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 阿斌
編輯 | 李斌
轉自《中國音樂財經》黑膠實驗室
來過長沙的人一定知道解放西路,在這條街上,年輕人們夜夜笙歌,也是長沙的娛樂聖地。在解放西路彌敦道的商場裡,有一家唱片店。走進商場便會看到一條木製的樓梯連接著擺滿了CD和黑膠唱片的空間,與其他店面比起來,它更像是一個隱藏於市的烏託邦,那些CD和黑膠則是這個烏託邦裡的精神食糧,它們靜靜地擺放在每一個角落,等待聽眾的到來。
這家叫做「飛鳥和魚」的唱片店,它的主人嘉怡被圈內人稱為「魔女」,她除了唱片店老闆的身份,還有電臺主播、滾石唱片籤約作詞人、樂評人、南都娛樂周刊專欄作者及華語民謠音樂獎評委等多重身份。
嘉怡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從小跟父親學習小提琴,聽著黑膠音樂長大。嘉怡有一個黑膠館,那裡的四面牆都被黑膠唱片覆蓋,你可以找到古典、爵士、藍調、搖滾、電子、民謠等一切復古或現代的黑膠唱片。如果細心觀察,還會發現一些類似專輯封面的油畫穿插其中。
嘉怡坦言,唱片店是靠她的其他收入來養活的,但她還是會一直開下去,嘉怡知道,開一家唱片店對於那些喜歡音樂的人是多麼重要。
春節後,嘉怡打算回歸電臺,但不是給其他的電臺當主播,而是給自己當主播,她要在唱片店裡建一個魔女電臺,自己製作節目。
我們在不同年齡會接觸到不同的音樂,接觸的這些音樂往往會影響我們一生的音樂品味。同時,通過不同的載體聆聽同一種音樂的時候,會有不同的感受,這些感受會影響你聆聽音樂的習慣。
我第一次聽黑膠是挺小的時候,我爸爸不知從哪兒弄回來一臺古董黑膠機,第一次放了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我當時趴在地上寫寫畫畫,突然覺得全身被聲音包裹住了,聽起來麻麻的,感覺四周全是音樂,只是抓不到。
我扭頭去看愛華(當時我家的音響牌子),但磁帶和CD艙全是空的,然後我就跑過去看那臺黑膠機,原來是那裡發出的聲音。現在想起來,那應該是我第一次對黑膠產生好奇。
長大後我不僅收藏了很多黑膠唱片,還開了自己的唱片店,我店裡的唱片有一部分是唱片公司寄來的流行歌,一部分是爵士樂,還有一部分電子樂和一些奇奇怪怪的音樂。
我喜歡黑膠,是因為我在聆聽它的時候,會感覺到自己被音樂安撫,有一種極大的安全感。就像很多人特別喜歡電影裡,大家坐在火爐旁烤火的感覺,特別溫暖和舒心。
這種感覺和黑膠的特點有直接關係,那就是它的音質,黑膠的音質是所有音樂載體中最好的。聽黑膠需要懷著一種很真誠的態度,聽之前,你要把唱片拿出來慢慢的擦一遍,然後放在唱機上,什麼都不要想,就靜靜的坐在那聽。
你可以分辨出重低音、假低音,也可以分辨出一首歌中所有的層次,尤其是聽電子樂的時候,可以聽出其中的思想和哲學意味,因為它在模仿宇宙聲響。
聽黑膠對我來說是一種很鄭重的儀式,而且我覺得生活就需要一些儀式感。以前有媒體問我,當代年輕人缺少了什麼,我說缺少了「嚴謹」。
我是聽古典音樂長大的,所以我喜歡有條不紊的生活,我不喜歡隨機。我要求自己的生活有規律、細緻,而聽黑膠就需要這樣一個心態和過程,它是一套流程,是一件很舒服、很優雅的事情。
有人說黑膠的形狀是一個圓,像年輪,像宇宙,它的概念涵蓋了世界上很多東西,同時它又有一個非常完整的概念,我很喜歡這樣的主題感。
聽黑膠的人有特定人群,很多音樂圈的朋友,比如林志炫,他就特別在意自己音樂的音質,他會花很多很多錢在音質上,其他方面甚至可以忽略。
對黑膠不了解的人可能聽不懂音樂裡的細節。現在很多流行音樂都是通過音樂軟體做出來的,它不會像黑膠的音質那麼細緻。但聽音樂聽久了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挑剔。
就像你品嘗不同的食物,開始覺得它們都是食物,隨便嘗嘗就是了,當你成為美食家的時候,就會在意食物的色、香、味、擺盤等等。音樂也是一樣的道理,當你玩一種東西玩到高精尖的時候,就一定會專業,聽音樂聽的多了就會玩黑膠。
中國音樂財經:你覺得長沙這個城市聽黑膠的人多嗎?你怎麼看中國的黑膠文化?
