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入行的主播上前交流直播心得,她說:「時常播著播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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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並文 新京報記者趙亢 編輯 陳婉婷 校對 柳寶慶
11月6日上午9時,義烏市福田街道振興社區江北下朱村的街道還沒有從前一晚的喧囂中醒來,多數商戶大門緊閉。街道上行人寥寥,一時顯得有些冷清。
在村口的牌子前,一位男子身穿睡衣,腳踏一雙卡通棉拖鞋,提著一袋早點蹣跚走過。早點店老闆說,此男子從前一天晚上10點開始直播,近12個小時一直沒停,現在餓極了,出來找吃的。
▲下午3時,街道上車輛熙攘,快遞小哥隨處穿梭,江北下朱村逐漸恢復了原有的模樣。目前,主播們在義烏最主流的「玩法」就是到供應鏈找貨源,然後拍段子,靠自然流量上熱門,最後通過直播變現。
▲下午4時,江北下朱村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間。各家商戶門前堆滿了各色小商品,主播們三五成群,圍著貨架和老闆們還價。據江北下朱村供應鏈店家之一,「手拉手一站式資源中心」的陳雲介紹,疫情期間,供應鏈行業和直播行業急速增長,流量明顯比平時更大。目前,主播和微商是前來拿貨的主體,日常份額佔比6-7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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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直播間,「沒啥放不下」
江北下朱村的主播中,草根創業者佔絕大多數。其情況大都相似,有夢想、有創業激情,但啟動資金有限。
▲兩位女主播在商戶門前走紅毯、拍段子,引得路人圍觀。
「關注主播不迷路,主播帶你上高速,關注主播扣666,點關注。」這一語速極快,且多次重複的高分貝音量,出自正在直播的女主播李玲。
從江西老家出來後,她直奔義烏,為了更好的收入,她與另外三人組成了臨時組合,不大的直播間,塞滿了各種貨品和燈架。桌子上,一盒胃藥和保護嗓子的硬糖放在手邊。
她們每晚輪流主播,同樣高音量、高頻次、極具耐心的說話每次都保持在3-5個小時,並且實時與粉絲互動,同時關注價格變化、後臺數據更新。每場直播下來,四人大汗淋漓。
▲芸糖朵朵(圖左)和野小文(圖右)姐妹站在床上直播賣被子。她們過去在四川老家從事房地產銷售,芸塘朵朵說,做過銷售的人,抗壓力都強,面對鏡頭都有成熟的話術。
▲32歲的冉光輝戴著假髮,趴在直播臺休息。他來自四川,之前是地產策劃,本來在當地有著體面的高收入,但為了創業夢想,和親兄弟一起來到義烏。他堅信,只有製作質量高、有創意點的短視頻才可以獲得更多流量。
所有主播都有自己的直播程序和話術,如開場白、與粉絲互動頻次、點關注、粉絲燈牌、點擊購物車,最終如何最大化轉化點擊購物才是目的。時常,喊了一晚上,也只有一兩單,從後臺的數據看,低價包郵的商品,每售賣一件只有幾元錢收入,甚至更低,利潤全靠走量。
▲ 24歲的鄭建濤戴著綠色的帽子和金色的鎖鏈站在直播間。他說,「早上起來,就聽到刺啦刺啦的聲音,可惜這個聲音不屬於我,太好聽了,我知道這是又有主播爆單了,撕膠帶裝包裹的聲音是最美的聲音」。鄭建濤,江西人,來江北下朱村3個月,之前做汽修行業,現在做直播帶貨主播。
▲36歲的何祥珠與搭檔同睡地鋪。晚8時,他坐在床邊,賣力地直播著,他當晚主推69元的皮衣,何祥珠判斷,如此物美價廉的皮衣必定會有好的銷量。
據一位資深從業者分析,義烏的帶貨方式跟外地不一樣,外地更多可能是打造人設,或者是打造場景,但義烏更多的是上來就直接帶貨,這種比較「粗暴」的方式確實效果明顯。剛入行的草根主播一般不太習慣面對鏡頭,時常語塞或臉紅,但經過一段時間鍛鍊,都能對著鏡頭聲嘶力竭。
▲54歲的鐘芝友身穿西服坐在一家商戶門前。兩小時前,他在此完成了自己的直播首秀。他說,自己過去從事演藝工作,現在看好直播帶貨,這次是下了決心,想從頭學起。
