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導讀】
如果有來生,我可不可以做你身旁的那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只想能先找到你,然後守著你,一世長安。
——本文轉自《飛魔幻B》2013年08期——
(如侵犯到您的權益請聯繫小編刪除)
「我是捉你的人,為唐家莊賞銀而來。」
喬萱說這話時,亮起手中的捉妖缽,望著金絲圈裡的琵琶精揚了揚眉。
那妖精卻並不畏懼:「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唐家莊的藥典,我勢在必得。」
喬萱一怔,她確有耳聞,自少主唐鈺拿了鎮莊之寶藥典回來以後,便來了一隻琵琶精,鬧得唐家莊雞飛狗跳。唐家放出消息,捉妖者可得黃金萬兩。
她嗤之以鼻:「你一隻妖精,好端端的偷藥典做什麼?」
這附近到處都是捉妖師在轉悠,也虧得她耳尖,一聽到聲響,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喬萱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女子,眼角眉梢都帶著柔情,一時之間竟也看痴了。
那琵琶精見她略有懈怠,卻搖了搖手中的鈴鐺,丁零一聲伴著清風,喬萱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突然躥過黑影,手裡的捉妖缽已不見蹤影。
那黑影奪過她手裡的東西,落定在她面前,緩緩轉過身來。
喬萱倒吸一口氣,是喬子墨。
她看他伸手往那妖精面前,畫了一道符,金絲圈瞬間消失。
喬萱盯著他道:「師父。」她自及笄以後,便極少喊他師父。
她本是喬子墨派來保護眼前的琵琶精的,只是她堂堂一個捉妖師,居然要保護一隻妖精。她著實氣不過,便生了一計,有心想嚇唬那妖精。
喬子墨卻沒正眼看她,扶起那女子,柔聲道:「阿桑,沒事吧?」
喬萱心下一顫。每回他大醉囈語,心心念念的,便是秦桑。她跟在他身後十年,他一直喚她喬萱,何曾叫過她一聲「阿萱」。
她頓時明了,他為了秦桑破關而出,應了唐家莊的邀請,明裡是捉妖精,暗裡卻是保護她。
「這是你徒弟?」
她順著秦桑的聲音抬起頭,撞上了喬子墨如寒冰似的目光:「你傷了她?」
她來的時候,秦桑就在陷阱裡。喬萱剛想解釋,卻見那妖精推開了喬子墨的手,漠然道:「我不會感激你。」
他卻固執地抓住了秦桑的手腕:「有我在,你放心。」
他扶著她便要離開,卻被喬萱橫手一欄:「你要做什麼?」
「我要帶她回去療傷。」
她冷笑道:「這附近到處是捉妖師,你以為你能帶著她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越過她,像沒聽到一樣,扶著秦桑慢慢地向前走。喬萱並未追上來,他們走遠了,才隱隱約約傳來她清朗的聲音:「這裡有琵琶精的蹤跡!」
喬萱喊完以後,便聽到叢林裡傳來簌簌的聲音,似是四面八方的捉妖師都往這邊趕來。她澀澀一笑,喬子墨,你要欠我多少次,才肯喜歡我?