嘉怡:我們通過自己生活的城市,能看出這個城市裡人們的生活品質,當生活品質達到一定程度後,黑膠文化才會被更多人接受。從這點來看,長沙這個城市還達不到很多人都聽黑膠的程度。
而從整個中國的大環境來看,黑膠也是小部分人玩的。中國和歐美國家不一樣,中國的黑膠文化沒有在一個很好的環境下興起,這也影響了大眾的審美高度和文化底蘊。最早國內的黑膠唱片大部分是鄧麗君或蔡琴這樣的音樂,跟國外比起來,中國的黑膠音樂種類少了很多,所以大家接觸的也很少,在這方面的儲備不夠。
中國音樂財經:最近幾年,黑膠銷量在歐美等國家年年增長,國內的黑膠市場增長儘管有些緩慢,但也在上升,你覺得哪些方式可以慢慢推廣黑膠文化?
嘉怡:有很多方式可以借鑑。前段時間阿戴爾的新專輯一出,我們店裡的生意就好到爆。阿戴爾發唱片的時候拒絕了流媒體,只發實體唱片,因為她有強大的粉絲基礎,銷量依然很好。阿戴爾其實就是有意帶動這個行業。
還有鄧紫棋之前也發了一張黑膠唱片,市場價是3000多元,其實成本是580元,等我們入手的時候就已經漲到2000多元了,可還有很多歌迷來買。鄧紫棋的很多歌迷之前都沒有接觸過黑膠唱片,可是買了她的黑膠後就要有設備聽,有的人可能就會配一臺黑膠唱機,有了黑膠唱機就不可能只聽一張唱片,所以就會買更多的黑膠。
我曾經和許巍聊天,他的一個形容我特別喜歡,「好的音樂是一扇門,推開了之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特別廣闊。如果你不打開那扇門,就永遠不知道這扇門裡面有什麼。」我一直記得這句話。
大家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有時候巷子太深了我們找不到,所以唱片店就扮演著音樂設計師的角色,我們希望給大家打開一扇音樂的門,像阿戴爾和鄧紫棋的做法就可以大大提倡。
黑膠是一種比較復古的文化,之前天娛的老闆龍丹妮在我們店裡一次性買了100張黑膠唱片,回去之後放在天娛總部專門給公司新生代的藝人聽,那些年輕藝人都是潮人,但他們也喜歡復古文化,通過這種方式,大家就慢慢接觸到黑膠音樂,聽著聽著就被帶進去了。
還有一些發燒友,這些人群一直都會聽黑膠。我未來也會往黑膠出版方面發展,我們正在和人談合作,將來準備在中國出版一些國外獨立樂隊的黑膠唱片,比如CLUB 8,可以在德國製作。
中國音樂財經:靠唱片店的收入能維持生活嗎?現在實體店的成本都很高,而且你面對的是小眾人群?
嘉怡:我們也經歷過生意不好的時候。前段時間大家都在談論黑膠復興這件事,但我們店裡的收入黑膠唱片並沒有佔主要部分。我有幾份工作,除了開唱片店,我還做電臺節目,同時還有一份版權合同在滾石唱片,當作詞人。我寫的詞是比較商業的,可以賺錢。
比如王心凌的專輯《美麗的日子》,卓文萱的專輯《超級喜歡》,這兩張專輯中同名歌曲的詞都是我寫的。我也給唱片公司寫文案,比如一個藝人要出道,早期的時候就給他們做策劃案,像以什麼方式出道,適合什麼樣的歌路等。
中期做歌的時候我就給他們寫歌詞,音樂發行了之後,我會通過電臺去播他們的歌。所以我基本上會參與一個藝人出道的前期、中期、後期三個部分。在這個過程中我得到的收入可以養得起唱片店。
之前我跟朋友開玩笑說,如果唱片店的生意不好,我就在唱片店對面開一家粉店,然後用粉店賺錢養我的唱片店,哈哈。其實我是一邊幫藝術家經營商業,一邊幫商人做藝術。
中國音樂財經:既然唱片店不賺錢,為什麼還要一直開?
