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星爺《功夫》上映,我還在讀小學。當時覺得既血腥又暴力,但同時又搞笑到不行,懷著非常矛盾的心情看完了整部影片。
但那時候對於「周星馳」「港片」其實都沒有太大的概念,後來有句很出名的對於港片的評價「盡皆過火,儘是癲狂」。
本來這句評價在當時是批評、貶義的,但現在卻成了褒義和欣賞之意。《功夫》確實算得上「儘是癲狂」,所有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都能在這裡實現。
劇中造就了很多經典形象,「包租婆」成為那一年的關鍵詞。「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大家都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說著這句臺詞。
不過今天想要說的是「豬籠城寨」。
這部電影被很多人認為是周星馳按照九龍城寨的原型作為創作,九龍城寨在電影中變成了」豬籠城寨。」
影片中有三類人,一類是因利而聚的斧頭幫,可以看作是九龍城寨中的黑社會;一類是豬籠寨裡的七十二家房客,相當於九龍城寨的居民;最後一類就是我們化身為金絲眼鏡暴打周星馳時的看客。
16年tvb出了部《城寨英雄》,星爺還是那個星爺,可是包租婆卻成為了「泰婆。」
雖然tvb的劇在服化道上一如既往的簡陋,都不能用簡單來形容了。但是《城寨英雄》在很大程度上都還原了九龍城寨的本來面貌。
劇中經常出現滿大街的牙醫招牌;在天台時,會有飛機從頭頂飛過;城內「黃賭毒」應有盡有;專門有車從城外接人來到城內看脫衣舞;最後的大boss是缽仔糕老闆
在一定程度上都還原了九龍城寨的真實面貌,拋開服化道不說,《城寨英雄》還是值得一看的港劇。
city of anarchy
九龍城寨是由兩廣總督耆英倡儀修建的,並得到了道光皇帝御準。城寨建成於1847年5月。中國興建九龍城寨,主要是為了監視英國人在香港的所作所為,防範英國圖謀九龍半島。正如耆英在其奏摺中所說,興建城寨「不惟屯兵操練,足壯聲威,而逼近夷巢,更可藉資牽制。」
(右上方的「Chinese Town」便為九龍城寨。)
九龍城寨最初建成的目的:
1.監視英國在香港島上的互動,便於收集情報
2.打造軍事據點屯兵操練,以便牽制英軍,提高防衛力量
3.打擊沿海海盜,確保海域治安
4.解決港島和九龍兩岸的人民糾紛
二戰之後,由於九龍城寨長期荒廢無人居住,流浪者開始遷入。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內地的大量難民從華南地區湧入了香港並且最終居住在了九龍城寨,港英政府最終放棄了管理。
不過有趣的是:前往九龍城寨的人本身就是為了躲避當時動蕩的時局,但當港英政府試圖拆遷九龍城寨的時候,這些前來避難的人又求救於中國政府。
更有趣的是:北京的態度。實際上,在1949年之後,港英政府曾兩度試圖拆遷九龍城寨,均遭到北京方面強烈的反對。但在確定香港回歸之後,後者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南華早報對九龍城寨做過一個專題,雖然圖片有後期創作成分,但是放大看依然可以清晰可見城寨裡居民生活的情形。
航拍圖可看九龍城寨就如一個巨大蜂巢,其實也是一個圍城。外面的人不敢進去,裡面的人不想出來。正因如此,才催生了對這裡的無數的幻想。無論是血腥、暴力,還是骯髒、混亂,都暫且認為它們都是浪漫的吧。
