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是成人的童話,在這裡,愛恨情仇不是重點,仗劍江湖、俠骨柔腸才是眾人痴迷的原因。
俠,為我國所獨有,從先秦的遊俠到上個世紀興盛的武俠,俠氣一直是不變的核心。然而,影壇還有武俠劇,卻已無真正的情與義,盪氣迴腸的情感糾葛化作纏綿悱惻的情愛往事,沒有了濟世救民的家國情懷,少了平凡人反抗命運的慷慨激昂,再無看透世事的灑脫與浪漫。
武俠沒落,原創武俠更成絕跡,自2010年以來,IP熱催生了大量言情偶像劇和古言大女主劇,與此同時,武俠被仙俠取代,仙戀劇成為收視保障;去年《陳情令》的熱播,讓雙男主戲成為新的改編熱潮。
說來,年初推出的古龍經典《絕代雙驕》還原度尚可,但總覺得差了點意思,服裝太過華麗,妝容太過乾淨,武戲過於玄幻,有武無俠,缺了精氣神。
《暮白首》的宣傳詞有一句—原創武俠,多麼難能可貴的四個字,當金庸、古龍、梁羽生三家被拍完後,武俠新題材泛陳可善。
目前這部劇尚未完結,可跟以往的武俠劇相比,還是差了一截。俗話說,曾經滄海難為水,見過優秀的原創武俠劇後,其他的激不起心中半點漣漪。
以16年前的《水月洞天》為例,它是周易影視的代表作,也是不可多得的武俠經典。多年過去,無人能翻拍,就在於童博的大義無人能演繹,天雪的冷漠與善良無人敢挑戰。
2004年是國產劇的豐收年,前有《神探狄仁傑》,後有《歷史的天空》,而《水月洞天》則在一眾好劇中殺出重圍,在這部劇中,童博一身奇裝異服,縱然頂著泡麵頭,也難掩從骨子裡散發出的俠肝義膽。
似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淡定與從容。
還有一種「勇死尋常事,輕言不足論」的捨我其誰。
更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涼。
奉獻與犧牲,是《水月洞天》最迷人的地方。龍氏先人龍騰將軍與後輩童博對童氏一族的保護,無關利益與血緣,只有一個字—俠,強者對弱者的維護,正義對邪惡的牴觸,點題水月洞天。
從綠意盎然的竹林到蕭索無人的荒漠,童博與尹仲對戰了幾個春秋,此處的江湖多了幾分奇幻元素。
準確說,《水月洞天》中的江湖並不大,除了御劍山莊,便是被冰封的水月洞天,但江湖不在大小,有人、有情、有義即可。如同片頭曲所唱,生死到頭的相從,似狂花落葉般從容,就此建構起一個理想化的世界,誘惑著我們不斷去追尋。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靖的這句話叫無數武俠迷心潮澎湃,《水月洞天》同樣貫徹了這一宗旨。
說到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提絕對的男一號童博,他非童家長子,卻肩負起守護童家的重擔,他愛護弟弟、尊重愛人,卻從不優先考慮自己的情緒。
先是水月洞天因玉如意而「毀於一旦」,族人的性命危在旦夕,為了養育他的故土,童博毅然前往御劍山莊,為救受困的童心,他身負重傷。
後被龍婆所救,他得知自己的身世,由此更加堅定保護童氏一族的決心。但因弟弟的魯莽,他的真實身份差點被尹仲知曉。
為了解救族人,他瞞著戀人豆豆、弟弟童戰,與尹仲來了一場不計生死的賭局,對方要的是靈鏡,他求的是水月洞天的安寧。
與尹天雪成親,他承受著內心煎熬;跟尹仲決鬥,他獨自一人面對,童博最終救回了親人、愛人,可他幾乎喪命,就在性命垂危之際,他將自己的智慧贈予童心,把自己的寬容大度送給尹仲。
世間恢復寧靜,可世上已無滿是優點的童大哥。
親情,是《水月洞天》對現實倫理關係的解構。
劇中,童博與童戰、童心非親兄弟,但他們之間的感情遠勝親兄弟;當童博執意迎娶童戰的心上人天雪時,你以為兄弟二人要反目,卻看見弟弟的理解、哥哥的自責。
被血蟒控制的童心,即便失去理智,但也記得:「不能傷害大哥」。
叛出童氏的尹仲,做過不少惡事,卻也念著死去的幼女月牙兒。
心思高傲的尹天雪,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不疼她的父親與單純的哥哥尹天奇。