等喬萱回到客棧之時,已過子時。
她推開自己的房門,只聽一陣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麼遲才回來,教你的功夫都用哪兒去了?」
喬萱驀地抬了頭,便聽到嗖的一聲,桌上的燭火亮了。
喬子墨半倚在榻上,面色酡紅,一隻手撐著頭,一隻手扶著酒壺。
她目光裡閃過欣喜:「我以為你睡了。」
「她走了,我怎麼會睡……」他輕聲笑了。
她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朝他走去,卻聽他低聲道:「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告訴她,藥典說不定對那人有用,她就不會去唐家莊。她定是見過唐鈺,不然之前也不會不顧安全,自投羅網……。」
喬萱一驚,前面聽得有些糊塗,但是後面的話,她懂了。秦桑被困在陷阱裡,是她故意的。
他一頓,又繼續說道:「一百年了,她為什麼還是不肯原諒我、不肯愛我?」
她這才確定,他醉了。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也不顧手上拿著酒壺便要出去。
「你要去哪兒?」
「她去了唐家莊偷藥典……我……我要去救她。」他竟衝著喬萱一笑。
他是太乙仙人座下的大弟子,曾立誓不介入紅塵之事。而今,為了秦桑,生生要破了這誓言。
「她有什麼好,值得你百般眷戀?」喬萱聲音裡帶著幾分酸澀,卻忽然被他攬入懷中。
她一驚,只聽他在耳畔道:「阿桑,原諒我好不好?」
她自嘲一笑,終是點了他的穴道,將他扶回榻上。
「我會去救她,你放心。」望著他沉睡的面容,她喃喃自語。
她自十年前被他救起,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她隨了他的姓,喚作喬萱。
他收了她當徒弟,但要她為他做事。
他教她捉妖之術,她很笨,總是學不會,他便罰她跪在屋外一夜。更深露重,她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卻總是在床上。她想他終是捨不得。
她第一次出山捉妖,他不在。她以為她要死了,他卻突然出現。他的劍一出鞘,便收伏了那隻妖精。她在他懷裡,聽到他淡淡地說了句「沒事了」。僅是三個字,在她耳裡,卻如同天籟。他把那把劍送給了她,說是她的及笄之禮。
她這才記起這天是被他救起的日子,算作是她的生辰。那一刻,她想,這輩子,認定的便是他了。所以,就算她現在明白,他將捉妖術傾囊相授,只是讓她混入捉妖師中,免得秦桑被欺侮,她也無怨無悔。
他知道秦桑怪他,所以只得由自己出面,他又擔心自己幫不了秦桑,便給了秦桑一串鈴鐺應急之用。他替她想得滴水不漏,卻唯獨忽略了自己。
只是,喬子墨,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會一直等你。
入夜,唐家莊燈火通明。
一群侍衛舉著火把,圍著一個受了箭傷的女子。她一襲紅色長裙,姣好的面容不帶一絲驚慌。
領頭的白衣男子負手而立,聽著身旁的人匯報:「這就是莊內常出現的琵琶精,屬下見過,總是穿著紅衣。」
眾人皆是驚喜,卻聽那女子冷哼一聲:「人妖不分,真是飯桶!」
「你若不是妖精,那誰是妖精?」身旁立馬有人憤憤不平,拿出了捉妖缽,眼裡皆是得意之色,「這捉妖缽遇到妖精便會通體發亮,諸位看好了!」
只見他拿著捉妖缽在那女子面前轉悠了半圈,這捉妖缽亮了一下,卻立馬暗了下去。
看著那人大驚失色的樣子,喬萱眼中閃過幾絲狡黠。
還在數刻之前,她找到了負傷的秦桑,預備帶她離開,可那妖精卻不肯:「我不需要你救。」
喬萱冷笑道:「若不是為了師父,我也不稀罕救一隻妖精!」
「你還真把自己當作捉妖師了?你就不想想你是……」秦桑正要說下去,卻聽到耳邊呼的一聲,一支箭擦肩而過。原是唐家莊派出了羽林侍衛,要將她們一網打盡。
喬萱見狀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秦桑一眼,若不是她一直拖延,怎會被侍衛追上?她迅速地抽出劍,猶豫片刻,卻還是擋在了秦桑面前。
刀光劍影間,她突然看到喬子墨臨空而來。他定是用內力衝破了穴道。