(Kowloon代表九龍城寨的人口密度)
二戰後,為躲避動蕩時局,大量難民湧入九龍城寨。1930年代,九龍城寨人口不足500;而到了1947年,有2000人居住在佔地僅2.8公頃的九龍城寨裡。
而這個數據還在增長。1987年,約有33,000人在寨城居住,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裡1,255,000人,是現如今北京人口密度的80倍。九龍城寨成為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
city of darkness
1854年九龍城寨被起義軍攻陷,此外《廣州府志》更指明攻陷城寨的首領人物名羅亞添。
羅亞添是當時香港三合會的首領,他是客家人。按照三合會的流派,廣東三合會通稱「洪順堂。」當時李文茂和陳開在佛山揭竿而起,節節勝利,最終向廣州進攻。因此鼓舞了香港的三合會,羅亞添認為這是「反清復明」的最佳時機。
三合會又稱「三點會,」亦名「天地會,」也叫「洪門。」他們的口號就是「反清復明,」九龍城寨駐軍人數也極為稀少,於是在香港策動向九龍城寨進攻。這是最初三合會進入九龍城寨的記錄。
有人說這裡像熱帶雨林,陰暗、潮溼、悶熱。可熱帶雨林只滋生蚊蟲,而這裡——繁衍罪惡。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前的香港,九龍城寨是罪惡的名詞。面對這樣的混亂情況,港英政府徹底放棄管理;香港的華人三合會黑社會組織控制了九龍城寨。因此,這裡成為了香港政府不敢管、英國政府不想管、中國政府不能管的「三不管」之地,也就成為了罪惡的溫床。
城寨·賭
九龍城門口對開的海邊,早有碼頭供來往港九的街渡停泊,故可以招徠香港的賭客來到城內賭錢。由於交通便利,吸引很多人到來賭錢,同時也吸引西人到九龍城遊覽。
當時歐洲人流行一種賭命的風氣,就是在某件事上,甲和乙相持不下,無法解決,就用決門的方法解決。
香港的法例是禁止決門的,因此都來到九龍城寨決門。
九龍城寨的龍津路,是賭館最多的地方,有番攤檔、骰寶檔、牌九檔和麻雀館。
在各種非法勾當中,最矚目的就是賭館。賭檔的門口掛上一張藍色的布,這是通例。通常最大的賭館,放四塊四方形鐵板,即有四處投注的地方。
城寨·黃
從前在內地城鄉中的「撈家,」湧入九龍城寨,和本地黑社會勾結,也利用當時貪汙風氣普遍存在,便開始利用這個地方作為各種非法活動的地點。
撈家門在城寨內搭了一個大竹棚,建一個小舞臺,請了幾個脫衣舞女,在裡面表演脫衣舞。
當開幕的時候,一位穿了多層舞衣的女子,隨著音樂在舞臺上扭動腰肢,然後將舞衣一件一件地脫去,脫到最後,剩下乳罩和三角褲,然後背著觀眾,脫去乳罩和三角褲,脫得赤條條,最後才轉身。
五十年代在九龍城寨的脫衣舞,是一項包庇者和「撈家」們的最佳宣傳傑作。表演脫衣舞只是一枝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引導人們進去賭錢、吸毒和吃狗肉。
城寨·毒
城寨內的毒窟,共分三種,一是鴉片煙館;二是紅丸館;三是「粉檔。」
當時城寨內有一條陋巷,稱為「光明街,」實際上卻是一條「黑暗街,」街上擺滿了賣白粉的檔口。
吸毒者叫這條街為「電臺街,」稱這些白粉檔為「電臺。」白粉道人吸食白粉,稱為「上電。」這其實是個很形象的比喻,白粉道人在沒有白粉吸食時,便像一具沒有電池的電動玩具,只是行屍走肉。但吸食白粉之後,就生猛了起來,如同電動玩具裝上了電池一般。
