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貞」這件事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都不缺少自覺遵從且為之自豪的追隨者。
在 Janie Fredell 的家鄉科羅拉多斯普林斯市,千禧年後,高中生們幾乎沒一個人無名指上是空著的。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性行為,仿佛永遠都不會發生在那個極端保守又「無比純潔」的地方。
作為虔誠天主教徒的 Fredell ,挺煩當地原教旨基督徒那一套形式主義:非要戴上戒指,聲明自己沒做那件「根本沒人會去做的事」,荒謬至極。
換句話說,「守貞」這件事,無需提醒,早就在 Fredell 的骨子裡了。而那些當時在學校大行其道的福音派基督徒和保守主義,也是真心希望大家禁慾 —— 高中泛濫的性文化、居高不下的青春期懷孕率,早都讓他們深惡痛絕。「好在」柯林頓爆出了和萊溫斯基的性醜聞,證明了那些自由派的「不靠譜」,而之後支持「禁慾教育」的小布希總統上臺,投進去數億美元,直接讓「守貞」變成了值得全國幾百萬青少年宣誓的運動。 連建議青少年使用安全套的國務卿鮑威爾,當時也被保守派人士懟得不輕:總統都說是禁慾了,還用什麼安全套啊。大環境是這樣的話,去哈佛也沒什麼吧?學學政治或者法律,簡簡單單地當一個標準的「哈佛高材生」,應該也不太難。在這一點上, Fredell 最初以為自己想得夠明白了。事實證明,她幾乎愛上了哈佛的一切,除了「性」。
所謂的「hookup culture」,不以長期戀愛關係為目的的瞎勾搭,在美國大學校園裡算是挺常見的現象。
不過,為了說明大家並沒有像影視劇裡那樣排列組合隨意瞎搞,有位耶魯的校友專門總結了人們對常春藤學校中「hookup culture」的誤解:
1. 大家並不會選擇「勾搭」多過正經戀愛關係!數據表明,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的同學「玩得很開」,實際上只有 37% 的人在一學期裡 hookup 超過兩次。
2. 人們太忙沒時間談戀愛,所以選擇更隨意的方式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也不是,耶魯 2010 年調查過學生們畢業時擁有過的性伴侶數量,中位數是 2 個,總體來說遠沒有到「濫交」的程度。
大多數人忙於事業和學業,沒有為所謂「道德淪喪」的校園生活甚至社會趨勢做什麼貢獻。即使如此,哈佛那些詳細描述安全套使用方法的小冊子,比較「誰更早破處」的同輩壓力(雖然有可能在打嘴炮),以及對自己坦陳欲望的新男友……在 Fredell 這完全算得上讓她不適的「性文化泛濫」了。
校報上的一篇文章,介紹了名叫 True Love Revolution (真愛革命)的社團,其中的男女都為了世俗原因堅定拒絕婚前性行為。簡直像為 Fredell 量身打造。
社團在前一年剛由一對哈佛情侶創建。情人節那天,兩位前輩徹夜未眠,給 800 多名女性新生寄了粉色賀卡,貼著糖果心形的紙上寫著:「慶祝愛情,慶祝生活,慶祝你自己:為什麼要等?因為你值得。」
他倆也將婚前禁慾貫徹到底 —— 談了一年半戀愛,始終堅持親吻和擁抱。約會結束的晚上,男生會送女生到宿舍,親吻她,說句「我愛你」,再步行 20 分鐘回到自己的宿舍。
社團創始人 Justin Murray 和 Sarah Kinsella
但因為只給女生寄賀卡的行為,以及社團理念總是把婚前性行為和高離婚率及貧困聯繫在一起,宣揚性行為具有危險性(兩位主席完全反對避孕),讓本就對他們沒什麼好感的人們更加認為這是個反女權的奇怪組織。
幾乎是順理成章地,Fredell 和另一個男生在之後一年接棒成為了「真愛革命」的聯名主席,一系列舉措也為社團扳回了點好感度:那張「值得等待」的賀卡,所有新生都有,不分男女。
她還將「守貞」與女權相聯繫:「對大多由男性主導的性關係說「不」,也是女性力量的體現。」教皇保羅二世的《男和女 —— 天主的傑作:身體的神學》和約翰·密爾的《婦女的屈從地位》,各種從哲學、社會學書籍中得到的知識,算是近一步充實了 Fredell 的信念。