她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劍,有支箭便射中了她的左臂。她捂住手臂,疼得蹲下了身子。
喬子墨用陣法困住了那些侍衛,一把抓住秦桑的手道:「這裡太危險,你先跟我離開。」
不過片刻,兩人就消失在她眼前。她苦笑著,他的話猶在耳畔:「喬萱,你等我回來。」
她確實在等他救她,所以她放棄了逃跑。只是等到侍衛破了陣法,他依舊沒來。
喬萱的眼底掠過幾絲失望,嘴角卻笑意不減:「我只是誤入唐家莊,你們預備怎麼處置我?」
「是唐家唐突了。」那白衣少年終歸是開了口。他盯著她,遲疑片刻,便吩咐下人將她扶了起來。
她一怔,原來他便是唐鈺。
「這是我平常住的地方,等你傷好後,我會送你離開。」
喬萱倚在床上,聽著唐鈺說道,目光卻轉向房間裡的擺設。唐鈺分明是唐家少主,住的卻是下等人的房子。
她再不聰明,卻也看得出來,唐鈺在唐家沒有地位。
他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我父母雙亡,這唐家莊一直由伯父打理。他將我送去華山學醫,等我回來以後,這唐家莊,就成了他的天下。」
並沒想到他會和她說這麼多,她略有些尷尬,便只是點了點頭。這房間藥香濃鬱,唐鈺說是有療傷效用。
之後就是一陣沉寂,她緩緩閉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唐鈺為她關門的聲音。
直到一切都安靜下來,她才出了聲:「出來吧。「
她一睜眼,果不其然,喬子墨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房裡的香氣有他的味道,她一聞便知。
「為什麼到現在才來?」
「你受傷是好機會,我打聽過無數次,都不知道唐鈺把藥典放在哪裡。你接近他,拿到以後再來找我。」他這樣說道。
她本以為他會關心她的傷勢,沒想到他提的卻是藥典。她揚了揚嘴角,半晌無話。
喬子墨一愣:「你若是不願,那就算了。」
「不,我願意。」她輕聲道,「只是,倘若我替你拿到藥典,你能不能不再插手秦桑的事?」
十年了,從他救她那刻開始,她就把命給了他,從她及笄以後,便把心給了他。
她知他心底有人,所以從未奢求什麼。可是這一刻她突然很想為自己爭取一次,哪怕是威脅,也在所不惜。
她等了許久,才聽他微微嘆息:「我答應你。」
她隨即笑了,卻見他也揚起了嘴角。那些曾受過的傷,似是在一剎那痊癒。
喬萱的傷一直沒好,唐鈺說是她體內寒氣太重,要慢慢調理。
他在唐家莊沒什麼朋友,就把心事一點點都講給她聽。她通常只是凝神聽著,末了衝他一笑。這樣他也覺得很開心,甚至為她找來了一株稀有的萱草,放在窗臺上。
萱草的香氣總會讓喬萱心安,她聽唐鈺喚它忘憂草。
她笑著問他為什麼給萱草取這樣的名字,他輕聲道:「我師父和我說,藥典上記載了,萱草的別名叫做忘憂草。」
聽到這話喬萱一愣,她借受傷的機會在唐家莊找了許久,卻從未發現藥典的蹤影。這是她第一次從唐鈺口中聽到「藥典」二字。
她按捺住迫切的心,卻見唐鈺若有所思地望了過來:「小喬,忘憂草這名字是不是很美?」
她點了點頭,觸上他清冽的目光,心下一顫。
喬萱聽聞唐鈺除了擅長醫術以外還喜歡畫畫,於是每天在房裡研磨作畫,想更靠近他一點。
那天他推門而入的時候,她正勻開了墨,為畫上的人著色。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畫中的人。她有些心虛,將手藏在背後。
這畫裡的人是唐鈺。她一下筆,就想到了喬子墨,換了好幾張畫紙,才慢慢畫出唐鈺的模樣。
他仔細端詳著畫上的人,卻慢慢伸手過去,握住了喬萱的手。她一驚,一抬眸便見到他眼底的笑。
他將畫筆塞到她手裡,然後把著她的手,緩緩修改著畫,一筆一畫,蘊著淡淡的墨香。
這畫上的人經他修改之後,卻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他問道:「小喬,我畫得像不像?」
她一怔,這畫中的人正是喬子墨。
「你跟你師父那天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一怔:「我倒掉了你給我調的藥,你也知道?」她為了能多留在唐家莊一些時日,他的藥,她一滴未喝。
唐鈺點了點頭,拂袖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她愣在那裡,手中的畫筆不知何時,掉落在地。