▲30歲的一鳴頭戴金鎖鏈,身背扳手道具,坐在一商戶門前拍攝短視頻。一鳴來自河北邯鄲,他說剛來的時候,不好意思拍,現在想通了,要在義烏好好幹一場,掙不到錢不回家。
一位幹了3個月的主播說, 「飢餓是最好的老師,沒有啥放不下的」。
▲楊美媛身穿古裝,坐在出租屋的小板凳上直播。她有兩個女兒,為了不影響孩子休息,她一般都是坐在客廳直播。楊美媛之前做過娛樂主播,現在做帶貨主播已經半個月,近1周,已經賣了30多單。
▲44歲的王賀進,安徽阜陽人。他身穿白羊肚馬甲,頭戴白毛巾,腰間繫著一根紅綢帶,坐在租住的房間直播帶貨。之前他在瑞麗做翡翠生意,受疫情影響,轉行做主播。他說有兩個兒子,不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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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帶貨,「帶」漲房租
隨著直播行業興起,有實力的廠家直接入駐,帶動了村內房價快速上漲。42歲的李雲香對房價感觸頗深,她算了一筆帳,5年前剛來的時候,一間店鋪租金是2.5萬,而今年3月後,有的已達15萬。她過去租住4間商鋪是10萬元,現在租住兩間商鋪是26萬元,加上地下室和水電費,一年僅商鋪花費就達45萬。只45萬一項,店家必須做到600萬-700萬營業額才能把純利潤賺回來。
「村幹部倒是想讓房價下來,但真的是直播帶貨太火了,村裡最貴的店鋪一間已經達到25萬,房租漲是個痛點,不過只能說明這裡足夠有吸引力。」李雲香說道。
今年4月份以來,已經有商戶因為房租價格而選擇離開。不僅商鋪漲,主播租住的民房也在漲。很多主播為了節約成本,會選擇住在面積較小的一居室裡,直播、睡覺、吃飯,都在一個空間。或者幾人乾脆合租住到周邊村子裡,白天來江北下朱村找貨拍段子,晚上回去直播。
▲晚上9點,51歲的東北人王桂英在不足20平方米的出租房裡,邊吃白水煮的麵條邊直播,貨品散亂擺放在身後。來義烏之前,王桂英做過不少小生意,由於經營不善欠了錢,她和老伴決定來義烏直播創業謀生計。做了2個月,收效甚微,老伴為補貼家用,又去外地打工,只留下她一人闖蕩。
江北下朱村村主任金景喜強調,「我們的想法當然是希望房價降下來,這樣商戶才會安心留下來。我們也沒有辦法幹預市場上的租房價格,但首先要求村兩委的幹部必須帶頭降低房租,不漲或少漲,必須低於市場價」。
事實是即便房租暴漲,當下想在江北下朱村租到心儀的旺鋪也是極其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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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員大量湧入,行業競爭白熱化
直播業內人士分析:「疫情期間,包括橫店很多影視公司內的專業機構都開始創作短視頻,廠家也是,越來越多的人都聚集到了直播這個『賽道』,所以今年直播行業會非常擁擠。」人員的大量湧入,加速了行業的優勝劣汰,在留下更優質商家的同時,也會造成同行競爭白熱化,生存更難,獲取流量的成本也更高。
金景喜介紹:「目前,江北下朱村聯合200多家商戶成立了商務大聯盟。廠家直接做直播是個趨勢,我們也希望大品牌和廠家多入駐。不過這樣之後,廠家和之前銷售他們貨物的供應鏈商家之間會形成利益牽制,一些商家可能就直接不賣他們的貨了。更受影響的是小主播,廠家自己直播,去掉了中間環節,很大程度上壓縮了草根主播的生存空間。」
▲晚8點,江北下朱村的商戶門前堆滿了各種貨品。
10月9日晚7時,王桂英拍完當天最後一個段子,坐在店鋪休息。有新入行的主播上前交流直播心得,她說:「時常播著播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笑了。」
註:本文圖片均拍攝於2020年11月6日至9日。
值班編輯 康嘻嘻 吾彥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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