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那一角植著幾株合歡,欣欣然暈出緋紅一片,煞是好看。
卻也不及她的半分顏色美。
她著一身刺目的紅裙,簌簌而起的風吹亂了髮絲,掩不住她神色之中的倨傲鋒芒:「蘇徹!你竟敢召別的女人入宮!」字字落地有聲,砸得御書房內眾大臣僕從呼啦啦跪了一地,頭也不敢抬起半分。身著玄色龍紋袍的蘇徹眉頭微微蹙起,似有一絲不悅。
「想選妃,除非你先廢了本宮!只不過……」她一步邁入房內,咄咄逼人的氣勢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見他不快,她反而笑了,下巴微抬,「你——敢嗎?」
蘇徹終究是起了身,緩步朝她而來,一步一步,待停在她面前之時,他面無表情地揚起右手,卻突然停頓在半空之中——
仿佛要凝固了一般。
「怪朕不好。」半晌,他淡淡嘆出一口氣來,右手溫柔落下,輕緩地撥開了她面上的幾絲亂發,「阿堯,你不喜歡,朕便不選。」
啪。
阿堯不耐煩地打落他的手,依舊有些氣鼓鼓的,可那雙烏沉沉的眸子裡卻閃爍著得意的光芒:「這可是你說的!」
「是。」他頷首。
她很快展眉一笑,伸手拍拍蘇徹的臉頰,哄小孩一樣的口氣:「好啦。議了這麼久的朝事悶死了,陪我去園子裡逛逛可好?」他捉住她的手,一寸寸收緊,又陡然一下鬆了,再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溫柔:「朕還有些政務……」
「呸!」阿堯又不屑地甩開他,輕巧一步跳出房門。她的氣焰來得快去得也快,就仿佛她拎著裙裾在廊下一陣風跑起來的樣子,雖則有些毛躁莽撞,卻也並不至於令人生厭。她有資格如此驕橫,她是一國之後,亦必須是他此生唯一的女人。
不知不覺天就暗下來。待到掌燈時分,御書房內燈火通明,不斷有朝廷重臣進進出出,似是出了什麼大事。早有耳聰目明的宮人前來通報,說是以護國公為首的輔政大臣競相上表,述說寧後出身低劣、粗鄙無狀、忤逆不敬、幹涉朝政等幾大罪狀,求廢后。
廢后?!
他敢!天下誰敢廢她!阿堯匆匆跑了過去,卻見御書房內空無一人。再轉身,晦暗不明的宮燈之下有個寂寥的背影,她無端有些忐忑起來,自知自己從來是個囂張蠻橫的性子,若是連他都厭棄……
「蘇……」才張口就急急收了聲,她幾步上前柔聲道,「皇上。」
他恍若不聞,紋絲不動。
「皇上,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禮又討人厭?」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輕顫了半分。他終於回了頭,半日不見,他的細長眉眼裡平添了幾分疲累:「朕怎敢?」
阿堯心下有些惶惶。
「朕已宣旨,召護國公的孫女入宮。」他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但聽在阿堯耳中,卻似炸開了個焦雷,震得她方寸大亂。他騙了她!他曾說過只要她不喜歡他便不做,可才短短半日,他便出爾反爾!她想也不想便丟下一句:「蘇徹!你不廢我,我先廢了你!莫非你忘了,我手中……」
「阿堯。」他打斷她的話,神色淡淡,「是你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只是朕的皇后。」似是看出她的輕蔑神色,蘇徹又加了一句,「更何況,當年朕立下的誓,可並沒有不許納妃這一條。」
「你……」
「若你執意要廢了朕,請便。」
她頹然倒地,心中痛如刀絞,酸脹的眼睛卻並未落下淚來。
2
十月狩獵,阿堯才第一次見到護國公的孫女——萱妃。
早就聽聞萱妃是個極聰明貌美的女子,加之能歌善舞,一入宮就恩寵無限。自萱妃入宮,阿堯就再沒有跟蘇徹說過一句話,而蘇徹竟是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哪怕如今她就坐在他身旁,他卻也一眼也沒有看她。
「皇上,臣妾今日好不好看?」萱妃著一身緋色騎裝,牽馬而來。這一身顯然都是精心準備過的,就連所配長箭的箭尾翎毛也是相襯的紅色。
「好看。」蘇徹微微點頭,面上滿是寵溺的笑。阿堯被這笑容刺得心中酸澀,只想快些離開這個令她難受的地方。翻身上馬,耳畔的風聲越來越急,她卻恍然未覺,反而加速朝更深的林子裡衝去。
似乎有極細微的聲響,她心下突生不祥,轉過身來,卻見一支冷箭直愣愣朝她而來,直入她的胸口。她顫抖著伸手,卻只摸到一手溫熱的血。怎麼……會……
痛……好痛好痛!
