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神醫」?湖北醫生自稱治癒9例新冠肺炎患者被查

李躍華所在門診

封面新聞記者 田雪皎 梁波 謝凱 發自湖北武漢

如果沒有湖北省司法廳原副廳長陳北洋的「致歉信」，「李醫生」李躍華或許會不為人知，他「能治新冠肺炎」也許少有人關注。

李躍華是漢陽愛因思中醫專科門診部的法定代表人，因陳北洋的「致歉信」中稱，「李醫生」治好了他們一家三口的新冠肺炎，李躍華備受關注。在陳北洋「致歉信」發出後不久，李躍華開始在網絡上發布信息稱：陳廳長說的是事實。他還介紹自己為15例確診或疑似新冠肺炎患者治病，其中9例治癒。

然而，3月1日晚，湖北省衛生計生委綜合監督局一份《關於李躍華、張勝兵治療新冠肺炎等相關情況的調查報告》（下文簡稱「報告」）稱，李躍華涉嫌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醫師執業證書），其《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連續兩年未按期校驗。他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非法行醫，已責成屬地衛生健康行政部門依法嚴肅查處。

「致歉信」背後的李醫生

宣稱治好多例新冠肺炎患者

2月13日下午，來自武漢市桃山村小區數百業主的一封求助舉報信稱，在疫情期間，小區陳北洋全家3個人都確診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但是拒不住院，就在家待著。

2月24日，湖北省紀委監委通報此事的處理結果：在本人及其家人確診新冠肺炎後，不服從集中隔離、入院治療等措施，並違規出入公共場所，影響惡劣。陳北洋受到留黨察看處分，並降為一級調研員退休待遇。

紀委監委處理結果出爐前，陳北洋曾給小區居民寫過一封「致歉信」。致歉信中「澄清」在家原因為，多家醫院沒有床位。同時，信中提到，通過朋友關係請私人診所李躍華醫生上門治療。「從治療效果來看比較可觀：我通過治療3天後體溫恢復正常，老伴治療4天後體溫恢復正常，兒子治療7天後體溫恢復正常。」

這之後，李躍華在網上發文稱：我就是治癒陳北洋一家三口的那個人。陳廳長的道歉信內容完全屬實。現在陳廳長和他兒子已經2次複查陰性。

李躍華，1964年生，在漢陽一小區的門診部，玻璃門上藍色的字「疑難雜症研究所」十分醒目，他自稱為「所長」。他診所上方藍色廣告牌，風吹日曬下已經褪色，「痔瘡，皰疹，溼疣，痛經不孕」等宣傳。

李躍華所在門診

李躍華說，他的診所有10人左右，他治療的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人，大約在2月1日，那是武漢醫院人滿為患、一床難求的時期。他說自己治療了15例病人，其中9例好轉。他運用的是「一種穴位注射劑」，還拿到了國家專利，專利的名稱就是「一種穴位注射劑」，其實就是微量苯酚，注射在脖子前後左右四個穴位上。

李躍華貼出一段網絡視頻顯示，幾年前湖北教育頻道曾報導李躍華及他的診所，標題為「穴位注射劑獲國家專利及國際專利」。

從李躍華提供的「治癒」患者中，有年過8旬的老人，也有30多歲的小夥，甚至還給106歲老人注射預防。

網絡視頻畫面

自己被作為密切接觸者隔離

「治癒」病人後來仍隔離治療

根據李躍華提供的「治癒」患者名單，封面新聞記者撥打了多名患者，其中有人稱當時確實感覺控制了病情，但最終核酸檢測仍為陽性而住院。其中一例注射預防的男子，最終住進了方艙醫院。

43歲的王女士說，她們一家三口拍CT顯示疑似新冠肺炎，因為之前是陳北洋的同事，在陳北洋的介紹下，請李躍華上門幫忙「打針」。2月1日，我們一家確診了，「他給我打了5針，我現在還在中醫院住院，我先生和我媽媽病情重一些，打了之後好像是沒有加重，也不能說有緩解，退燒也不是特別明顯，但還感謝他。」

