一路要結婚了,大家都替他高興。這仿佛是我們認識他以來最替他著急的一件事,雖然我們啥都沒操心過,這不,連他的婚禮,我們都集體缺席。
因為,我們集體又要去雪山腳下徒步了。這是我們最重要的組織活動,只有看到雪山,我們這個組織才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你們猜到了吧,認識一路,都是雪山結的緣。
一路這個網名有點讓人頭疼,你經常不知道大家是在說一路這個人,還是在說一路上的什麼事。寫遊記的時候也很頭疼,因為我經常要寫到一路上怎樣怎樣。後來想了一個辦法,凡是說到一路這個人,就加一下劃線(不能加引號,那有諷刺含義)。
一路是我們半路上撿的。第一次認識他,在尼泊爾珠峰大環線,就是EBC啦。2012年的春節期間,我們六個人從上海出發到尼泊爾走EBC。徒步的第二天,從帕克丁到納姆切的路上,碰到「一路」,一個在廣州工作的湖北人,自己一個人背著大包走,瘦小低調。那個時候路上人很少,中國人尤其少,他就順理成章地跟著我們一起走。每天早上一路比我們早半個小時出發,一個小時後我們追上他。他背著大包走得很慢,但是很穩。我們喝午茶時,他不停留,慢慢地又走到我們前面去了。按他的說法,這都是為了省錢,不請嚮導背包省錢,不喝茶省錢,他是清寒的背包客。
這讓我們有點詫異,因為我們打探到他的職業是法官。法官很窮嗎?裝的吧?但他的節約不像是裝的。
在徒步第五到丁波切的時候,精靈一早帶著一路去丘昆-RI,晚上八點時精靈回來了,一路丟了。原來一路在登丘昆觀景臺時,整整花了四個小時才登上去,然後就不行了,嚴重高反了,頭疼得厲害,只能下山住在丘昆,無法跟精靈趕回丁波切。
然後我們就失聯了。EBC一路上,沒有手機信號。我們每天晚上圍在不同的小客棧的火爐旁,都要討論一陣子一路怎麼樣了。說實話,為他擔心,走EBC大環線的,總有人會出點事,那些盤旋在頭頂上的直升飛機,就是急救嚴重高反的人的。
每到一個休息點,我們都要向店老闆,還有驢友打探一下有沒有見到過一路這麼個人。有一次我們遠遠看到一家餐廳裡的穿著黃色衝鋒衣的人很像一路,激動得連連叫喊,他也朝我們揮手,衝出餐廳,走近一看,卻是位韓國女子。
一直到第九天,我們從EBC下來後橫切到旁波切準備去戈克尤,住到EVEREST VIEW,客棧陽光充沛,我們吃了犛牛肉排,每人要了一小桶水,洗了七天沒洗已經打結了的頭髮。洗了澡之後,大家都覺得清爽無比,懶洋洋地靠在餐廳沙發上,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我們點爐頭燒茶,突然看到窗外一個熟悉的人走過,是一路!大家都激動起來,衝出去把他拉進來。
原來一路在丁波切休整一天後,又慢慢走到羅波切,身體感覺更差了,又休整一天,覺得無法再上去,連叫直升飛機的心都有了。遂下來,走到這裡,正好與我們碰到。真是有緣哪,本來大家以為就這樣與一路錯過了呢,還後悔沒留下他的聯絡方式。
一路滿臉滄桑,鬍子拉碴的,比前幾天的他老了許多。他眼睛四周很腫,看到我們,腫眼睛熱淚盈眶的,感嘆道:終於又找到組織了!一個團隊是比一個人好。
一路喝了我們的熱茶,告訴我們他後來的經歷:
在丁波切的第二晚,他遇到了金華幫,說是非常鬱悶。因為跟老外說英語,還可以查查金山詞霸,這些金華人說金華話,就徹底沒有方向了,又沒有金華詞霸可以查。
金華詞霸,笑得我們不行。可以想像當時的場景,一群中國人說話,一個中國人完全聽不懂,老外大概也要搞不懂了。
他高反實在太厲害了,不敢再往上走,只能放棄原先攀登EBC(珠峰大本營)的計劃,往下走了,走到這裡遇見組織(他一直管我們叫「組織」)。一路沒有抵達EBC,我們安慰他不要緊,跟我們繼續去走戈克尤吧,那裡可以看到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峰,包括珠峰。一路點點頭,站起來看著客棧牆上貼著雪山的照片,突然他指著卓奧友峰,豪情萬丈地說,他將來要登頂卓奧友。
這幾天我們還收編了一位隊員叫CODIE,來自澳大利亞的年輕帥哥,體能超強。一路要攀卓奧友峰,我們翻譯給CODIE聽,CODIE愣了半晌不說話,憋了一陣子,說「GOOD LUCKY」。一路雖然時不時會高反,走得也慢,但他有一顆高傲的為國爭光的心。他總是想跟CODIE 徒步PK,為國爭光。一路上,每當一路要跟他PK, 帶他走錯路,他都說「GOOD LUCKY」。
