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友誼商店的門被踹開,幾個蒙面匪徒魚貫而出。黃金首飾悉數劫走,還不忘順上一瓶洋酒,只留身後一片狼藉。鏡頭掃過熊貓盼盼的笑臉,對比之下,格外觸目驚心。
光天化日持槍打劫,看見警察來了也不慌不忙,挾持一名人質飛車橫衝直撞。
什麼人如此猖狂?還有更狂的——得知被帶走的人質正是警察,為首的匪徒竟玩心大起,要和他玩個遊戲:「說一個笑話,好笑就放你走。」
狹小車廂內兩人眼神交鋒,都毫無懼色,一方囂張獰笑一方犀利對望。倒看得觀眾緊張揪心,不敢大口呼吸。
……最終,笑話沒來得及說,但我們都知道,一場正邪較量已拉開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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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電影《除暴》開場的幾幕,亦是片中警察鍾誠(王千源 飾)與悍匪張隼(吳彥祖 飾)的第一次正面交鋒,乾脆利落力道十足。
如果把每部電影比作一頓大餐的話,那麼,這個開場堪稱今年大銀幕上最爽口且誘人的「開胃菜」。僅僅幾分鐘,就讓我明白了主演王千源話中的深意——「這是一部特別的警匪片。」特別狠,特別猛,特別狂。
警匪故事
2015年電影《衝鋒車》上映,成為不少港片迷心中的「年度驚喜」,它是警匪片,故事驚險,節奏緊湊。難得的是,它又「反類型」,處處黑色幽默,情節不走俗套。
尤其主線設定——一幫昔日在江湖呼風喚雨、如今已被時代拋棄的賊決定重出江湖。他們將一輛小巴改裝成衝鋒車,偽裝成警察去打劫,誰知竟然遇到另一夥同樣扮成警察的悍匪,引發了一場「賊喊捉賊」的火拼。
這清奇的腦洞,源自導演劉浩良一次坐小巴的經歷,他發現小巴與衝鋒車「體型」大小差不多,萌生想法:可不可以把小巴改成衝鋒車去搶劫?於是,既險又癲的《衝鋒車》誕生了。
在拍攝《衝鋒車》之前,劉浩良已經作為編劇擁有代表作:《畫皮》《槍王之王》《飛砂風中轉》……
他自己愛看警匪片,寫警匪故事,還常常琢磨:為什麼世界各地的人都喜歡看香港警察抓賊的故事?但他漸漸意識到,最吸引人的並非「香港」,而是火爆刺激的場面和極端環境逼出的極致人性。
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的陸港,皆是警匪題材最天然絕佳的素材庫。一方面,經濟起飛,劇烈變革不斷;另一方面,槍枝管制和「掃黑除惡」等行動尚未全面開展,因此,重案、奇案頻頻發生。
有數據顯示,內地1991年至1996年間,涉槍罪案超10000起,港片中常見的「賊王」內地也有,比如90年代「中國第一悍匪」張君,8年間率犯罪團夥犯案十多起,搶錢、劫車、搶槍枝彈藥,殺死、殺傷近50人!武漢張明高,自製土銃、盜竊槍枝,連續搶劫、殺人、盜竊30餘起,作案手法極端兇殘;北京鹿憲洲,持槍搶劫銀行運鈔車,射殺兩名銀行員工,劫走百餘萬元巨款。
這些兇殘至極的罪犯和駭人聽聞的刑事大案,均是劉浩良寫劇本時的靈感來源。
《除暴》中,出現了國產警匪片中少見的連環搶劫重案和悍匪:友誼商店搶劫案、武江市運鈔車搶劫案、普城銀行中山南路殺人搶劫案、慶州礦工工資失竊案、常普廣場黃金櫃檯搶劫案。幾樁案件樁樁升級觸目驚心,不僅是一警一匪的對峙,更是特殊年代背景下正義與邪惡的殊死較量。
如何重現90年代那種粗糲復古的氛圍質感,是劉浩良和一眾演員面臨的第一道難關。場景上,各個櫃檯擠在一起的傳統百貨商場、破舊幽暗的錄像廳、大眾洗澡堂、極具煙火氣的菜市場街景……年代感撲面而來;服化道上,警察鍾誠的鍋蓋頭、公安人員身穿"89式"制服、站在友誼商城C位的亞運會吉祥物熊貓盼盼、BP機和美女掛曆……配上泛黃的色調,仿佛加了復古濾鏡,瞬間把人拉進記憶隧道。
感受一下這款懷舊海報,是不是有以前電影院手工繪製海報內味兒了?