城寨的「電臺街」只是全港最公開吸食毒品的地區而已,並非毒品的主要市場所在,這個地區在貪汙集團包庇之下,實際上是一個毒品製造中心和供應中心。
整條街上,舞廳,賭場,鴉片廠日夜笙歌。到了夜晚,透著煤氣燈的一絲微光。在這裡,吸毒販毒是最平常的事,毒品比別處更便宜,品質也更純。九龍城寨的人們認為吸毒和去酒吧沒有什麼區別。這裡吸毒不分晝夜,也不用擔心會有警察上門。
在癮君子之間,存在一條鄙視鏈:吃紅丸(海洛因丸)的看不起吃鴉片的,吃鴉片的看不起吸白粉(海洛因粉)的。
在煙館內,裡邊有十多張碌架床,每張碌架床的上層和下層,可以躺下五個道友吸食鴉片。即每一張碌架床可容納十人,十張就可容納一百人。紅丸格的規模同樣宏偉,經營此業的人都要賄賂警方人員。
當年香港社會的貪汙風氣有多嚴重,劉德華出演的《五億探長雷洛》很好的展現了出來。那時流行著一句話「警察管黑社會,黑社會管治安。」
「追龍、」「吹口琴、」「打高射炮,」都是形象而生動的詞語,只有這種體驗過毒品的人才能創造出的名詞,外人是無法為這種行為命名的。(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去查閱一下這些詞語的含義。)
但無論這些吸毒者生前處在這條鄙視鏈的什麼位置,最終他們的歸宿大多是相同的。如果毒癮發作而亡,就會被仍在公共廁所裡人們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也有癮君子把貓的眼睛挖出來,放在龍眼肉上,然後生吞掉。他們認為這是對眼睛好。
(強烈反對這種虐貓行為 !!!!!)
城寨的另一面·關於真實
提起「城寨,」人們自然想到的是「藏納汙垢」「罪惡溫床」之所,但隨著香港社會發展,以及城寨內自身的演變,黃賭毒等問題已逐漸消失。
九龍城寨其實是分為東西兩區的,東區是一個「特殊地區,」一切不法的勾當都在這一區內。西區則全是善良人家居住的地區。因此所有煙管、賭檔和製毒販毒,都集中在東區進行。居住在西區的居民,並不受影響。
「燈火通明的店鋪,過去是白粉的主要供應地,黃賭毒在這兒有它們的地盤。不遠的地方,轉過幾個街角,就是我們的朋友童年嬉戲之地、快樂自由的空間。妓女在一邊出沒,另一邊有神父講道、給貧民派奶粉。社工正在進行輔導工作;吸毒的人蹲在雲梯間吞雲吐霧。放映老幼鹹宜電影的戲院,晚上變成跳脫衣舞的場所。這是一個混雜的空間、一個不容易一概而論的空間,一個看來可怕但又那麼多人嘗試正常地生活下去的一個空間。就像香港。」
「不管人家怎樣說這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帶,事實上今年許多偏門的行業已沒有那麼猖獗了。」
根據香港大學城市規劃專業關於九龍城寨的研究論文,其實可以看出居住在城寨內的居民從事各行各業,都是香港的合法居民,和香港居民一樣為社會繁榮建設作出貢獻。其中牙醫和診所是佔據最多的行業。
未經政府承認的牙醫、西醫雲集城寨開業,成了此地的特色之一。
城寨的牙醫和診所,一直以來不被香港法律所承認,但是長期以來,在社會上牙科及醫療服務不足的情況下,他們的存在和廉價的服務,對補給社會上牙科和醫療不足是能起輔助作用的。
紮根城寨的無牌牙醫
「我不記得我是哪一年被打成思想不正確,我只記得我是五十年代尾隻身來港,留下妻兒在潮州。後來他們都來了,我們有七個子女。