因此精靈對一路的評價就是「兄弟啊,你就是個杯具啊。」
悲劇的70後的一路還是單身一人,我們總在操心地幫他物色女朋友。其實一路個子小眼睛大,在我們眼裡是蠻帥的,尤其是吃苦耐勞溫柔體貼,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找不到老婆,真是的。
一路是海軍部隊退役下來的,到廣州專業當了法官。雖然當過海軍,但是他不會遊泳,更要命的是,非常暈船。每次出海,一路就吐得七葷八素,只能躺著床上養著。但是出海有任務的,每隔一段時間他還需要值機,這就是為什麼會派他出海的原因,那是一般的士兵搞不來的技術活。那麼問題來了,石頭問他,「值機的時候怎麼辦?「一路說,拎個桶去。
大家想像一下他一邊值機,一邊抱著桶狂吐的情景……這成了我們徒步途中枯燥的圍爐夜話生活中最歡樂的話題。
而一路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盛開,嘿嘿嘿地帶著點說不出來的不好意思,毫無心機的樣子,惹得我們每次都跟著笑。
EBC一別,半年多後,2012年國慶節,我們又相約去西藏珠峰東坡的嘎瑪溝徒步。再次見面,大家就熟稔多了,親熱得不行,像多年的老朋友。當時還遇到蘇州隊和雲南隊的,加起來三支隊伍二十多人,一起走完那條絕美的杳無人煙仙境般的嘎瑪溝。
一路的糗事挺多,比如在第三天從蘭花谷到湯湘觀景臺的路上,一路領著蘇州隊的十幾個人走了一條岔道,差點就往陳塘溝去了,害得大家多走了兩個小時的大坡。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他秉承了一貫的迷路風格,以至於同行的雲南隊的當過特種兵的領隊,親切地叫他「迷路」。每次看不到一路的時候他就問,你們的「迷路「同志又迷路啦?
但是一路真的是個好同志,好黨員,每次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比如明知道他走得慢,領隊讓他斷後他就一直等到所有的包都穩妥地上了犛牛的背才起身追趕大部隊;比如到了營地,再苦再累他也主動去幫大家打水燒飯。部隊裡培養的黨員同志,思想覺悟就是不一樣啊。
徒步八天後回到曲當鄉,所有的隊員聚在鄉裡唯一的小飯館裡,把所有的菜都上一遍,喝那裡唯一的燒酒,就小半瓶,一路喝醉了。半夜裡,聽到有人大吼:啊!!!啊!!!聲音驚天動地,整個曲當鄉都聽得到。
那是我們的一路,半醉半醒間,吼出他所有的平生不平事。
早上我們看到一路的房間裡被吐得一塌糊塗。大概他覺得吐在地上不文明,後來就都吐在自己的登山鞋裡了。
吐過以後,一路把我們定義為腐敗組織。每次我們搞集體活動,一路就問,組織又腐敗啦?怎麼可能?我們只是一次次聚在一起看片,從下午茶喝起,茶點是蛋糕,點心,烤魚,烤雞翅……,晚飯吃一桌子便餐,吃撐了再跑到龍柏,小龍蝦吃到半夜,而已。
2013年國慶節,我們去西藏阿里,碰巧一路又在西藏遊蕩。我們在扎達接上一路,一起玩了兩天後,把他送回塔青。
作為我們所了解和喜愛的一路,在西藏沒有高反怎麼行。果然,一路在陪一位女生轉岡仁波齊時,嚴重高反了。原意是要被照顧的女生,反過來照顧了他一夜。這麼好的機會,可惜,人家女生名花有主了。我們責罵一路,搞什麼嘛,這麼千辛萬苦出來一趟,還不抓緊時間泡妞?這樣下去啥時候才能解決婚姻大事啊!一路還是嘿嘿地笑。
就這樣,我們一群生活在上海的安徽人、四川人、江西人、江蘇人、福建人……,和一個生活在廣州的湖北人,每隔一兩年,在西藏或者其它靠近西藏的地方,見面,一起徒步累個半死,再一起聚餐喝個半醉,同吃同住,同甘共苦,親熱得像不分彼此的親兄弟。
認識一路真好,正如古詩裡描述的那樣,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是我在人際交往中的詩和遠方,沒有功利,沒有目的,一切都是自然和美好的,就像春天走進深山時,看到那朵百合花開了。
現在,一路終於要結婚了!這是我們組織天大的喜事啊,不枉我們操心這麼多年。一路,祝你婚姻美滿幸福哦,祝你那位我們都不認識的新娘,看到這篇文章以後,安心安穩地跟你白頭偕老哦!
後記:一路看了這篇文章後,說,其實他遊泳還是很不錯滴,還學會了潛水。(只是,當海軍的時候你幹嘛不學?)
江山依舊在(代表組織)
2015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