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追星選手曲聞溪氪出了自己的第一萬塊錢,只為了買商陸代言的那款榨汁機。
大半年來,屋裡陸陸續續添置了不少「無用」的物品,比如門口擺著的嶄新跑步機,比如那個一點都不好用被扔到一邊八成新的抽油煙機,比如洗浴間裡還沒開封的脫毛儀,再比如那個男士專用剃鬚刀……
她真的買回來一次也沒用過,最近又新入手了那個果汁機。
為了讓商陸的商業價值不斷的增值,曲聞溪真的是操碎了心,花盡了錢,要知道在商陸之前,她還從來沒花錢追過星。
只因為商陸那張小臉蛋實在是太可人了,結合他前三年悲慘的遭遇,加上過年那次短暫的相處,曲聞溪一顆老心都要化了。
小錢錢算什麼,只要男神過得好,傾家蕩產都不在話下。
把商陸的海報貼了一屋子。
謝簷喧來串門的時候,好壞沒以為她被上身了。
「你癲還沒發完。」謝簷喧伸手在曲聞溪眼前晃了晃,「說好的一個老公絕不超過三個月呢?」
曲聞溪發痴被打擾,嗔怪地看了眼謝簷喧:「你懂什麼,真愛,我遇到真愛了,這張臉我覺得我看一輩子都不會膩。」
雙手交握放在胸前,一臉的沉迷,「啊!我的太上老君,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完美的人,進圈三年被埋沒,貴圈的品味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這話說得挺違心,曲聞溪後來去把商陸演過的電視劇扒拉出來看了兩眼,真的,沒眼看,腳趾頭都能抓出一個龐貝古城了,見過花瓶,沒見過這麼花瓶的花瓶,演技太感人,連帶著顏值都受到了影響。
還是正兒八經穿西裝帥,帥裂蒼穹的那張帥。
紐扣扣到最上面,白色襯衣撐出一字肩頸,胸膛挺拔,西裝外套服帖,沉靜優雅、一絲不苟、配飾講究,往光影裡一站,擺個面癱的表情,簡直就是禁慾的天花板。
激得曲聞溪狼血沸騰,恨不得穿過電視屏幕去把他那身衣服給撕了。
後來,曲聞溪看到他對自己笑,當場腎上腺素就超標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他?」花痴兩聲。
謝簷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嗑了兩顆瓜子,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把揪住曲聞溪的臉頰。
「你嗑完瓜子就不能洗個手再摸我的臉嗎?我的臉很貴的,每年要花五位數在臉上呢。」曲聞溪臉上肉多,輕輕一擰,就是一團白汪汪的肉。
謝簷喧捏著一揉:「我是來給你介紹生意的,你到底接不接?」
「接接接,唉,最近囊中羞澀。」
「姓名,電話,地址,你自己聯繫,我都把牛皮吹出去了,怎麼著你也不能讓我丟這個臉。」一張紙拍到曲聞溪的面前。
「以前我一個客戶介紹來的,包租婆倍兒有錢,我就推薦你了,到時候佣金分我一半兒啊。」
「你搶錢啊,也沒見你把瓜子給我留一點。」曲聞溪一聽要錢,抄起自己的拖鞋就甩了出去。
謝簷喧意行至門口,扭身一笑,得意傲嬌:「江停給我買的,憑什麼給你吃。」
曲聞溪氣得兩眼一翻。
2
聽房客哭訴了兩個鐘頭,終於把人送走了,說好的租一年,結果不到八個月就要搬走,還搬得這麼慘烈。
阮栩都不好意思說對方違約不退租金,把最後四個月的租金用信封包好,遞給對方,然後看著茶几上的那一堆紙巾,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這房子從五年前開始租,沒有一個房客可以在這裡住超過一年的,談戀愛的半年內必分手,結婚了半年內必離婚。
匪夷所思。
第二天上午十點,阮栩一下樓就瞧見一輛電瓶車停在自家樓下大門口,電瓶車上坐了個長發齊劉海的姑娘,正咬著手指頭看著手機呵呵直笑,笑得發痴。
「那個……」她看了眼手錶的時間,又環顧了周遭,除了那輛電瓶車和那個姑娘,也沒別人了,可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像朋友介紹那個人啊。
剛出聲,電瓶車上的人就抬頭看了過來。