她仿佛還能記得那次,他有些落寞地跟她說:「小喬,我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上,會不會也有一個人,因我歡樂,因我難過?這樣,我就知道,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她記得那次她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唐鈺,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他手心的溫度,她至今還記得。
她只是在利用他,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是對她好。
喬萱從沒像這一刻這麼恨自己。她匆匆追了上去,只見唐鈺已冷了臉。
她卻如那次一般握上了他的手:「唐鈺,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把你當朋友。」
她一抬頭,看到他眸子裡的光,燦若星辰。
喬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唐鈺重新拉進了屋子。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如果……我說如果,我將藥典給你看,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她一愣,並未理解他的意思。只是這瞬間的猶豫,唐鈺改口道:「我是說,我想離開唐家莊回華山去。只是因我有藥典,不肯放我走。如果你能讓我離開……」
她看著他,仿佛之前他說的話是幻覺一般,也並未在意,問道:「你可以將藥典給你伯父,來換你的自由之身,為何願和我做交易?」
「他居心叵測,與那些妖精並無區別,這藥典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你……就這麼相信我?」在他眼裡,妖精都不安好心。她本想告訴他事情的本末,現在話到嘴邊,悉數咽了回去。
他盯著她:「你不是說,把我當朋友嗎?」
她點了點頭:「唐鈺,這藥典我一定還你。」
他卻突然笑了:「這東西,你只能忘記,不能還。」他從袖口裡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臂處狠狠劃了一刀。
喬萱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拿了桌上的瓷碗。那血一滴滴地落到碗裡,直到他臉色漸漸蒼白。
她呆在那裡,卻見唐鈺衝她乏力一笑:「還不過來幫我包紮。」
她顫抖著手幫他仔細包紮,正想問為什麼,只聽他說道:「這藥典是師父給我的,你們只知道我有,卻不知道師父將藥典上的東西,全刻在了我背上。只有用我的血,才能看到背上的字。」
她盯著那一大碗血,眼眶一紅。
唐鈺卻像沒有看到一般,緩緩轉過身,脫下了上衣。
喬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蘸著唐鈺的血,在他背後一點點抹了上去。唐鈺背後的血跡慢慢淡去,密密麻麻的字緩緩浮現。
她忍不住哽咽一聲,卻聽唐鈺笑了:「你順便也幫我看看,萱草是不是叫做忘憂草。這藥典上的東西,連我自己都沒看過。」
他像在寬慰她,刻意找的輕鬆。喬萱只覺得心裡一陣難過,卻還是仔細地找著。
她找到了藥典上說的萱草,也看到了下面記載的起死回生之術。她想,這救人的法子,大概就是師父要的,但她全然沒了之前以為會有的欣喜。
這些字,也刻在了她心裡,血紅血紅。
直到唐鈺穿上衣服,她才如夢初醒:「唐鈺,為什麼這麼幫我?」
他轉過頭,仍是蒼白的微笑:「因為,我感覺到了你的在乎和難過。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他似是在告訴她,他甘願為她做這麼多,僅是因為她對他說過的寥寥幾語。而那些話,甚至連喬萱自己都不確定,帶了幾分真心。
唐鈺,你真傻。
唐家莊添上了一樁喜事——唐少主要和喬萱成親了。