景有了,人也必須融入。王千源說,他提前就看了許多相關紀錄片和圖片資料。在片場,沒事也會翻翻那個年代的書,始終保持在人物裡,他挺喜歡自己的「鍋蓋頭」,直說造型挺對味兒。
飾演女警陳倩的香港演員衛詩雅,則是第一次以颯爽短髮造型出鏡,開拍前幾個月,她就開始幾乎不護膚,令皮膚變粗糙、膚色更深。她還特意吃胖十多斤後再健身,讓自己看起來身型更健壯,以體現人物風吹日曬常被錘鍊的職業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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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進了組之後,演員們見面最多的地方也是健身房,在王千源看來,鍾誠的身體素質不錯,有一種「在奔跑之中尋找獵物」的感覺,因此日常健身不能少。但同時又不能練得特別壯,因為以前的人沒有那麼多健身技巧和營養品,更偏向精壯。
為了演好最後浴室肉搏的重頭戲,他最終練出了導演口中的「九十年代的肌肉」。
浴室一戰,精彩炸裂。鍾誠與張隼從短刀對手銬到貼身肉搏、扛起井蓋互砸,力道猛得隔著大銀幕都覺得疼。王千源說現場道具處理得很好,演員彼此也套了招,但還是「來真的」最有效果。
「真打,痛也就真實一點。」這也許是《除暴》全片洋溢著粗糲、狂野質感的關鍵——貴在拳拳到肉、雄性荷爾蒙飆升,更貴在幕前幕後所有人求「真」的激情。
雙雄對決,真敢拍!
相信所有人在看《除暴》的時候,腦中都會不自覺閃現這三個字,「敢」中之最,體現在人物塑造上。
彥祖版的悍匪頭子「老鷹」有多狂?光天化日之下從商場搶到銀行,還不算什麼。膽敢挑釁警察:搶銀行之前,先在對面訂了六碗面,然後掐著表拎著贓款回來吃麵,還留下錢號稱要請警察吃麵。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挑釁行為,令人背脊發涼,將其骨子中的自負、桀驁暴露無遺。
視人命為草芥:別人打劫多為錢,而張隼如鷹一般食髓知味,更享受排兵布陣、犯罪殺人的樂趣。提槍指頭,讓人質講笑話討他笑臉,一句話沒說全一槍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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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殘忍也最細思極恐的一幕,莫過於他將手雷遞給街邊玩鬧的孩子當玩具,哪怕那個時候他也即將有自己的孩子……如此冷血,毫無共情,那一刻他臉上的笑意令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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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隼身上有張君的影子,比如講求效率,喜歡讀書,每次作案前都會精密規划進行踩點。片中,老鷹團夥搶劫銀行,算準時間和逃跑路線,過程中不停倒計時,一根繩子打開四個保險柜,硬是用上了力的增益原理,高智商配上骨子裡的囂張、自負,才讓張隼如此猖狂外放。
相比之下,警察鍾誠更為內斂、耐心且老練。當時警方用的槍械、刑偵設備等遠沒有現在先進,查案不僅靠腦、靠眼,還要靠「跑斷」一雙雙腿,而鍾誠顯然是最了解罪犯的獵人。
當別人乍以為老鷹團夥沒錢才準備打劫時,鍾誠精準判斷:「他們不是餓了才找吃的,他們是吃了這一頓,就已經想好下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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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王千源認為鍾誠與他在《「大」人物》等片中飾演的警察角色最大的不同,「孫大聖很火爆,很拽的氣質,但鍾誠會靜下心分析線索,精雕細琢。」在王千源的想像中,鍾誠與張隼是有「過往」的,更偏向一種精神和人性上的交鋒。
他打個比方,「就像你沒吃到這碗面,非得要去哪吃,買火車票都要去吃。」從人與人的鬥智鬥勇,到保護百姓與私慾猖獗之間的對立,表面上是「貓鼠遊戲」,實質上是劉浩良精心設計的雙雄爭鋒。
片中有些交叉蒙太奇形成的「隔空同框」很有意思,鍾誠和張隼都是電影愛好者,進了錄像廳,一看銀幕上放著《喋血雙雄》,都忍不住坐下來看看。
一個看警察如何抓賊,一個看賊如何逃脫,明明並未同場競逐,卻嗅到了劍拔弩張、火花四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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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浩良透露,在寫劇本的時候,他就決心找到同時能駕馭警匪角色的演員,於是,王千源和吳彥祖的出演成就了這對頂配「警匪」。