初到時我住在香港,幾個月後租了城寨現時這個鋪位,開始當起無牌牙醫,前鋪後居。雖然我的客人都來自寨外,但其實我未嘗試離開過城寨,工作和生活都未試過,我一日二十四小時就走診所,根本不走出城寨。
由搬入城寨開始,我從來都不怕在這裡生活,就算老婆仔女未來香港,我一個人在城寨時也不害怕。說實話,在城寨我也試過被人欺負,到我老婆和仔女來香港後,為了保護家人,我定了一套生存原則:我從不惹任何人,希望沒有人麻煩我。
我和城寨很多居民一樣,都不想搬,但我們無權話事,就好像以前在大陸,很多事輪不到你話事。」——黃如明
在城寨,輕易就買到舊牙套,而城寨有些牙醫會賣二手假牙,這也是城寨內牙醫與寨外牙醫最大的分別。這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只要掛上去舒服,窮人都不會介意。
在米鋪當牙醫
十四歲那年,鄭冠耀父親說有個親友的『米鋪』找學師仔,叫他去見工。鄭冠耀當時跟自己說」我這麼瘦,如何託米?」他家在寨外附近,摸入城寨親友「米鋪」時,第一個反應是:嚇??怎麼米鋪放滿牙模啊!原來阿爸用潮州話講的「米鋪,」就是廣東話的「牙醫。」
牙醫當米鋪,就這樣開始了他的牙醫學徒生涯,一坐三十多年。他說「五十年代時,牙醫診所會叫做『鑲牙店。』今天聽起來有點風趣,也反映舊年代不知洗牙為何物,只有掉了牙才去鑲新的,看來也沒有杜牙根這回事了。
髮型師
「我現在到了外頭打工,一樣做理髮;不同的是,在大井街這個樓上鋪,我剪多少個發,就有多少錢,但現在我幫老闆打工,日剪夜剪,做了一百元我才分到三成,即是說,若賺到九十元,我就要做夠三百元的生意。
其實,我不想再說下去了,真的沒有心情。我生意才做了五年,政府卻話拆就拆。我知道我們別無選擇,無論是否歡喜都要走,但最大的問題是,香港租金這麼貴,我們根本無法從頭開始,我們無能力再開一間理髮店了。」——何智錦
士多店老闆
「我們是城寨最大的士多,有七百尺,也算是小超市了。我們賣日用品、米和火水、罐頭和煙仔。如果街坊買火水,我可以背一桶火水上10樓,重的如柴米油鹽也都由我送貨,我能夠託四十斤米上樓。雖然辛苦,但士多是自己的生意,沒辦法。在清拆城寨的消息未宣布前,我們一天有四五千元的生意。每天晚上的五至九時,街坊都愛來士多湊熱鬧,東看看西看看,會買好多東西回家。
我覺得做城寨人,就是會被歧視,人人都以為我們是野蠻人,就好像我的兒子去考民生書院時,一起參加面試的一個小孩,哭的稀裡譁啦,而我的兒子很乖很靜,怎料學校收了那個小孩而不收我的兒子,所以我就說這是歧視。」——李培元
雜貨鋪老闆
四十年代中,一家搬進城寨生活,開了這家糧油雜貨鋪,立足城寨四十多年。別人視城寨為三不管,他卻視城寨為辛福家園。
「我認識城寨的所有街坊,大家也都認識我。在城寨幾十年了,無人向我們收過保護費,亦無人偷無人搶,在城寨住的都好好呀。
我和老婆住在城寨幾十年,子女都在這裡出世,各個都在城寨結婚生子。我不會接受現時二十一萬元的賠償,我會守住店鋪,就算沒有生意,就算寮仔部(即寮屋管制組,現今的地政署)拿機槍指住我,我都不會走!他們可以拆了整個城寨,但全世界都知道,城寨不是一般的寮屋。我在城寨住了四十年了,這裡不應該話拆就拆!」——林俊逸
家庭麵廠老闆
許東財的小小制面工廠,簡陋而細小——前面是搓面工作檯,後面是麵粉及切面機,麵條做好會繞城麵餅,跟著用雞皮紙包好,用尼龍繩紮好,交給兼職的年輕人送出城寨食肆,通常早午各送一次。在1980年的全盛時期,這個小工廠日產一千個麵餅,還有五個工友幫手。
燒臘工廠老闆
人家話城寨黑暗、烏煙瘴氣,但在老人街開設燒臘工廠的嚴國源卻覺得城寨很好。他希望城寨不要拆,繼續在此和弟弟一齊做燒臘。
