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當然被看作是世界級的權威獎項,特別是日本電影的全球戰略性很弱,面對全球市場如何供給、提高發行這一點上還不成熟。從日本電影所處現狀來看的話,在國際電影節上展出獲獎,不僅能帶動日本國內電影的發行,也能成為世界電影供給源。所以大家都把坎城當作目標,特別是最華麗的坎城,在五大電影節中最受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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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這一次入圍的是枝裕和(主賽區),河瀨直美,黑澤清三位導演的作品能代表現在日本電影的最高水準嗎?您對這三位導演是什麼樣的評價?
A:黑澤清一直得到法國電影發行公司支持。在全球範圍內日本電影產生真正影響力的,要屬日本恐怖電影。而作為其代表,黑澤清在某個時期成為了世界級的導演。關於河瀨直美,她所擁有的在記錄片和劇情片之間的獨自的方法,河瀨式風格一直以來被海外觀眾人喜愛。關於是枝裕和,是從《無人知曉》開始吧,在如何表現並非異國情調的日本這一點上,在全世界中獲得一定的好評,從技法上來說非常成熟優秀。我對是枝和河瀨導演是比較批判的角度,從日本國內的角度來看的話是這樣的,也許海外的觀眾並不這麼認為。
H:是枝裕和、河瀨直美這樣的導演因為西方電影節而擁有了國際影響力。從日本電影界視角來看,是怎樣一種狀況?這裡面是否存在著一種西方人對日本電影的刻板印象?換言之,是否利用了日本文化身份和符號的優勢?
A:在日本是枝還是很受歡迎的,河瀨不是特別清楚,河瀨特集上映的時候,感覺稱讚和批評很兩極化。河瀨作品的特點貫穿著神話的象徵性,還有一直以家鄉奈良鄉下作為電影舞臺的特點,我覺得包含了一種表現異國情調,迎合外國觀眾的意識在裡面。我對河瀨的批判在於,拍自己的部分太多,過於以自我為中心,比如甚至說過,讓我來保護日本電影這樣的話。不過積極肯定的來說,作為導演對電影的信心也許是值得需要的吧。還有,河瀨一般是自己承擔製片人,這加大了她對電影的自主力,這也是河瀨電影看起來不像現代電影的原因之一。
河瀨直美
H:河瀨直美的女性身份也一直是媒體關注的焦點,您是如何理解日本電影工業中的女性?
A:日本現在的電影學校,男生和女生都可以拍電影。學生電影製作作品中女性導演的人數也在逐漸增加。但是在國外得到評價最高的還是河瀨直美,其他優秀的年輕女性導演其實也有不少,像西川美和,橫浜聡子等等。
H:是枝裕和在世界範圍內所引發的成功,在某種程度上是喚起了全球影迷對日本傳統家庭倫理劇的美好記憶,而這次是枝的新作《海街日記》的設定也是在鎌倉,這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小津安兒郎的電影。您是怎麼看待他的電影和傳統家庭倫理劇之間聯繫的?
A:是枝在掌控演員演技,拿捏觀眾情緒的起伏變化方面做得很好。比如《步履不停》中對於人物間的關係和心理,如何慢慢逐漸逼近真相冷靜的去分析的這種能力很了不起。是枝電影也許在主題上包含著對小津、成瀨的敬意,但還是手法上還是大有不同的,比如小津和成瀨電影的室內場景都只是用固定鏡頭拍攝。還有,《步履不停》中做飯的那場戲,拍得看起來非常好吃,而拍攝手法和日本的美食節目很是相似。是枝以前在日本著名電視節目工作,但不是說他電影很電視劇化這一點讓我覺得批判。而是說,電影中料理是否有必要表現得這麼很好吃?這是否拍得過度的問題?一般而言電影中的料理從境框中被剔除掉,不被強調表現出來,演員在吃什麼其實並不知道。
《步履不停》劇照圖
H:河瀨和是枝兩位導演都是一邊拍故事片一邊拍記錄片。剛才您所說河瀨導演選擇一條記錄片和故事片的中間的手法,是枝導演是不是也是用記錄片的風格拍攝著故事片?比如說《無人知曉》。