不論是正派,還是反派,他們對親人的維護觸及了觀眾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不可不說的情緣,是《水月洞天》對美好愛情最完美的闡述。
童博與豆豆,童戰與尹天雪,珠兒與尹天仇,一個是愛你就愛你所有的無私付出,一個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痴心守候,一個是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心意相通。
先來看博豆戀,他們的相愛,看似不可思議,其實有跡可循,有一種互相欣賞的曖昧心動,正如《廊橋遺夢》所說:
「人們會用一分鐘的時間去認識一個人,用一個小時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再用一天的時間去愛上一個人」,愛,有時候不需要理由。
童戰與尹天雪的愛情,更像是一段愛的救贖,所以註定以悲劇收場。
陽光的童戰闖進天雪獨孤的世界,一明一暗,他憐惜眼前人的無助,她驚羨對面之人的真摯心性,沒有巧言令色,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地老天荒,卻看到了海枯石爛。
天雪一死,仿佛帶走童戰生命的光彩,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教人肝腸寸斷。
珠兒與天仇相遇短暫,愛得深刻,他未說一句喜歡,她懷著愛走進水月洞天,一串冰糖葫蘆牽起兩人的情緣,一地散落的珠子結束了不曾戳破的愛戀,淡淡的苦澀充盈其中。
沒有絕對的正邪之分,是《水月洞天》對人性最善意的窺視。
所謂正派與反派,更多是立場的不同,好人、壞人都不該臉譜化。第一幕後boss尹仲,他是眾人心中的魔頭,但是他也曾是童氏族人,他想要修煉龍神功,他想要救回女兒的命,後來一步錯步步錯,就此墮入魔道。
自詡愛而不得的趙雲,將仇恨與怨氣全部撒在天雪與豆豆的身上,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卻在惡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在《水月洞天》的結尾,童博戰勝了尹仲,而天雪卻被趙雲推入深淵,正義在一瞬間勝利,也在一瞬間敗得潰不成軍。
這是否給我們一種啟示,藏在暗處的邪惡往往比所謂的反派更可怕。
拋開這些,主題曲《絕世》的蒼涼與片尾曲《水月》的哀婉唱得人心旌搖曳,一聲「啊啊……」引出塵封許久的武俠故事,一句「只愛到一人獨行」怎教人不心生憐憫。
張克帆獨特的嗓音,增添了幾絲滄桑,前奏中的哼唱,引人入勝;于濤婉轉的唱法讓《水月》的柔情盡顯,兩首曲子沒有過多的技巧,在一剛一柔間唱盡故事裡的悲歡離合。
最愛《絕世》歌詞中寫的:「俯首對花影搖動,都是東風在捉弄……水光月光又交融,描述這朗朗的夜空」,畫面感十足,好像已見到了傾慕許久的江湖。
那一句:「來時花鋪滿路去時已荒蕪,若天外有天,何必今世纏綿,水自多情不懂,月的陰晴……」,寫出了曲中人的無奈與悵惘。
跟《水月洞天》對比,現在的武俠劇最缺的便是「俠氣」,主人公執迷於自我情感表達,俠之大義讓位於情情愛愛,越來越像一出披著古裝外衣的偶像劇。
珠玉在前,翻拍不斷,卻難拍出精髓,俠的內核被淡化,俊男美女們化著精緻的妝,在高飽和度的濾鏡下,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去俠強情,實為武俠式微的癥結所在。
當武俠被套上情愛的枷鎖,男人們爭風吃醋的日常取代了豪情萬丈,女人們的勾心鬥角丟掉了江湖女兒的率性與純粹。
怪不得《水月洞天》時至今日仍被人想起,這部電視劇的魅力就在於,編劇用極簡的筆墨描繪了一個叫人心馳神往的「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