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朋友和我閒聊時,提到國際知名的中泰混血小提琴家陳美(Vanessa-Mae)的故事。陳美從三歲起,在母親的嚴格管教之下,每天都要練習4個小時的小提琴,而一年365天只有生日當天可以短暫休息。她的母親從來不準她去朋友家留宿,原因是擔心「一旦失控就無法挽回」。陳美在12歲那年發行首張個人專輯,同時開始進行全球巡演。她的母親在她成名後辭去工作,專職擔任她的經紀人,同時對她的管束更加嚴格。陳美在21歲生日前夕,開除了母親作為自己經紀人的角色。她隨即開始練習滑雪,希望能實現從小就一直擁有的夢想 - 成為一名滑雪運動員。在2014年,陳美終於得償夙願,代表泰國出徵索奧冬奧會。雖然她在高山滑雪超級大迴轉項目只得到最後一名,但是她終於實現了她從小的夢想,華麗轉身成為一名滑雪運動員。然而遺憾的是,自從她開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後,她們兩個就再也沒有聯絡。
陳美的故事讓我想起我在臺北,從一位花匠那裡得到的啟示。
臺北有一條貫穿南北的建國南北路高架橋。每到周末,橋下的停車場就會變成一條長達一公裡的市集,除了賣花,還賣各種各樣有趣的生活用品。去那裡逛街,不但有發現各種新奇小東西的驚喜,還能呼吸到新鮮的芬多精和氧氣。因此臺北建國花市是太太和我在搬到北京定居之前,周末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
在花市的各種花卉之中,有一個品項特別吸引我,就是微型盆栽。微型盆栽簡單的說就是具體而微的巨型植物。它們的大小適合放在桌上,但是從形態上來看卻像極了一顆生長在野外的大樹。這樣的植物通常栽種在方形或橢圓形的盆子裡,同時在盆底的土壤上經常還會搭配如小人、小房子或者青苔之類其他的裝飾,一方麵塑造意境,一方面使得在盆子裡的小樹從比例上看起來,更顯巨大。
我每一次去花市都會在不同的攤位前面瀏覽微型盆栽。一方面是純粹的欣賞,二方面也有想買一盆回家的衝動。但是我逛了幾年都沒有下手,是因為那樣的植物再怎麼看,都讓我覺得不太舒服。它明明有著雄偉的形態,但是卻只有在野外生長的大樹1%的高度。我不知道那些植物天生就是這麼高,還是因為栽種它們的花匠用了一些方法限制它們,使得它們沒有辦法正常的發育。如果是後者。我買了這樣的盆栽不就成了虐待植物的幫手嗎?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請教了一位賣微型盆栽的老闆。我問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種出這樣形態優雅,但又具體而微的植物。他爽快並親切地告訴我,其實只有兩個秘密。第一,樹苗剛放進盆子時,花匠就要預想這棵樹長大以後要成什麼樣子,然後用鐵絲固定它的形狀,限制它的生長方向和大小。隨著小樹苗的生長,還必須把細的鐵絲逐步換成更粗的鐵絲來加強捆綁的力道。最後在鐵絲的限制和纏繞底下,小樹就不會再長高,並且變成花匠心目中預期的樣子。第二,不要輕易的換盆,也不能放太多的泥土。盆的大小、土壤的多少、水分和養分會決定這棵小樹的根能夠長多大多深。限制了根的成長,也就限制了樹的高度。最終這棵樹就長成了種植的人想要的樣子了。
我聽老闆說完以後,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傷感。我謝過了他,但最後還是沒有買,因為我很難面對小樹成長的真相。
那位老闆告訴我的話,在我養了孩子、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之後,還是不停的在我腦海裡響起。我除了想到那些在鐵絲的捆綁和小盆子的限制下扭曲的生命,也想到曾在森林裡看過的參天大樹,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神木。所有的神木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生長在人煙罕至的地方,並在沒有人為限制和幹擾的情況下恣意的生長。它們最終釋放了所有自己的潛能,鶴立雞群。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生命,是為了另外一個生命而存在的。我們時常忘了這個面對生命時,該有的最起碼的謙卑與尊重,把自己的期望強加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這種期待毀了無數的夫妻、親子和朋友。更嚴重的是,無數的職場人活在管理者個人的期待中,而無法在工作中綻放,成為自己最美的模樣。
所有的人都活在關係的網絡裡,也都需要做出一個關鍵的選擇 – 我們要當他人的鐵絲和盆子,還是陽光、空氣、水和土壤?做父母的當然不能放棄教化的天職,但與其借愛之名,過度地捆綁和限制自己的孩子,更應該思考自己是不是提供了正確的養分和足夠空間。做配偶的當然有權力懷抱期待和溝通期待,但與其把對方一廂情願的塞進自己單方面畫好的框框裡,更應該投入足夠多的努力,和對方一起成長。做管理者的在專注於數字和結果的同時,也要誠實地問自己:若員工無法從工作中感受到個人價值和兼顧個人成長,從長期的角度而言,要如何留住有價值的人才?
您覺得什麼才是生命該有的模樣?
我們的使命是透過影響最有影響力的人,達成職場人都能在工作中感受到快樂、意義和尊嚴的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