A:《無人知曉》和《步履不停》的「過度」的問題一樣涉及到電影製作原則和倫理的問題。比如吃飯那場戲,實際上首先是讓小孩們餓著,然後再給他們飯吃。就是為了讓劇中小孩因為被母親拋棄,遭受飢餓的情景相符合,以此獲得逼真的效果。這樣是不是僭越了電影倫理?成了孩子們的支配者。不僅如此,為了用實際場景去匹配電影場景來誘導孩子們的時候,小孩子們不再是演員而成了導演的工具。這在我看來不好。好像用電影什麼都可以做到。在這一點上的過於相信自己,相信用電影的話什麼都能表現的自信和河瀨很相似,正因為這一點,我看他們的電影的時候 不會有黑澤清電影那種期待感。
B:最初是日活羅曼情色電影上映的《女郎漫遊仙境》中剪輯非常像戈達爾一樣具有跳躍性。還有女主角洞口依子讓人想起安娜·卡裡娜。黑澤清在最初的著作《映像のカリスマ》中也不少提到戈達爾。從年齡上來說,1955年出生的黑澤,在那個時代深受戈達爾影響。在立教大學時候的學生電影更是完全模仿戈達爾,但卻又不像戈達爾電影那樣自我表達性高。黑澤主要還是人物的動作。還有不是將內容作為主題,而是在形式上十分尊崇戈達爾。也許是出於自己想拍的電影類型的考慮,以後作品中依據戈達爾的就越來越少了。
黑澤清與賈樟柯在坎城
《X聖治》,主演是役所廣司
《東京奏鳴曲》劇照,該片獲得61屆坎城電影節評審團獎
B:空洞的狀態,不放置任何東西的時候,日常的生活感也就消失了。比如《X聖治》中醫院病室的那場戲,除了椅子和滴水水龍頭以外什麼都沒有表現,這顯然不是病室的空間。但除了排除生活感以外,還有就是在空間內人是如何運動的,將其「赤裸裸」的表現出來。但是空洞不是什麼也沒有,黑澤清電影中突出的是牆壁,透明塑料膜,窗簾上投射的光線的質感。
H:這次坎城電影侯孝賢和賈樟柯的作品被入選主賽區,您怎麼看?還有您認為作為中國特有的電影類型,武俠電影接下來該會如何發展繼承?因為我們看到,無論是中國大陸的張藝謀陳凱歌,還是香港的王家衛,臺灣出身的李安等導演都曾拍攝過武俠電影。而這次侯孝賢的十年新作《黑衣刺客》,以及賈樟柯著手拍攝的《在清朝》也是如此。B:他們都是坎城的熟客了,並沒有感到意外。武俠電影基本上來講,雖然是描寫的是歷史,也是取自於歷史上的場所,但是實際上沒有什麼具體的地域性可言。但侯孝賢的臺灣和賈樟柯的汾陽都一直包含著很濃厚的地域性特點。還有武俠電影和京劇很有淵源,比如京劇的動作和武俠電影的動作是相關聯的,在這個點,侯孝賢,賈樟柯好像都並沒有京劇的成長氛圍,不像陳凱歌。而且在他們以往作品中也少見動作的戲份。但是有武術指導和武術班子的話,也許也不存在問題。我記得好像侯孝賢說過喜歡胡金銓,如果能結合胡金銓的話,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如果因為是武俠電影,民族特色大製作來為了獲得全球的關注,上映和票房得到保障的話,我並不認為會成是一個好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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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有兩種作法吧。不看電影拍電影的,和大量觀看後,利用記憶再創造拍電影的也有。黑澤清明顯是後者。前者的話,比如吉田喜重,他本人說過1973年以後的電影從沒看過。但我覺得這也沒有關係,因為吉田喜重注視著世界。用什麼樣的方式通過攝影機來捕捉世界,他一直在思考並拍攝著電影。而之所以能做到,是因為吉田喜重和大島渚一樣,在松竹製片廠的時候攝影、剪輯技術早已耳濡目染,用這種「身體」來看待、拍攝世界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且不看電影的導演也許能拍出不同一般電影的觸感來。但從整體上來說世界上還是電影迷的導演佔多數。蒂姆・伯頓、昆汀・塔倫蒂諾都是如此。北野武倒是有點微妙,雖然沒有電影的環境但是有電視劇的環境,而且作為藝人看了不少藝能表演。但是日本電影導演無論早稻田還是立教出身的都是電影狂。中國的話,第五代導演因為文革失去了電影的環境,北京電影學院下培養的第六代導演都應該看了很多電影。
原文首發《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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