「我讀的書少,我覺得城寨沒問題;離開城寨,我知道我根本沒辦法在外頭生存。
工廠的租金是二千元一個月,包水電,我想我們的水一半是來自井水,一半是偷街喉的水;這裡人人都用井水,食水就會用街喉的。」
「要燒好一隻燒豬,大概要用一小時。我會用調味料、鹽和糖,還有燒酒等醃,你可以用靚白酒醃的,但用普通孖蒸也可以。首先放豬入焗爐,焗約二至三成熟,拿出來要在豬身刺一些孔,放豬皮的熱氣出來,不然燒豬不會燒得好看,然後用猛火燒豬的皮,豬皮脆卜卜就會起酥脆的麻皮,香噴噴熱辣辣的,就可以拿到街市賣。
我來自一條貧窮的農村,來香港時我們什麼也不怕。城寨也比鄉下好得多,唯一鄉下較好的,就是空氣素質。在城寨,從來沒有人欺負過我們;但離開城寨,對我這種無讀過書的人,我感到處處都很難生存。」——嚴國源
松發冰室第二代老闆
「我自小在冰室生活和工作,鋪頭由火水燈到電燈,由平房到高樓,真是一做三十年啊。
奶茶咖啡、粉面粥飯,松發冰室什麼也有得賣。1961年開業時,我們還賣豆漿和小米粥,可惜,冰室將於1991年清拆。冰室開業的第一天,我就住在這裡,就算父親去世,有人叫我們賣掉冰室,阿媽還是守住不賣,因為這是父親的心血。
城寨要拆?真令人吃驚,松發捱到今天,我阿媽花了很多心血,第二代城寨人視這裡為家,這裡是由他們建立起來,他們也在此謀生。我們經歷的和走過的,實在難以言喻,政府似乎無法理解和體諒居民,反而以前城寨沒有政府管,要建什麼要拆什麼,也會考慮居民的意見。」——吳錦妹
魚蛋工廠
光明街擁有最多魚蛋工廠,短短由南至北就有五六家,加上西城路的四家,大井街及龍津路等每條街上都有三家,還有橫街及後巷的魚蛋工廠,以及樓上鋪,粗略估計城寨裡的魚蛋工廠多至六十家。
聽說城寨曾供應全港八成食肆的魚蛋,只要你吃過魚蛋粉,就應吃過城寨出品!
除了魚蛋外,城寨裡也有香港地道美食老婆餅和保仔糕的製作工廠。
派信派到人情味
「城寨郵差還要學習簡體字和不同手寫筆跡;在城寨派信,更不能怕狗怕老鼠——我有時還會踩到老鼠。
在城寨那平窮的年代,我反而感到居民充滿人情味。例如有一次城寨停電,有一位母親帶著一對小兄妹,不敢走樓梯,我便陪他們回家,撐上十二樓,之後,他們每次見我,都會在遠處揮手,也會每年給我寄聖誕賀卡。2004年,我在郵局收到他們送來的禮物,上面寫著『郵差阿寶』,沒想到裡面是一個美國郵差叔叔阿寶的布公仔,和我一樣長著鬍子。
二十年過去,城寨的老鼠大過貓,在小巷行來行去如散步;城寨魚蛋工廠的魚蛋掉地,滾來滾去又如常包裝。街坊的親切笑容和接信情景,一切都歷歷在目,鮮活的印在我腦海裡——城寨——一個奇妙的地方。」——郵差雷文生
城內秩序實際不算太差,幫派勢力、居民團體、社工和宗教人士共同維持著這裡的集體秩序,提供一定的公眾服務,在某種程度上取代了政府的地位。「搗亂分子」會在內部受到處罰。且幫派和平民涇渭分明,前者住東部,後者住西部。
可以說,相比九龍寨城有目共睹的惡劣環境,其普通居民的生活卻始終保持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定狀態。
那些抱著獵奇心態的到訪者,最終都不得不承認,居住在九龍寨城——這個形容可怖的、怪物般的違章建築物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罷了。
