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神曲,是一種你聽了就再也忘不了的精神契約。
只要曲子一響,無論是你還是你爸,都會KTV包房裡跨上馬背,當一個精神呼倫貝爾人。
但很少有人發現,這些蒙古風味濃重的草原歌曲,很多都是藏族人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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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用車載音響的朋友從未發現其中的破綻,像《我和草原有個約定》這樣的歌曲,明明歌詞裡寫滿了氈房、馬奶酒還嚷嚷著要踏上回家的路,怎麼可能是藏族人唱的呢?
但MV不會撒謊,現實狠狠的抽了他們一巴掌,夢中的蒙古包被取締,套馬的小夥穿的也不是蒙古長袍,甚至你胯下都不是蒙古野馬,而是慢悠悠吃草的高原犛牛。
降央卓瑪——《我和草原有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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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曲珍——《親親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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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在中國領空飄蕩了十多年的草原歌曲,曾經給幾代人提供了靈魂跑路的出口。但誰也想不到,普及這些歌曲的使者,竟然不是蒙古族。
如果你在音樂平臺搜索任何和草原有關的歌曲,蒙藏歌手都能平分秋色,卓瑪和格桑這種如假包換的藏族名字出現在了歌單之中,代替託婭和其其格佔領了3000公裡外的草原。
某些浸淫草原CD已久的人士甚至產生了曼德拉式的記憶混亂,以為降央卓瑪才是演唱鴻雁的原創歌手,而呼斯楞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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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挺能理解這種誤會的,畢竟降央卓瑪老師已經和草原深度綁定,多年來她幾乎翻唱了所有草原歌曲,從《鴻雁》到《走天涯》再到《美麗的草原我的家》。數量之廣以至於降央老師出的專輯中,自己製作的歌曲都需要特別打上「原創」標籤。
經過降央老師迷人女中音的推廣,許多歌曲都從默默無聞到聲名大噪。但也因為這一點,歌迷們都以為降央卓瑪才是這些草原歌曲的原出處,還誇她高產又高質。
本和降央卓瑪是好友的刀郎,本人曾多次參與了降央卓瑪翻唱歌曲的前期製作,但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演奏的《西海情歌》變成了降央卓瑪的代表作,曾經的朋友甚至以《西海情歌演唱會》的名義四處走穴撈金。
2019年底刀郎終於忍無可忍,把降央卓瑪老師告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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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央老師並不是孤例,在草原歌曲這個分類裡,互相翻唱早就成了一種行業潛規則。
一首爆紅的廣場舞神曲《走天涯》至少有10個版本的翻唱,每個人都會建立一個百度百科詞條,且都聲稱為這個蒙古風味的歌曲增添了鮮活的氣息。
事實上,如果不仔細聽辨別歌曲裡產自高原的婉轉顫音,甚至連蒙古族自己都不知道家鄉的長調已經被偷偷掉包。
內蒙甚至專門成立了一個名為內蒙古民俗網的公眾號,每天在推廣蒙古族文化之餘專門負責向公眾普及草原歌曲到底是誰唱的。
這場藝術領域的狸貓換太子害苦了遠在外地思鄉的內蒙人,明明想念的是夢中的額吉,帶你做夢的導遊卻是藏鄉的旦增尼瑪,你以為自己在懷念的是大興安嶺山邊的科爾沁,但人家歌頌的其實是青藏高原東麓的阿壩州。
你思念的距離,恰好是中國的黑河騰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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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事兒藏族朋友們也挺委屈的,作為一個能歌善舞的高原民族,翻唱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原創歌曲其實都是在抒發自己對於雪域草原的熱情。
比如容中爾甲和旺姆的《天籟之愛》,編輯部的同事小崔從歌詞裡聯想到的是科爾沁草原上奔騰的野馬,還問我這是不是內蒙旅遊廣告的背景音樂。
但耳機裡明明傳來的是:「用天籟傳遞哎,中國愛拉索。」
這是小崔幻想的場景
草原被內蒙貼上了專利標誌,藏族朋友的熱情歌唱變成了他們免費的旅遊廣告,這事兒擱誰心裡都不舒服。
事實上,新疆、西藏、四川、青海、甘肅都有草原,但因為歷史上的深度捆綁,我們只能記住科爾沁和呼倫貝爾。
更讓人容易混淆的是,並不是藏族歌手單方面歌頌草原,現在蒙古族歌手也成批嚮往著西藏。他們高喊著我要去西藏,把雅魯藏布江和布達拉宮全拉出來了,這讓很多人都搞不清這兩個橫亙在地圖上的巨型省份有什麼區別,有些人甚至帶著童真問出了這樣的話:
也許是狹窄的河西走廊模糊了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之間的界限,面對兩個地方相近的習俗,剛從漢地過來的年輕人總會表現得天真而愚蠢。
我在呼倫貝爾草原被獻哈達的時候,一時間頭腦空白,下意識地雙手合十喊了一句:「扎西德勒。」
蒙古族朋友並沒有責備,混著草原DJ的低音炮,他寬慰的拍了拍我:
「扎西德勒還算好,我還聽過說阿彌陀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