她跟男友說不發生性關係,就會堅持做到。如果還是被衝昏了頭,出門跑一圈總能平靜下來。
再不行,在腦中想想甘地和曼德拉,精神偶像鞭策,心理和生理上雙保險。Fredell 的聯合主席 Leo Keliher
相比之下,另一位男生主席雖然發誓保持童貞,以後打算做神職人員,也懂得尊重女性,但在接受採訪時卻承認自己有點無法駕馭性衝動:對著照片,對著真人,甚至對著自己的革命戰友 Fredell 都可能充滿性幻想(Fredell 得知後又被嚇了一大跳)。
非要分個高下的話,Fredell 大概勝在女性生理構造,成為「真愛革命」在那時唯一的代言人。
與 Lena Chen 的辯論,本應是 Fredell 這位哈佛貞女的高光時刻。
同為哈佛學生、來自性觀念另一個極端的 Lena Chen,在大二時開設了名為 sex and the ivy(性與常春藤)博客,專門細緻入微地記錄親身經歷的性事,毫不掩飾自己的性癮和從中獲得的滿足。
她的博客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校園內甚至美國大學間風靡的課外讀物。不管表面上對她的私生活如何指指點點,一些人還是會在被書本和考試堆滿的夜晚,悄悄點開那個網站。 Lena Chen就這樣,一個是在博客中回憶當日身下拽出的安全套屬於誰,眾人口中的「蕩婦」,另一個是還在為社團聯合主席可能會想像著自己手淫而苦惱,守身如玉的「貞女」。哈佛的學生不嫌事大,把兩人湊到了一起。
跑去圍觀的人們,大多都期待著兩個人當場上演扯頭花扇耳光的戲碼,但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現場的情況,讓校報都忍不住直接在文章中抱怨太無聊。
相信每個人都會得到唯一的真愛嗎?
Lena Chen:這事太絕對了,我不是個絕對的人。有選擇當然更好了,真愛也可以來自很多個人嘛。
Janie Fredell:我堅信只能有那一個人,我會跟他建立家庭。一夫一妻才是真愛。《愛》
如何看待男女對性文化的不同期望呢?男性和女性在節制性慾上有什麼區別?
Janie Fredell:荷爾蒙能幫助人們形成牢固紐帶,促進家庭和諧。隨意分泌就是短暫興奮,不是長久愛情。擺脫了性才能真正自由,才能看到人性。再者,學會拒絕也是彰顯女性力量啊……(老一套)
Lena Chen: 禁慾完全是社會給女性的壓力,女性連自慰都不能提,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給哈佛學生們的性生活提些建議吧。
Janie Fredell:希望大家堅持堅持,到結婚再嘗試。
Lena Chen:大家別為自己的性慾感到羞恥,應該像面對自己的聰明才智一樣自信啊。Janie 也可以成為一個有性衝動的人啊,她也可以自慰啊……
過程中兩人談笑風生,毫無尷尬,還找到不少共同點,比如無論立場如何,大家都是堅強獨立的女性,也都做到了「我的身體我做主」……
只是幾乎沒什麼觀點的碰撞,各活各的,氣氛中滿滿和平與愛。Lena Chen 和 Janie Fredell
畢業之後,Lena Chen 持續更新那個博客到 2013 年,後來去了柏林,用 Elle Peril 的名字投身與「性」和「身體」相關的藝術作品。
她在前兩年的策展項目,致力於幫助女性從創傷中走出來。雖然方向上和十年前有些不同,但也算沒忘掉「初心」吧。
而當時明明算是貞潔典範的 Janie Fredell,如今在網上能搜到的所有信息,卻都停留在她因「禁慾」活躍的那幾年了。和「守貞戒」一起,她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視線。
另一項 2009 年的研究也表明,82% 的青少年宣誓之後 5 年就「毀約」了,並且與未宣誓的人相比,大家在性傳播疾病的感染率上,沒什麼差別。
Janie Fredell 會屬于堅持下去的 18% 嗎?沒人知道。不過以她的決心,無論之後是否「破戒」,大概也會獲得理想中的真愛和完美家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