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的一個早上洗澡的時候，王發全驚訝的發現自己右邊的乳頭長了三根長毛。他之前清晰地記得，右邊乳頭只有一根的。對於這個反常的現象，王發全頓時感到非常困擾。他說不清楚困擾的原因，一陣一陣莫名的心煩，他舉手打開了淋浴噴頭，譁譁的熱水衝擊這他的皮膚。很舒服。但是並沒有降低他的煩躁和不安。
拿過牙刷和牙膏，他小心翼翼的擠了一小條在牙刷上。然後開始就著淋浴噴頭射出的水刷牙。正當他準備把牙刷伸進嘴裡的時候，水突然變小了。然後下一瞬間又恢復了正常，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手一抖。牙刷上的牙膏被衝到了地上。王發全極為惱火的透過浴室的窗縫向外看去，發現是合租的女生用外面陽臺的水龍頭正洗衣服。共用的水管導致了這種水壓變化的現象。
幹。王發全咕噥著，重新拿出牙膏擠了一條在牙刷上。
左邊鋸齒式拉動十五下，右邊鋸十五下，然後上下式刷門牙八下。王發全讓噓噓刷刷的刷牙聲音充斥著自己的大腦。每天的例行工作今天卻失去了調整他心情的能力。
一切的原因都來自於右邊乳頭上無緣無故多出的兩根長毛。
仰頭，讓熱水衝進自己的嘴，然後吐出濃濃的泡沫。王發全的思維在水流的衝刷裡一刻不停的轉動著。
為什麼會多出兩根毛？是什麼荷爾蒙分泌過量的現象嗎？王發全想起了聽過的一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男人，他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漂亮而充滿個性的妻子，還有兩個懶得出奇的兒子。生活如果一成不變的繼續按照其既有的齒輪運轉下去。也許可以稱得上幸福。只是某一天，一切都消失了。下班開著他的爛車回家之後，他發現所有的都消失了。他的應該在家裡做飯的妻子，還有兩個懶成豬一樣的在家打遊戲的兒子，一切都消失了。甚至包括『家』本身——那一幢他像蝸牛般努力按月支付房貸的房子。
於是那個男人第二天就長滿了長長的絡腮鬍須。
可是再怎麼誇張的故事裡，也沒有聽過乳頭上的毛會以這種異常方式生長的。難道是某種奇怪的疾病的徵兆？王發全沉思著。水漸漸涼了。水箱裡存儲的熱水有限。去醫院看麼？王發全猶豫著看著浴室裡的自己。
乳頭上三根毛隨著衝下身體的水流飄動著。
幹，去醫院一定會被笑死。再怎麼看這種事也太扯淡了。他已經可以想像醫生憋笑不已的樣子。
2
篤篤篤。手指一刻不停敲在桌面的筆錄上。
時鐘無聲無息的走著。其實這時鐘的分針和時針是被特意改裝過的。每一小時都比正常的鐘長一倍。
這會給調查對象時間上的錯亂感。
「還有什麼需要描述的麼？」一個警察冷冷的看著依然驚魂未定的調查對象。市立銀行的一位出納。
這毫無感情的目光讓他很厭惡，只是他不得不配合調查。
「沒有了。我想起的都說了。」這位二十五歲的銀行職員回答道。
「他為什麼沒朝你開槍呢？」另一位警察重複了這個被問過好幾次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出納有些鬱悶了。
「幹你是不是他同夥！」一位警察突然跳上桌子，發瘋一樣大喊。
隨著這個突然的激烈動作，出納被嚇到往後靠去。整個椅子和人一起翻倒在地。
「好痛。」哎呦慘叫著，出納緩緩爬了起來，帶著懼意回答：「我不認識他。我真的不認識他。」
「好吧，你可以走了，不過我們要隨時可以聯繫到你。」桌上的警察點點頭。出納拿起自己的公事包，落荒而逃。
跳上桌的警察容色緩和了下來，跳下桌。對另一個警察耳語道：「多虧我自己發明的瞬間恐嚇法，才證明了他的清白。」
另一個警察面不改色，拿起打火機，悠然點了一支煙。
「非常有效。」
3
王發全從沒想過自己會死。
或者從沒想過於死亡相關的話題。