嘉怡:我一直有一個信念,唱片店一定要生存下去。小時候特別喜歡惠特尼·休斯頓的音樂,我想買她的唱片,前一個晚上就會擔心去唱片店買不到,因為那時候跟聽惠特尼·休斯頓的人很少,她的唱片可能很難賣,我就要去討好唱片店的老闆。
我當時就意識到,唱片店老闆對於喜歡音樂的人來說非常非常重要,我能夠了解想買自己喜歡的唱片卻沒有地方買的感覺,很糟糕。
所以我的唱片店一定要生存下去,一定要給熱愛音樂的人建立一個烏託邦。我音樂圈的很多朋友都會鼓勵我,像牛奶咖啡組合來長沙的時候,就跟我說,你一定要把唱片店開下去,無論如何都要堅持。
慢慢的,這就變成了一種使命感,即便它不賺錢,我也不能不開唱片店去做別的。我對唱片店的態度很認真,我們還特地註冊了「飛鳥和魚」文化傳播公司的標籤,希望把這個品牌做好,就像很多人聽音樂聽多了就會開始聽廠牌,我希望大家也會認可「飛鳥和魚」這個唱片店品牌。
中國音樂財經:你做過電臺DJ,也喜歡聽黑膠,你是如何在數位音樂與黑膠之前轉換的?
嘉怡:黑膠不會人人都去聽,第一價格貴,第二比較麻煩,人們聽音樂的方式一定是越來越簡單。最初的電臺DJ,做節目需要帶很多很重的黑膠唱片,換碟換曲都很麻煩,我2004年做電臺DJ的時候,每次進直播間還要抱一堆MD、CD。
現在唱片公司把MP3文件發到你的郵箱,通過軟體直接就可以播,很好操作。尤其是做排行榜的時候,可以在歌曲中間插一個旗標,這樣等介紹完這首歌后就可以馬上播放副歌部分。從便捷的角度,大家一定會選擇數位音樂。但還是會有人堅持聽黑膠。
中國人聽音樂有兩類人,一類是聽數位音樂,Apple Music進軍中國就是看好中國數位音樂市場,現在對版權規定也嚴格起來,所以數位音樂一定會越來越好。
聽黑膠一定是另外一部分人,這些人是特定人群,他們對聽音樂這件事情有特別的要求,因為黑膠可以呈現數位音樂無法呈現的東西。
中國音樂財經:你做了很多年電臺DJ,後來為什麼不做了?
嘉怡:其實我對電臺沒有情結,最開始只是喜歡玩設備,做DJ是因為我喜歡不同歌曲換不同設備的過程,覺得很好玩。我2004年開始做電臺DJ,晚上8點檔,主要播放流行音樂、做明星訪問和播報排行榜,一做就是七年,公司老闆都換了幾次,但我的節目一直沒變。
幾年前我辭職了,我是射手座,不願受約束。但一直有電臺不斷找我,所以今年過完春節,我會回到電臺,做一個新的節目,叫《魔女唱片店》。但不是傳統回歸,我在自己的唱片店內建了一個魔女電臺,我的節目會自己製作,然後把節目售賣給傳統電臺。
我不想做流行音樂,準備播一些電子音樂、世界音樂、純音樂,我覺得純音樂肯定會是一個未來。
隨著大家音樂品味的提升,一定可以在不需要歌詞的幫助下去理解音樂,就像電子樂模仿宇宙聲響一樣,通過純音樂來表達思想。
我希望把好的音樂傳播出去,就像我的唱片店在解放西路可能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家店,覺得自己像這裡的重慶大廈,但我想給大家傳達一種感受,就是音樂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它就在你身上。
我目前還在做一個新的工作,製作公播版權音樂。現在對版權問題抓的很嚴,一些大公司,比如上市公司、世界500強企業,它們也需要正版的公播音樂,我希望能把版權音樂傳播出去。
中國音樂財經:你怎樣看中國的流行音樂?
嘉怡:我覺得中國的流行音樂還有很大提升空間,我不太喜歡沒有新意的東西。比如很多韓國歌手唱了那麼多年還是哭腔,一些女歌手總是露一些敏感部位,這種做法並不是他們想有意表達自己,而是為了討好觀眾。
在歐美國家或日本,藝人不會太刻意去迎合觀眾,更多是做自己,這樣的發揮空間也大了很多,所以歐美的編曲配器更成熟。我在參與藝人出道的過程中,感覺有些部分過於包裝,一個音樂人應該通過「我歌唱我心」的方式表達自己,但現在很多東西都是設計出來的,或者揚長避短地找人「量身定做」寫歌。
我更喜歡創作型歌手,我在電臺裡播的音樂更傾向於原創歌手的音樂,我覺得沒有人能比創作人更了解自己。
飛鳥和魚唱片行
地址:湖南長沙市|解放西路|步行街天橋處
日常營業:午後13:00-凌晨01:00
節假日營業:上午11:00-凌晨01:00
電話:+86 731 85127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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