王千源曾在《解救吾先生》裡一「壞」成名,癲狂悍匪華子,被審問時仍滿身散漫、不屑,手拿餃子的乖張狠辣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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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八佰》裡的羊拐,一支煙、一個眼神,就說盡了心裡的不舍和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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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浩良口中的「能正能邪」,王千源當仁不讓,而以顏值橫掃兩岸三地演藝圈的吳彥祖,當年出道是翩翩美少年,備受肯定卻是打從《新警察故事》中無視法紀的張狂二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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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16年再演悍匪,他剃眉、蓄鬚,頂著鯔魚頭,完全不計形象,眼神更添城府與狠戾。
王千源打趣說,上大學時就特別喜歡吳彥祖,可惜見不著,「現在呢,他變成了『壞蛋』,我們還是見不著;見面的時候,就一定要把他抓住。」
我們的對話中,王千源連續引用《除暴》的slogan,也是鍾誠在片中屢屢說起的四個字——「咬死不放。」
不管是巷道槍戰還是最後澡堂大戰,鍾誠都衝在一線,與悍匪正面硬剛。同時,他還擔負起分析案情與罪犯心理,安撫群眾,鼓勵警察同僚等重任,要做到這麼多這麼好,不僅僅需要技術和經驗,王千源說,這個人物最寶貴的特質就是導演取的名字,「忠誠」。
「對自己忠誠,對職業忠誠,對國家忠誠,對老百姓也忠誠。」有了這份心,才能堅持不懈一往無前,對罪犯咬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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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裡鍾誠能文能武,能與悍匪肉搏也能為同事開解,抽絲剝繭的細膩和持槍遠射的果敢,讓人油然而生一股信賴和安全感。戲外王千源認為演戲也需要這種專注、「咬死」的精神,「一直對自己演的每一個角色,相對苛刻一點 」,才能讓每個人物都閃光。
戲裡戲外相得益彰,也才有了現在社交網絡最火的一個梗——以前是「收手吧阿祖,外面全是成龍」;現在是「收手吧阿祖,外面全是王千源」。
「咬死不放」
「咬死不放」的不只雙雄,還有女警陳倩,飾演者衛詩雅強調,她最想讓觀眾感受到陳倩的「強」和「不服輸」,不會因為女孩身份就要被照顧。
她腦補了陳倩的「學霸」背景和經歷——「她肯定讀書很厲害,因為她是那種不服輸的人,然後以最好的成績進了警隊,可能本來體能沒有太好,但後來鍛鍊得很好。」
片中有一場戲,「老鷹」團夥搶劫銀行後逃竄,威脅到一個孩子的性命安全,陳倩沒有穿防彈衣但仍果斷衝上去,想要救出孩子。這個情節設置得很高明,「一箭三雕」——
一是體現了「老鷹」團夥的跋扈冷酷,不把人命放在眼裡。
二是將鍾誠進一步豐滿,他並非為了抓賊不顧一切,而是珍視生命,有人情味,「要先活著,才能救人」。
第三,則與後面的情節相呼應,體現了陳倩的成長。
用衛詩雅的話說,「要強不是莽撞,顧不好自己怎麼顧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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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兩場戲就繪出了人物弧光,自編自導的劉浩良,對劇本的精心雕琢可見一斑。他曾分享過自己做編劇的心得,總結出來還是四個字——「咬死不放。」
體現在大銀幕上,就是許多作為影迷可以仔細挖掘的細節彩蛋,比如《喋血雙雄》《西楚霸王》的迷影梗,比如「老鷹」幾次吃的蘋果,為同夥點的面,比如鍾誠最後找到浴室,與「老鷹」母親一打照面,先說了一句廣東話(「老鷹」設定為廣東人)。
……王千源透露,這句廣東話是導演自己在後期剪輯中揣摩出來的,「他特別認真,特別細心」。
有了這些「特別」,才成就《除暴》這麼一部特別的警匪片。它的意義不僅在於「2020年唯一一部警匪電影」,更在於以流暢節奏、爽燃視效、有血有肉的人物、用心設計的諸多細節,講述一個特殊時代一伙人的兇殘和一群人的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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