「喬姑娘真是漂亮。」為喬萱送來喜服的丫鬟不住地稱讚。
她跟唐鈺商量好,他能離開唐家莊的辦法就是和她成親。憑著他們大喜之日,唐家莊戒備鬆了些,趁著人多唐鈺便能混出去。
他也和他伯父說了,只要能讓他們完婚,便把藥典給他。只是他伯父應該沒猜到,現下,他已經在去華山的路上。
她嘴角揚起一絲笑意,趁著丫鬟轉身之際,將她打暈。隨後她打扮成丫鬟的模樣,迅速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喬萱找到喬子墨的時候,他正在蝴蝶洞裡陪著秦桑。
他原來也會這麼溫柔,會嘴角含笑,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人,生怕錯過什麼。
「你說這藥典喬萱真的能拿到嗎?」
「會,喬萱對我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他篤定的聲音傳來之時,喬萱心底一涼。
她為他做的那些,只要他喜歡,她便願意。只是她的喜歡,卻被他當作手段一般使用,她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喬子墨看到她,錯愕道:「你來做什麼?」
她在他們疑惑的神色中靠近秦桑,在她耳邊說了自己看到的起死回生之術。
秦桑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她一揮衣袖,空中便浮現出一具水晶棺,徐徐落下。
待水晶棺落定之後,喬萱才看到那裡面躺著一個男子,除卻臉上些許蒼白,像是睡著了一般。
「唐鈺!」喬萱驚呼出聲。
「不,他叫青禾。」秦桑嫵媚一笑,「我曾見過唐鈺,知道他轉世輪迴的魂魄,在唐鈺體內。按你剛才說的方法,我懂了。只要殺了唐鈺,用移魂之術,他就能復活。」
喬萱一驚,死死堵在洞口:「秦桑,你怎麼忍心殺他?」
「他是唐鈺,又不是青禾。我殺他,又有何妨?」秦桑微眯了眼,望著喬萱,「讓開!」
她又看向喬子墨:「你答應過我,不再管秦桑的事情。」
喬子墨卻道:「喬萱,你怎麼還是這麼傻?」
她咬了咬唇,她不是第一次聽他這樣說了。有次他出山辦事,說是一日之內必會回來,讓她守在門口等著。她就一直坐在門口,等了三天三夜,他才回來。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喬萱,你怎麼這麼傻?」
她卻眯了眯眼,傻呵呵地笑了。她生怕她睡著了,萬一他出了什麼事,就不能第一時間去救他。
「我說的話,你以後不必當真。」他的目光帶著憐憫之意。
喬萱一怔,卻如夢初醒。她望向身旁的秦桑,撞上她的目光,只覺神思恍惚,她緩緩讓了一條道。等她再回過神來,秦桑和喬子墨已不知所終。
喬萱沿著去華山的路線追上了唐鈺,看到他的車馬時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心安了。
她上前攔住唐鈺的馬車,他撩開帘子,見是她,驚訝道:「怎麼是你?」
她一急,躍上他的馬車:「跟我走,這裡太危險。」
她對他滿是歉意,他本就為她受了傷,面色依然蒼白。她又怎麼能,讓他因著她的過失,再陷入危險之地。
他卻笑了:「你是不是捨不得我走?」
她一怔,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到外面轟隆一聲。她心知不妙,劈開了馬車後廂,拉著唐鈺的手便跳了下去。
只是他們未跑出半步,秦桑的身子就出現在半空。她眸中帶著異彩:「唐鈺,別來無恙。」
這妖精唐鈺有些眼熟,似在唐家莊出現過。他盯了她許久:「妖物。」
秦桑哈哈大笑,她眼裡帶著諷刺:「如果我是妖物,那你身邊這只是什麼?你該不會一直以為她是個人吧?」
喬萱如晴空霹靂:「你說什麼?」
「喬子墨沒告訴過你,你不過是一株萱草嗎?」她笑得直不起身子,「他封印了你的法力,所以別人感覺不到你的妖氣。你以為,你是人嗎?」
喬萱一恍惚,怪不得她聞見萱草的味道就會莫名地心安,怪不得秦桑會笑她真把自己當成了捉妖師,怪不得那人拿著捉妖缽認定了她是一隻妖精。那時捉妖缽只是亮了一下,她竟以為,那是錯覺。
她愣在那裡,只覺心裡透涼。她原來只是一隻妖精。
——他居心叵測,與那些妖精並無區別。