他此刻就中槍了。倒在地上。血汩汩的從右胸口的破洞裡流出來。一陣眩暈帶來了極強的噁心感。
接下去就會失血過多而死吧？
他鬱悶的看了看自己中槍的部位，脫下外套，撕開襯衫，發現自己的右乳頭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幹。
果然這三根毛的出現不是毫無原因的。
只是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所謂內心準則和信仰之後，就要面對死亡這種終極哲學命題嗎？老天真會開玩笑。
完全的準備和行動之後，卻還要迎來可恥的失敗。
幹。
那是個小孩子吧。
王發全搖了搖頭，意識漸漸模糊了。
4
「把錢拿出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從蒙面的黑布縫隙中漏洩出來，沉悶而兇狠。
出納平靜的點點頭。拿起蒙面人從窗口塞進去的一個帆布包。恭順的向裡裝現金。錢是銀行的，命是自己的，出納覺得這個問題甚至不需要思考。
樸。一個輕微的屁聲。出納愕然抬頭望去。想知道誰在這種時候表達著自己的幽默感。卻發現了業務經理頭上多了一個血洞，緩緩向後倒去。他的腳已經快要接觸到在桌子角落的警鈴了。
有趣的是從劫匪的角度，其實根本看不到警鈴的位置。
三個出納面如土色。
他們向包裡裝現金的速度快了很多。
劫匪悠然的哼著歌，轉頭看了看空空的營業廳和被自己打爛的攝像頭。還有死在靠近門口的大堂經理和保安。心情很愉快。
中央空調仍然在運行著，劫匪沒有切斷它的電力，因為即使切斷，銀行也有備用電力。備用電力的電路則隱蔽多了，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在沒有效率的事情上面。
只是現在除了心情好的蒙面人之外，其他三個勞動力已經汗流浹背了。
好了。
出納們裝滿了三個包之後，慢慢遞給了劫匪。
「這就是你們銀行今天全部八百四十萬流動資金？」劫匪眯著眼看著包。
「是...是...」一個女出納帶著哭音回答。
劫匪拿起三個包背在身上，仔細打量了三個汗流浹背的人。
樸。樸。
兩聲屁響。
5
小明跑向路邊。高聲唱著一首動人的兒歌。我在辛棄疾廣場~吃著~炸雞，你在旁邊~打著~飛機。
今天是三年級開學第一天。剛開學課不是很多，小明很早就放學了。看了看教室的鐘才四點半。
小明決定去媽媽上班的地方找媽媽。
還有一件事情小明沒有告訴媽媽，希望給媽媽一個驚喜。
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小明，從小缺乏父愛，他媽媽怕他以後會缺乏男子氣概，所以盡力去培養他的陽剛之氣。基本所有小明的玩具都跟軍事有關，在他上周的生日那天，又送了他一把仿真的手槍。
是鐵做的喔！
小明驚喜的拿著槍跑來跑去。
有謝過陳叔叔了嗎？小明的媽媽問。這把槍是他買給你的喔。
呃，呵呵，不用謝了啦。小事而已。小雅在工作上指點我這麼多。陳叔叔害羞摸頭笑著。
能發射子彈嗎？小明拉著陳叔叔，好奇的問。
當然可以啦，只是子彈我現在沒有帶。改天帶給你喔。陳叔叔豪邁的拍著小明的腦袋。乖。
小明一蹦一跳的向著銀行走去。書包裡沉甸甸的一蹦一跳。裡面藏著那把仿真玩具槍。
陳叔叔今天早上特地到學校來給我送子彈。
真是好人呢。
小明決定按照陳叔叔的悄悄囑咐，去嚇一嚇另外一個跟他和小明媽一起工作的討厭男人，一個叫小馬的出納。
那個人非常討厭，所以你媽從來不跟你提他。
陳叔叔悄悄告訴小明。
鄭重其事的口氣讓小明充滿了使命感。
6
這麼熱的天氣，還要上什麼班。
小馬抱怨道。為什麼不可以放暑假。
因為我們不是小孩子了呀。小雅撲哧笑出聲來。再忍忍就好了吧。馬上就要下班了。
今天下班去我那麼。看到大廳沒有一個顧客，小馬湊近來，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討厭。小雅瞬間臉紅了。我們在上班。不要談這種事好不好。我還要去接小明。