當年那十一個日本人組成的「九龍城探險隊」去到九龍寨城的時候,居民們已經搬走了。空蕩蕩的寨城因為斷電而漆黑一片,安靜的恐怖,他們只看到地上散落的人們留下的東西:不全的麻將、單只的鞋、殘舊的招財貓掛件……探險隊的成員們各自撿了一些物品留作紀念。
在其中一段漆黑的走廊裡,長沼龍夫撿到了好幾卷相機底片。這些底片被他帶回了日本,衝洗出來,他發現這些照片記錄了人們的生活。照片裡的孩子們臉上帶著燦爛的笑,相信是一個父親拍下來的。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我們終於看見居住在九龍寨城裡的人的真實生活。」探險隊成員之一的長沼龍夫說,然後他陷入沉默,帶著三分惘然,七分釋然。
我大約能夠理解那種微妙情緒的由來:進入一座傳奇的魔窟探險,最終的戰利品卻是人間最平凡的生活。
幽暗的弄巷、可怕的氣味、陰謀和不詳的預感、心跳加速、頭上有東西滴下來、腳下是黏答答的事物、機器低鳴、電線到處亂搭。
九龍寨城所擁有的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怪誕元素,讓慕名而來的冒險家們穿梭在這迷宮般的巷道之中,也激發了不少導演的創作靈感,香港不少的黑社會題材都來自於此。比如《省港旗兵》《O記三合會檔案》《黑社會之龍城歲月》《城寨出來者》《重案組》等。
但真實的九龍城寨到底是怎樣的呢?
在華爾街日報關於九龍城寨的紀錄片中,一位建築文物保護學者認為九龍城寨連貧民窟都不是。
因為城寨本身的特殊性,大部人對於它的印象都是:罪惡溫床、黑暗、恐怖、三不管、藏汙納垢。沒人在乎它真實的一面,由於影視和文學作品的影響,關於九龍城寨的傳說越來越多。
但在華爾街日報的紀錄片中,我還是看到了一個溫馨的、溫暖的,甚至在舊時港片才能感受到一種人情味。
如果單看這張圖,我或許會以為是來自某部類似《七十二家房客》或《天水圍的日與夜》的劇照。但其實它來自九龍城寨的紀錄片。
1987年港府於1月14日宣布清拆城寨,1992年所有居民遷出。
如今九龍城寨早已不存在,在原址上建了個九龍城寨公園。
想要真正了解九龍城寨的真實一面,拋開影視劇和關於它的傳說。《city of darkness》詳細地用口述歷史的方式記錄下了城寨內居民的生活。
馬家輝評價這本書「華文當然也有一堆城寨史的大書小書,但十居其九是歷史資料整理,在故紙堆中述舊,跟《黑暗之城》的活生生採訪見證是兩回事。洋作者訪問了各式人等,警察流氓,工人妓女,牙醫廠主,皆有細緻故事和震撼配圖。文章又論及城寨如何供水和派信,日常生態被顧慮周到,是洋作者的百般細心。」
事實上記錄顯示,城寨只有在五十年代一段段時期才真正稱得上是「罪惡淵源,」其後城內的犯罪活動大概比不上香港許多其他地方嚴重。然而虛妄之談繼續流傳不衰,並且隨時間流逝似乎日益駭人聽聞。
不是一談到九龍城寨和重慶大廈,就是犯罪、黑社會、罪惡和黑暗。在信息爆炸的年代,我們更應該有更多的獨立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跟風或者帶著刻板的印象。
在這個世界追求一份真實,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呢。
註:圖片均來源網絡
refs:
[1].<city of darkness>.Greg Girard
[2].<九龍城寨史話>.魯金
[3].redevelopment of the Kowloon Walled C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