想起唐鈺說過的話,她扭頭看了他一眼,生怕從他眼裡看到異樣的情緒。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帶輕蔑之意。
秦桑如風一般輕巧落地:「唐鈺,跟我走。」
他站在那裡卻一動不動,終於惹惱了秦桑。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一百年前你還是一個書生,名叫青禾,你赴京趕考遇上妖精,我救了你。我為了那時的你放棄了一切,墮入妖道,你卻如此待我?」
她和喬子墨一樣,都是太乙仙人座下的弟子。她還記得第一次遇見青禾的場景,一襲青衫,溫潤如玉。一見鍾情,大抵就是如此。可他對她除了感恩,別無其他。她不甘心,便讓他推遲一日再上路,說是有東西送給他。
她興衝衝地回了蒼山,隨後就把她預備和青禾私奔的秘密,告訴了喬子墨。他聽完以後問她:「值得嗎?」
她記得那時她只答了一句:「這感情的事,怎能計較?」
喬子墨眼裡的失落她盡收眼底,只是她沒想到他會奉了師父的命令,在她茶水裡下了藥。她醒來已是三日之後,才知道那書生一直在山下等她,被妖怪殺死。
那些人都和她說天命不可違,她出手救了青禾本是逆天之行,所以陰錯陽差,他還是死了。
她不信命,入了妖族,只有妖族禁術才能保住青禾的身體。一百年了,他轉世成為一個謙謙公子,卻再也不記得她。
她一步步走向唐鈺,卻被喬萱躋身一擋。
「你和我師父,到底是什麼關係?」喬萱艱難地開了口。
「我和他是同門師兄妹,早在百年前就認識了。我入了妖道,他生怕我出事,便隨手拈了根萱草,賦以人形,說是能幫我做事。」她眼裡的譏誚之意,像是一把利劍,將喬萱心裡最後的希望一點點消磨殆盡。
原來她生來便是秦桑的附屬物。
他給她織了一個十年的師徒夢,在此刻,煙消雲散。
她拿著劍的手在不斷地顫抖,卻仍是指向了秦桑:「我只求你,不要動唐鈺。」
秦桑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她確實打不過秦桑,不出一招,就被她打落在地,那劍砰的一聲,落在身旁。
她一口噴出了鮮血,卻見秦桑像入魔一般,施了滅訣朝她丟了過來。
喬萱想,她終是要死了。
她閉上眼,卻聽到秦桑悽厲一聲。她以為是喬子墨趕來救她了,便睜了眼,原是唐鈺在背後給秦桑畫了一道符。
他急急忙忙地過來扶起了她,帶她上了馬,疾奔而去。
她聽到秦桑搖鈴的時候,回了頭,果真看見喬子墨馭著劍術而來。
那一刻她突然心如死灰,他要救的人,從來就不是她。
她還沒看仔細,就見一雙手覆上了她的眼。
耳畔有人道:「小喬,我還在。」
聞到那陣特殊的香氣時,他們在郊外的茅草屋中,唐鈺正為她包紮。
「我丟了他送我的劍。」她垂著頭。
唐鈺卻裝作沒聽到一般,為她上藥的時候重重抹了一下:「別吵。」
喬萱縮了縮手:「你不嫌我是妖精嗎?」
他停下了手,柔聲道:「妖精怎麼了?你又沒害過人。」
她知他是玩笑話,卻也覺得溫暖。她頓了下:「秦桑與你……」
他笑了笑:「她愛的是青禾,並不是我。小喬,離開這裡吧。我帶你走,去哪裡都好。我……」
「你累了,好好歇息。」她匆匆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仰起頭對唐鈺便是一笑。
他一愣,卻只是將頭靠在牆上,眼角佯眯,不再說一句話。
等到他沉穩的呼吸響起,喬萱才默默起身。她還未跨出門外一步,突然聽到身後的人啞著嗓子道:「小喬,別去。」
她身影一頓,卻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唐鈺,對不起。對不起我只能拒絕你的好,對不起我只能裝作不知道,因為那一顆心,給了喬子墨以後,再也收不回來。
果不其然,喬子墨在等她。他手中還握著那把送給她的劍,上面沾染了她的血跡。
她有些不敢看他,只聽他說道:「阿桑受傷了,這符咒入了心脈,怕是活不了。」
喬萱一怔。他猶豫了片刻,繼續問道:「萱兒,你會幫她吧?」
她點了點頭,以為他不再怪她,只見他將那劍緩緩遞了過來。
她看著他,滿懷欣喜地伸出手。
那劍刺穿她的身體,她還沒反應過來。
她低了頭,看到喬子墨那雙握著劍的手。她似是不敢相信,卻聽到他說道:「誰都不能傷她一分。你是萱草又有修為,可以入藥,我別無它法。」
她握上了那放在劍柄的手,觸及到的卻是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