李躍華口中的第一例劉女士一家四口，則是從親戚口中得知。「1月24日左右，醫院人滿為患。」劉女士的父親說，這時他們聯繫了李躍華，李躍華一連10多天都上門來幫忙治療，「進門都不戴口罩，我們給了他一個。」

劉女士的父親介紹，她女兒最先出現不適，後來確診，然後他和愛人相繼出現發燒，「我打了一針，第二天退燒了。」劉女士父親說，至今他核酸檢測是陰性，「對我可能有效，現在無法判斷，但非常感謝他過年的時候還上門來給我們看病。」

劉女士在注射了7次後，核酸檢測為陽性，然後住院7天後出院。她的母親在注射7天後，仍然持續發燒。「李醫生又輸了液，後來又注射了幾針，還是不行。」李女士的父親介紹，目前他愛人仍在醫院住院治療，「他給我女婿打了一針預防，但是女婿後來也確診了，去方艙醫院住了一周。」

隨後，封面新聞聯繫陳北洋兒子，他表示目前不方便接受採訪。

2月29日，李躍華告訴封面新聞記者，他被判定為密切接觸者，當晚被送到附近的酒店進行隔離。

李躍華接受封面新聞記者採訪

未取得醫師資格

注射苯酚未取得許可

《報告》顯示，2月25日，湖北省衛健委綜合監管局函，並於2月26日派員赴現場調查。

據查，李躍華所在漢陽愛因思中醫專科門診部《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有效期自2017年1月4日至2022年1月3日。核准診療科目：內科；中醫科（針灸科專業、推拿科專業、康復醫學專業），地址：武漢市漢陽區永安堂 172 號 30—32 號門面，登記發證機關：漢陽區衛生健康局。2019 年 1 月至今，該醫療機構未按規定進行定期校驗。

李躍華提供的《醫師執業證書》，顯示為2004年4月25日由武漢市衛生局籤發，編號151420100002727。持證人「李躍華」，執業地點為武漢長城醫院，執業類別為西醫，執業範圍耳鼻喉科。經查，該證編碼不符合國家目前編碼規則。

李躍華提供的《醫師執業證書》

同時，對經查詢李躍華所持《醫師執業證書》，系統均顯示「沒有檢索到相應的醫師信息」。輸入姓名「李躍華」，系統顯示 41 條檢索信息，無信息可與漢陽愛因思中醫專科門診法定代表人李躍華匹配。同時，《省衛生廳關於認定石峻林等 117414 人醫師資格的通知》（鄂衛發〔2001〕104 號），武漢市漢陽區當年有 176 人通過審核認定醫師資格，李躍華也不在其中。檢索湖北省衛生廳其後陸續補發的認定文件，也沒有李躍華的名字。 2 月 24 日，李躍華接受武漢市漢陽區衛生局執法人員調查時，承認自己未取得《醫師執業證書》。

李躍華出示的《發明專利證書》

調查報告顯示，接受調查中，李躍華聲稱為陳某某3人治療所用的是專利注射劑，並出示了《發明專利證書》，發明名稱：一種穴位注射劑；發明人：李躍華；專利號：ZL 2011 1 0136639.9。落款部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知識產權局，日期：2013年2月27日。在該證書摘要中註明「本發明中苯酚為主要的治療藥品」。

李躍華出示的《發明專利證書》

2月20日，在接受封面新聞記者採訪時，李躍華稱，自己用於治療新冠肺炎的注射劑，是萬分之五的苯酚。

這份報告作出初步調查結論稱，李躍華涉嫌偽造、變造、買賣醫師執業證書，建議屬地衛生健康行政部門向同級公安機關依法移送案件線索；其本人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非法行醫並進行虛假宣傳，嚴重影響正常醫療服務秩序和當前疫情防控工作；針對李躍華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乘車出行，建議轉交交通管理部門依法調查處理；建議有關部門審查李躍華持有發明專利的詳細情況；李躍華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非法行醫，責成屬地衛生健康行政部門依法嚴肅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