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下大雨,我每天坐在老房子屋簷下,看著迷濛的遠山發呆,無所事事。
昨天一大早,啟英路過老屋,她站在地壩外,向我這邊張望。她說鎮上在開展銷會,她要去那裡領酒,免費的酒,大概二兩的樣子,治風溼。
她一邊說著一邊靠近我,站住,近距離和我聊天。
啟英長得醜,塌鼻子,寬嘴。說起話來上一句不接下一句,聲音像從喉嚨裡擠出,這使得她必須很認真地說出每一字,擠眉弄眼,以至於聽起來很吃力。
她說:「萬吶,我好久…就想…和你擺一下農門陣。擺一哈哈,我就走…」
她嘀嘀咕咕老半天,我豎起耳朵吃力地聽。我知道了,原來有其他村民說三道四,說啟英的新房子是政府修的,自己好吃懶做,還有臉去麻煩政府。
小茅村攏共才四戶人家,四戶人家四對老夫妻。這八個老人並不和睦,經常會拌拌嘴,東家長西家短互相在背地裡指責。他們多麼可愛啊,這些被世間遺忘的人,如果他們互相不拌拌嘴,該如何打發寂寥漫長的時光。
群山深處凸起一塊高地,那裡就是小茅村。連綿不斷地下雨,下了足足一個月不消停。老人們種的稻穀成熟了,卻無法收割。這個村子零零散散地修著磚房,那些年輕人,已經拋棄當初努力建設的房子,他們去到廣東、上海,年復一年,不再回來。
那些房子,在大地凸起之處,在漫漫荒草中深深蜷伏著。他們的主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吧。
村子裡的老人,死了僅剩下八人。這八人仍然像過去那樣耕種,養著牛羊。那些牛羊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沉默,忍耐,有所洞悉而並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