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玲 律師
音樂劇王子阿雲嘎,是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顆明星,閃爍著的光芒。憑藉在《聲入人心》《歌手》連續多場完美表現,阿雲嘎吸粉無數,他像舞臺王子,用聲音感染著、激蕩著觀眾的心靈,像一個天外來客,帶著驚豔和傳奇。
他是傳遞高雅音樂的使者,不管是曲高和寡的音樂劇,還是風格小眾的歌曲,經過他演繹,觀眾接受並感受之美,欣賞品位也隨之變化。
《經典詠流傳》是收視率蠻高的一個節目,有詩詞有故事,有歌聲有明星,弘揚傳統文化,倡導主旋律。節目特別安排一個由歌唱家、教授、主持人組成的鑑賞團,現場觀眾陣容也很強大。
最近一期《經典詠流傳》請來了阿雲嘎。他一出場,掌聲雷動,全場沸騰。他推薦唐詩《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並深情演唱了由這首詩改編的歌曲《相聚的路雖遙遠》,演唱堪稱完美。
如果節目就此打住,阿雲嘎鞠躬致謝,退場,那完美畫面就定格在觀眾腦海,歌曲旋律將數日縈繞在心頭。
但是,《經典永流傳》有自己的套路,接下來還有「拷問」環節,阿雲嘎不許走。
鑑賞團的三位嘉賓輪番上陣,直截了當,拷問阿雲嘎。阿雲嘎臉上的神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堪、窘迫、痛苦。此時的他,與《聲入人心》中那個灑脫、飄逸、自信的「王子」判若兩人。
阿雲嘎一一作答,講兒時父母雙亡,講打工掙學費,講比自己大21歲的大哥,講大哥如何幫助自己,講大哥去世的場景,講人生遺憾……電視屏幕外,能夠感受到阿雲嘎的克制,他盡力保持著風度和尊嚴,努力把眼淚含在眼眶。
女嘉賓依然不依不饒,面帶笑容,步步緊逼:「你哥哥為什麼這樣支持你」「他誇過你嗎,他認可你嗎?」……
三個嘉賓繼續評點著阿雲嘎和他的大哥,在阿雲嘎說到悲傷處,三人很配合地在鏡頭前擦了幾下眼睛。
本以為說完就over,但是,現場大屏幕突然顯示一張大照片,女嘉賓讓阿雲嘎回頭看,那是阿雲嘎和大哥的合影。
阿雲嘎失控了,聲音哽咽,「我其實有些時候不敢看,太多的……,太多的痛苦」。
說不下去了。稍頓。他最後說:「來這個節目,我不太想分享自己(的故事)」。阿雲嘎努力維護的體面,被擊垮了,眼淚奪眶而出。此時煽情音樂響起,悲傷的氣氛更顯濃重。現場觀眾一片掌聲。
還沒有完。三個嘉賓繼續嘚嘚嘚嘚。而此時,阿雲嘎像暴風雨後的一座山,孤獨屹立在舞臺中間。
請問:這樣做好嗎?
再問,問三位年到中年的鑑賞團嘉賓:
同一片熱土之上,你我他,每個人都在成長,不論年紀、性別或經歷。時間是魔術師,也許今天讓你覺得很難堪的事,三年後「呵呵」一笑了之。今天的挫折,也許五年後你覺得是珍貴的財富。人到老年回憶往昔苦難,往往自然從容。我們翻看老年人寫的《回憶錄》,無一不是充滿著豁達、達觀、超然。
其中有個規律,就是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我們對世界、對人生、對苦難的認識也逐漸變化。我們理應尊重這個規律。對於他人,不管窺視欲多強烈,我們一定要尊重他的意願,不要強行撕裂他內心,更不應該撕開後盡情消費他的苦難。
三問欄目主創人員:《經典詠流傳》如此一個有格調的欄目,主題、詩詞、音樂、人物本身那麼美好,偏要煽情賺眼淚,是否忘了初心、淪入俗套? 欄目定位究竟是什麼,是讓觀眾記住並流傳經典,還是要講述明星的故事?
阿雲嘎這一期,玩過了。一個好欄目,底線是良知和悲憫,平等、厚道地對待每個人。讓三個嘉賓拿著刀,眾目睽睽之下,一刀一刀切割著阿雲嘎。這個畫面實在蠻橫、霸道。
此外,唐詩《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描寫佳節思念故鄉親人。欄目卻讓阿雲嘎懷念去世的大哥。把兩種感情生硬拼湊在一起,既破壞了唐詩的意境,也傷了當事人的心。
最後要談談隱私權問題。
欄目可能會說,公眾人物的隱私權應當受到公共利益及社會公眾監督權和知情權的限制。此言沒錯。公眾人物中的「官員」,應當受到最為嚴格的限制,即「高官無隱私」。
明星、名人屬於「自願的公眾人物」,對一定範圍內特別是在公共場所或公共事件中的形象和言行的隱私侵害負有容忍的義務,以滿足社會公眾的知情權。比如,某人機場偶遇明星拍張照片放到網上,明星對此有容忍義務。
凡事皆有度,公眾人物的隱私權的限制絕非意味著權利的剝奪。明星依然享有隱私權,其沒有義務公布自家門牌號,也沒有把自己的前世今生、穿幾號鞋、吃不吃香椿等信息披露給公眾。與此相對應,公眾的知情權也是局限在一定範圍。
還是阿雲嘎,他年初接受記者採訪時,主動解釋自己是1987年出生,身份證上錯寫成1989年。他真實面對公眾,糾正不實報導,而不是將錯就錯讓自己更具年齡優勢。他滿足了公眾知情權。對於其他個人隱私,他有選擇披露與否的權利。
阿雲嘎參加《經典詠流傳》,接受嘉賓拷問,很不情願地披露自己隱私。對於一名演藝新秀,面對知名欄目、強大平臺,貌似不管內心是否願意,只有接受的份兒。從中,我們再一次看到演藝從業者的無助與無奈。
但是,對於一個電視節目,做事理應堅守良知與友善。一個節目是否厚道,觀眾看得真真的。節目一時間賺取的眼淚,很快就幹。觀眾擦拭眼睛後,自然能看清木偶上面的提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