聽到小明兩個字。小馬似乎冷靜了下來。好吧。但是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小明這件事呢？
現在還不合適吧。小雅搖了搖頭。畢竟他一個人呆了這麼久，我怕他很難接受其他人的存在。
小馬走到她的櫃檯這邊，充滿感情盯著她。
小雅害羞的低下頭去。咦，小馬，你右邊。
右邊怎麼了？小馬疑惑問。
小雅臉更紅了，湊近小馬的耳朵，細若蚊蚋的說，你右邊乳頭，有三根毛毛。
小馬不置可否。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為出汗顯得幾分透明的襯衫。
上班的時候請不要聊天好嗎。業務經理突然出現，嚇了他們兩人一跳。
另一個角落裡，小陳微微冷笑著。
7
我在辛棄疾廣場~吃著~炸雞，你在旁邊~打著~飛機。
小明蹦蹦跳跳來到了媽媽上班的地方。可是外面玻璃門被一層厚厚的布幕擋住了。難道今天不上班嗎？小明感到很奇怪。
小明走到沒有陽光照射的側面，從玻璃縫裡看進去。
出納們裝滿了三個包之後，慢慢遞給了劫匪。
「這就是你們銀行今天全部八百四十萬流動資金？」劫匪眯著眼看著包。
「是...是...」小雅帶著哭音回答。
劫匪拿起三個包背在身上，仔細打量了三個汗流浹背的人。
樸。樸。
兩聲屁響。
小明的瞳孔因為極端的憤怒而睜大。自己的媽媽倒下去了，就倒在這個蒙面人的槍下。
這一瞬間，他幼小的心靈填滿了人生所有不如意帶來的怒火，沒父親被嘲笑，老師不喜歡他，甚至跟他同桌的全班最可愛的女生明確表示討厭他。而今天，他生活裡的唯一，他的母親，倒在了別人的槍下。
小明沒有哭，他握緊了小小的拳頭。躲在了一邊，緊緊盯著銀行的大門。
蒙面人吹著口哨提著包走了出來。
出來之後還關上了身後的門。動作輕鬆自然。
轉過身的時候，蒙面人才看到了小明，拿著一把手槍指著他。一動也不動。
他不禁失聲而笑。小朋友，你在這裡幹嘛，玩槍可不是好習慣喔。
你是不是壞人。小明忍著眼淚，喊道。
我當然是喔。蒙面人拉起了一點面罩，衝著小明做了個鬼臉。
這一剎那，小明內心再沒有半點猶豫，不在控制的情緒奔湧而出，充斥著憤怒與仇恨。
他的憤怒與仇恨是如此之大，因此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拿著的武器不過是把玩具槍這個事實。
碰！
槍響了。
8
這是不是某種預兆呢？王發全沒有自己的信仰。現在卻有些意識亂流的趨勢，隱隱覺得，說不定，有時候有一個信仰也不是一件壞事。
也不是善惡的價值觀，總之是某些自我約束的法則。
可以算是強迫症的一種吧。王發全發現自己更寧願將它稱之為內心的欄杆。
王發全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決定了。今後的行動裡面，他會放過所有乳頭上面有三根毛的男人，當然，如果他看得到的話。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他長籲了一口氣，感到了無比的輕鬆。
他關上了淋浴的開關，用毛巾擦乾淨了身體，順手拿過水池架子上的鼻毛剪。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打量了十分鐘之後。
咔嚓。
王發全剪掉了乳頭上的毛。
<End>
後言：一篇老文，很久之前寫的，最近新買了一塊移動硬碟，整理文件備份的時候翻出來了，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所以略微修改了一下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