眼前似乎有一片隨風飄搖的紅色,她想要伸手去抓,卻怎麼也抓不住。她心中又急又痛,她是不是要死了?她還沒來得及……她搖搖欲墜,胸口蔓延開來的痛楚幾乎令她昏厥,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
「阿堯——」一聲驚呼傳來。
她似乎聽見了他的聲音,莫非真是臨死前的幻夢?她艱難地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阿堯!阿堯——阿堯……」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呢。
可她真的好疲好累,眼前的一切都已化成一片白色,連胸口的痛也神奇得仿佛消失了一般,整個身體都沉沉地入了夢。
夢裡像是去了一個很熟悉的地方。
應當是六月,漫山開遍了粉扇一般的合歡。她挨了父親的罵,一個人跑到院子裡哭得極傷心。突然吹過一陣莫名的風,將她手中的帕子吹跑了,落在園中最大的合歡樹下。樹下站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
墨色長髮,青色長衣,狹長的眼,薄的唇,生得極好看。
她有些呆愣,他卻已經將地上的帕子撿了起來,淡淡說了一句:「不論是多辛苦的時候,軟弱哭泣的樣子都不該被外人看到。」他說話的時候並未看她,讓阿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話仿佛不是說給她聽,而是說給他自己的一樣。
真是個怪人!她一把奪過手帕,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也沒想到這地方會混進外人!」
男人忽然輕聲笑了,眼神卻落在一旁地上掉落的合歡花瓣上:「如果能不讓眼淚流出來,那麼不管何時何地,都不會擔心被人看到了。」
「憋在心裡不難受嗎?」
「人活著,本就是一件極難受的事。」
難受!她真的好難受,胸前仿佛壓著巨石一般,沉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耳畔似乎一直有誰在焦急地說著什麼,可她一點也不想去聽。她只看見樹上的合歡花開得真美,一團一團,一簇一簇,令人目悅心動,似乎能忘卻一切煩憂。
聽說,合歡花所代表的,就是她最想得到的忠貞不渝。
3
「蘇徹——」阿堯猛地驚醒,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一頭都是冷汗。
「朕在。」低柔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阿堯這才發現蘇徹就坐在床邊,見她醒來,眼神之中似有喜色。只是她這樣一動,拉扯到了傷口,只覺得之前幾乎消失的痛又漫開來。突地生了滿腹的委屈,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我……好痛。」她咬唇道,不知究竟是傷口痛,還是心痛。
他並未說話,只握緊她的手,扶她躺下。
「是……那個狐狸精!是那個……女人……咳咳……」阿堯想起她昏迷之前看到的那片紅色,慌慌地開口,「我看見……箭尾的翎毛……」蘇徹點點頭,示意她不必多說:「你剛醒來,少說些話。朕已派人詳查……」
「查?」她心下一片涼,「你還要……查……那個女人……她想要我死!」蘇徹還未張口,卻有宮人通傳,說萱妃正跪在宮門之外,自稱絕無謀害皇后之心,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阿堯被「萱妃」二字刺得急火攻心,一把推開蘇徹就要起身。
「阿堯!」蘇徹驚呼。
她已昏迷三日,全身綿軟無力,加之胸口的傷,令她一下床就栽倒在地。蘇徹上前去攙,她卻吐出一口血來。鮮紅的顏色落在白色衣裙之上,分外刺目。
「滅了……她。」阿堯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竭力才吐出兩個字。
「阿堯,事情尚未查清……」
「我才是你的皇后!」她一口氣說出一句話來,接連著咳了好幾聲。她覺得渾身都痛得厲害,整個人都有些發暈,好在有蘇徹讓她倚著,才不至於跌倒在地。她將整個臉都埋入他的懷中,嚶嚶地哭起來。
「皇上!萱妃娘娘暈倒在外,聽說……」宮人尖利的叫聲打破了這一切。
「聽說什麼?」蘇徹的聲音難辨喜怒。
「聽說有小產的跡象。」
小產……萱妃是何時竟懷了他的孩子!她是否聽錯?阿堯心頭尚且一片煩亂,卻感覺到整個人都已經被蘇徹抱回床上。他輕柔地將她臉頰上的亂發理好,為她掖好被角,冰冷的唇印在她的額頭上:「等朕回來。」
「不——」她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只感覺到他走了,寬大的袖擺留下一陣冷入骨髓的風。
阿堯的目光突然落在上了鎖的壁柜上。那裡藏了一隻紅木盒子,而盒子裡的東西,就是她最後的籌碼。她忽然悽然地笑出聲來,入宮之時,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想要用到那個東西。
她天真地以為,就算他不能愛她一生一世,至少……
至少也不會這樣快。
她阿堯曾是個多麼聰明驕傲的女人,而此刻卻淪落到如此境地。她不能再躲在黑暗中哭泣,她要快些好起來。
她手中還有可依傍的。
他不會不愛她,不敢不愛她!
4
萱妃的胎保住了。
蘇徹大赦天下,整個朝堂上下都是一片喜氣,竟衝淡了寧後阿堯遇刺的事件。而阿堯的身體也逐漸好了起來,她每日將自己關在房裡,卻沒想到萱妃會先一步來找她。
「聽說姐姐之前對我有些誤會,所以特地來解釋一番。」萱妃的腰身還看不出任何變化,可她卻刻意微微挺著肚子,似乎要顯示著她的優越。
「誤會?」阿堯冷笑,「人人都知紅翎箭是你所有!」
「正因為人人都知……」萱妃打斷她的話,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慢吞吞地說道,「所以,才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這一點,在皇上面前演戲邀寵。」
「你說什麼!」阿堯心下大怒,萱妃不承認便罷了,竟然還反咬她一口,「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你不過是依傍娘家勢力……」
「那你呢?」萱妃笑靨如花,「聽聞寧姐姐是毫無出身來歷的孤女,就連寧姓也是皇上欽賜的。用立朝以來最尊貴的禮儀迎接入宮,不論說什麼做什麼,皇上都從未怪罪過,姐姐又是依傍的什麼?」阿堯萬萬沒有想到萱妃會有此一問,但她很快回答:「因為皇上心中從來都只喜歡我一人!」
萱妃笑得更厲害起來,她指著阿堯,清晰明了地說:「原來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