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人生》：世界粗陋不堪，生命緣何美麗？

樂觀是對苦難的最大嘲弄。 即便世界充滿強盜邏輯，文明無力自保，人也存有使自己生存得更好的權利。 哪怕世界粗陋不堪，人生亦可美麗無比。

​當世界充滿強盜邏輯，文明如何生存？

《美麗人生》海報

初識《美麗人生》是在經典影視片欣賞的課堂上，前半段爆笑數次，看罷竟涕淚橫流。

私以為，《美麗人生》是一部悲喜交加又夾雜荒誕的電影。以輕喜劇的形式表現戰爭沉重的悲劇內核，以荒誕的手法變現抽象的哲學思想。

這個故事關於生存，關於死亡，關於愛。

驚中有喜，甜中帶苦

影片前半段頗具荒誕風味，令人忍俊不禁。這種荒誕感由何處產生？

讓我們來關注這樣幾個細節。

猶太青年基度與朋友駕車來到小鎮投奔叔叔，不料剎車失靈，橫衝直撞衝進了歡迎王子的隊伍。他們被誤認為王子車駕受到大家的歡迎。王子到來，群眾卻不再有先前的熱情。

基度為見朵拉一面，冒充視學官來到朵拉所在的學校，並進行了一場堪稱「震碎三觀」的演說，朵拉十分驚喜。正牌視學官到來，基度匆匆逃離。

基度去市政廳辦理開店手續，盧道福拒絕辦理，基度十分生氣，倚靠窗臺碰倒了花盆，恰巧砸在了盧道福的身上。基度下樓幫忙，機緣巧合又造成了盧道福「雞蛋淋頭」的窘相。

朵拉與盧道福的婚禮上，基度騎了一匹綠色的馬接走了朵拉。

……

一切似乎極盡完滿，卻常常出現bug,一切似乎糟糕至極，又總有意外發生。

在一系列的反常事件中觀眾在輕鬆愉快的境況中，被主人公的小聰明感染，笑出聲來。

如果說，前半段故事中主人公的神奇遭遇是運氣和小聰明造就的，那麼後半段基度計劃的成功展現的則是一種大智慧。

基度的計劃源於一場荒誕的災難。

二戰波及小鎮，納粹開始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清洗，基度和兒子祖書華被抓進集中營，遭受非人虐待。在這裡，不幸無關對錯，種族就是原罪，你是猶太人，所以你該死。

「荒誕是在人類的需要和世界的非理性的沉默這兩者的對抗中產生的。」——加繆

種族清洗本身就是一個極其荒誕的事，當它被「掌握權力的人」當作統治法則，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對人性與人權的戕害。

納粹是一種極權主義政權，他們「不是使權利從屬於一個人的利益，而是隨時準備犧牲每一個人的重大直接利益，來執行它認定的歷史法則和自然法則。」

權力的執行者在執行與服從中弱化人性，就像集中營中的女軍官，初到集中營時態度溫和，沒過幾天就變得苛刻兇狠。

作為被奴役者的猶太人在集權環境下完全喪失生存權，明面上反抗毫無意義，發聲將成為生命結束的前奏（參看祖書華說了句「謝謝」差點暴露身份，引來性命之憂）。

文明在暴力面前虛弱不堪，沉默似乎成了多活幾天的必備能力。

在這樣的條件下，要麼成為齒輪碾壓別人，要麼成為被碾壓的人，人性被剝奪，無一倖免。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荒誕的法則，人被異化為不合理規則的奴隸，人的需求被弱化。這種荒誕感產生於荒誕的歷史背景下的不合理規則。

前半段故事的底色是輕鬆，是輕鬆之上的驚喜；後半段的故事的底色是殘酷，是殘酷之中的溫柔。人在驚喜與殘酷中生存下去的終極力量是智慧與愛。

生存意志的力量

影片開頭提及「意念法」，基度深信不疑，屢試不爽，他利用它收穫了愛情和兒子的生命。

數次「意念法」的成功應用依賴於數次概率較低的巧合，頗具魔幻現實主義風格，讓人欣慰的同時不由感嘆一句「好險」，我們不敢想像，如果基度的「意念法」沒有成功將會發生什麼。「意念法」的設定除銜接劇情外，還具有影射影片價值觀的作用。

「意念法」的哲學基礎是叔本華的「意志決定一切」，叔本華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表示：生命源於意志，意志決定一切。人生短暫且痛苦，世界是悲劇式的，但一切取決於自己的認識和意志。

換句話說，就是你如何看待世界，世界就是什麼樣子，應以樂觀的態度看待悲觀的世界。

事實證明，意志絕非萬能，它改變不了世界，但能改變我們對世界的感覺，至少能做到「求仁得仁」。

正如影片中的基度最終也沒能改變集中營中所有人的命運，甚至連自己的命都沒有保住，但他保護了自己的兒子和妻子，讓他們看到了春天。

導演曾說「我有一種強烈的願望, 要將我自己, 我的喜劇主人公置於一個極端的環境之中, 這種最為極端的環境就是集中營, 它幾乎是那個殘酷時代的象徵, 消極面的象徵。我用一種喜劇的方式描述一個有血有淚的故事。」

當我們預知了生存的痛苦，它們就變得更容易接受了。

一個人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就能接受任何一種生活。

現實有萬鈞之力，遊戲閃爍著人性之光。

遊戲象徵自由，最終將人從極權和暴政中解救出來的是理性和自由。而在此之前，基度對兒子的「保護」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諷刺的是，希特勒也是叔本華哲學的信奉者。信奉同一學說，有人用它製造災難，有人用它在災難中找尋活下去的希望。

浪漫地生活在世界

通俗點說，影片的前半段講的是基度追求妻子的故事，後半段講的是基度拯救兒子的故事。

這兩件事的成功離不開一個因素：浪漫。

浪漫不是虛無縹緲的胡鬧，而是以單純的充滿希望的態度和堅持不懈的毅力以及追求美好的勇氣滋潤的生活、處事方式。

基度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他與朵拉地位懸殊，卻能讓朵拉在婚禮上跳上他的白馬；他幾乎一無所有，卻能用自己的方式令朵拉不受傷害，雨天撐傘，極盡愛惜。

生活清貧，集中營殘酷，卻能想辦法給大家放音樂，為朵拉帶來一句「早上好，我的公主」。

儘管大家都是普通人，哪怕他誰也不是，但朵拉始終是他的公主。

被抓進暗無天日的集中營，不放棄活下去的希望，還給殘酷的生活披上遊戲的外衣。憑藉祖書華對自己的信任將其放入自己編織的遊戲童話。

這是一場悲壯的慷慨赴死，不為家國大業，無關千秋榮寵。只源於我們生而為人的本能。

《美麗人生》似乎更像一個預言，人生實難，若有災難，難上加難。心懷美好的希望，堅持不懈，我們終會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當文明遭遇極權，敵我力量懸殊，沉默方顯可貴；所謂「君子不立危牆」大抵如此。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以樂觀嘲弄殘酷，以文明壓倒暴力，曙光終將來臨。

人生緣何美麗？

你說呢。

編輯：雯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