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第34章 生之逆流

2021-02-23 非路先生

這場雨一下就是十天,而且絲毫沒有要停止的徵兆,繁林村的地面早已被雨水淹沒。

這一天是九月十日,教師節。

孟妍坐在流進水的房間裡,安撫著懷中哭叫的孩子。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今日的天氣比之前更加的不尋常,於是,她把孩子放在床上,決定出門一探究竟。

孟妍闖進巨大的雨網之中,孤獨的身影在磅礴的大雨中搖曳。她看向遠處,只見山體泥沙俱下,樹木淪為殘枝,校園外的那條河流也已分不清哪裡是河岸。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出幾聲沉悶的聲響,孟妍聽見這樣怪異的聲音,頓時不安起來,直覺告訴她,將會有大事發生。

這時,馬小方慌慌張張地向孟妍跑來,他的黑色雨衣譁啦啦地向下滴水。

「怎麼了,小方?」孟妍急切地問道。

「村民的屋子裡都進水了,這場暴雨也不知道下到什麼時候。我父母和村民商量過了,準備搬離這裡,我媽讓我來叫你一起走。」

「走?」孟妍覺得這個字對自己來說是如此遙遠,之前她想逃走卻沒有機會,現在有了機會,她卻猶豫了。

孟妍愣住片刻,淚水隨著雨水一起在臉上流淌,她哽咽了一下,說道:「你先把我的孩子帶走吧。」

孟妍話音剛落,山上轟然滑落一塊巨石,巨石滑落的響聲震動了整個繁林村。

「泥石流!」孟妍的腦海中頓時蹦出這三個字,憑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

孟妍連忙跑進屋子,把孩子遞給馬小方,說道:「快走,快走,往高處走。」

馬小方用雨衣將孩子包裹住,說道:「老師,你不走嗎?」

孟妍看了一眼孩子,咬咬牙說道:「你趕緊走,我會跟上的。」

馬小方踏著水花,飛奔回家,急匆匆地說道:「爸、媽,孟老師說有泥石流,我們快走啊!」

「你先走,我和你媽收拾點東西,一會就趕上你。」馬三柱也著急地說道。

馬小方剛剛跑出去沒多久,暴雨便更加猛烈的落了下來,浩大的雨勢似要將繁林村吞噬。

「該死,不能呆了。」校園裡,任毅看著越來越大的雨水,向王正說道。

「幸好前兩日把車開到了村口,否則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怕是開不出去了。」王正說道。

「走,立刻走。」任毅說道。

「那兩個剛來的女子怎麼辦?」王正問道。

「當然是帶上,我們已經跟田先生說過,怎麼能食言呢?」任毅在大難之前仍忘不了那些苟且之事。

王正自然知道任毅的心思,他們本就是同一類人。

孟妍看著馬小方抱著自己的孩子離開,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心中如釋重負。對她而言,離開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長大後知道她的母親有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但她也不想就這樣輕易的死去,那些惡貫滿盈的人總要付出代價。

她走到校園外的河流邊,輕聲喚道:「楊韻,我來了。」

任毅四人剛剛走出校園時,孟妍便悄悄地跟在了他們身後,目光如毒蛇一樣兇狠。

大雨之中,五個人,前後交錯的走著,猶如天地之間的幾頁孤舟。在大自然面前,所有人都小如塵埃。然而這塵埃裡卻有著世態萬千,不同人有著不同的生活和不同的宿命。

孟妍瞅準時機,快步跟上,她手中的利刃與雨水一樣冰冷。

任毅似乎聽見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孟妍,頓時大驚失色,拉起身旁的一個女子便擋在了自己面前。

鮮血順著利刃從女子身體中流了出來,孟妍看著女子痛苦的表情,立刻松下雙手,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雷聲、雨聲、風聲攪和在一起,猶如孟妍的心情一樣錯綜複雜。孟妍跪倒在雨中,向天空狂笑著、痛哭著。

「瘋子,不要管他!」任毅吼道。

王正和另一個女子扶著受傷的女子跟著任毅繼續向前走,孟妍看到任毅離開,她立刻平息住自己悲憤的心情,撲向任毅,死死地抓住任毅的雙腿。

任毅使勁力氣也沒能把掙脫孟妍的雙手,他沒有想到孟妍會有如此大的力氣。

孟妍聲嘶力竭地說道:「今天你別想逃走……」

任毅罵道:「你這個瘋婆娘,快滾開。」

「還愣著幹什麼,你們兩個還不趕緊把她拉開……」任毅繼續嚷道。

王正和那個女子趕緊去拉開孟妍,但孟妍抱著必死的決心,即便幾個人合力拉扯,也無濟於事。任毅每行一步,孟妍就上前一步,讓他掙脫不得。

「王正,拉住她,我先走。」任毅怒道。

孟妍被王正推倒在地面,地面的水流淹沒她的身軀,她看著那兩個女子,猙獰地說道:「我無意傷害你們,但你們若跟他們走,一定會後悔的。」

可此時孟妍的話對於那兩個女子來說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在她們看來,孟妍只是一個發了瘋的惡魔。

王正拖住孟妍後,任毅帶著那兩個女生迅速走到了村口,坐上了車。

突然,王正的心「咯噔」了一下,因為他隱隱約約聽到村口有車輛起步的聲音,那輛車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聽著車輛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耳邊,王正推搡孟妍的雙手也漸漸停下。這一刻,王正才認識到自己對於任毅來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他讓自己拖住孟妍時,或許就決定放棄自己,畢竟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就在王正滿心迷茫的時候,一個老婦人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眼睛漸漸溼潤了,他只顧著自己逃走,卻全然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老母親。雖然姜婆婆口中說著斷絕母子關係,但那豈能是說斷就斷呢。

王正跪在水中,淚水浸滿眼眶:「媽,對不起……我錯了。」

姜婆婆老淚縱橫:「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已經足夠了。在這幾年中,我現在最開心。」

「孟妍,對不起,你趕緊走吧。」王正第一次向孟妍道了歉。

孟妍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因為此時再說什麼已沒有什麼意義。

「媽,我背你走。」王正背起姜婆婆,一邊走一邊說著,「媽,如果下輩子我還出生在這裡,我一定贖罪。」

姜婆婆看著王正,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只是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王正也緊緊地背著姜婆婆,像一個迷失已久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可王正還沒有走出幾步,雨就下的更大了!

狂風追著暴雨,暴雨追趕著狂風,浩蕩的洪流從天而降,無休無止,不斷蔓延,整個天地都陷進了在雨水之中。

一時之間,沙礫、石塊、泥土以雷霆萬鈞之勢湧向繁林村,似要將繁林村衝進無盡的深淵。

校園外的河流爆炸、翻滾,在繁林村這個四面環山的村落,出現了不可思議的逆流。

孟妍目睹眼前的慘狀,已知出走無望,她艱難地站起身,漫著浩蕩的水流,向河邊走去,口中喃喃自語道:「楊韻,你還好嗎,我來看你了。你知道嗎?我終於看到了逆流。」

孟妍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有發出聲音。繁林村瞬間消失巨大的洪流之中。

繁林村消失了,再也沒有紅太陽小學,沒有傷心的女子,沒有痛哭的聲音,也沒有了逆流,但這樣的終止是如此的讓人遺憾。

村民是無辜的,可他們都死了。任毅是有罪的,但他卻逃脫了。或許,從任毅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註定了繁林村的滅亡。

往事成空驚如夢,繁林夢碎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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