阮栩一下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水潤潤的透著光,極黑極亮。
「下來了,上車吧,去你那房子裡看看。」曲聞溪把手機收進褲兜裡,拍拍電動車後座,示意人上車。
看著那雙眼,阮栩不由自主地就覺得對方能成,看得人恍恍惚惚的。
就那樣迷瞪迷瞪地坐上了曲聞溪的電瓶車。
房子離阮栩家不遠,出小區左轉兩條街,右轉,海上明珠,高檔小區,整個小區一共68棟樓,有一半左右,都是她名下的房產。
地理位置在三條地鐵的交匯處,出門就是公交站,三站路直達市中心,隔壁正在建設昆城圖書館。
曲聞溪就那麼在小區門口看了一眼,就感慨了一聲「包租婆果然有錢」。
房子在12棟701,80平的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加個飯廳。
對門是702,門上貼著最近一個月的水費、電費、網費單子,還有幾乎大半扇門的小廣告,門口一個空蕩蕩的鞋架,鞋架上放著一盆快要枯死的綠蘿。
「這戶很久沒回了?」
阮栩熟門熟路地把各種繳費單子收下來,嘆了口氣:「下半年房租拖了兩個月,催命一樣,對方說在外面出差,出差總能轉帳吧,他說不會,我現在就等著逮人,不然我就報警了。」
曲聞溪轉了個身,在702門口看了看,又摸了摸綠蘿,笑得神秘兮兮:「先別報警,說不定有驚喜。」
這話說的,阮栩一頭霧水,還沒開口問,曲聞溪就回到了701門口,指了指鑰匙孔,示意阮栩開門。
曲聞溪在屋裡逛了一圈,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要指點一番。
上一位房客的部分東西還沒收走,零零散散的擺在家裡,她隨意看了看,什麼乾花、化妝檯上的鏡子、床頭的照片,大大小小都踩了雷,這不一拍兩散才怪。
阮栩聽得嘴角直抽,感情這屋子,裝修的一無是處。
「換句話說,好些格局都要變。」她心裡潦草算了筆帳,肉痛。
曲聞溪標準笑出八顆牙:「倒也不用大動,聽我的放些東西就行。不然,你這屋子以後誰住誰一輩子不走桃花運。」
「造了孽了,那您說怎麼辦?」
「你這單也不是什麼大事,3萬,到帳我來改。」
阮栩倒抽一口涼氣。
只說讓她再考慮考慮。
曲聞溪也不強求,跟阮栩一塊離開的時候,又看了眼702,然後再阮栩肩膀上拍了兩下:「你多關注關注702,真的有驚喜,算是我友情附贈的禮物。」
3
阮栩覺得曲聞溪的價格有些貴,託朋友又打聽了一圈,人一聽曲聞溪的名字,就說這已經是昆城這行的天花板了,三萬真不算貴。
她思前想後,還是給曲聞溪去了電話,請人出馬。
曲聞溪動作很快,兩天後就跟她說可以去驗房了。
阮栩挑了個收租的日子去,在701裡轉了一圈,裝飾還是那些個裝飾,只是位置擺放稍稍改了些,還多了一些精巧細緻的軟裝。
也是巧了,第二天就有中介給阮栩打電話說有人想租房子。
阮栩在家抱著電話念叨:「真是神了。」
帶人去看房那天,昆城飄搖搖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兩三個小時就停了,外頭冷得很,裹了件羽絨服,還得帶上毛絨小帽,捂上兩隻耳朵。
在一樓樓道碰見了張生面孔,人生得又細又長,筆直站著就像根竹子一樣,手裡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塑膠袋上還印著超市的名字。
他穿了件呢子大衣,掏門禁卡的動作比阮栩快上那麼幾秒鐘,手指捏在門禁卡上,骨節微微彎曲突出,白淨淨的就跟手模似的。
阮栩歪著腦袋看他,這棟樓的租戶她大多都認得,唯獨這張臉,在腦海裡掃描了三個來回也對不上號。
察覺到視線,對方也側頭看了過去。
面白勝雪,眉目狹長、瞳仁漆黑,往下是削肩細腰,阮栩覺得他換上古裝分分鐘可以穿越了。
看了阮栩一會兒,男人往後退了半步,側身,示意阮栩先進去。
阮栩捏了捏羽絨服口袋裡一串的門禁卡和鑰匙,大步一跨就進了門洞。
中介的電話適時打了進來,阮栩接通的那一刻正好聽見身後門口的鐵門「哐當」一聲合了起來。
男人拎著塑膠袋站在電梯門口,阮栩應著「馬上到」,也跟著進了電梯。
阮栩在封閉電梯裡聞見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正有些沉迷,突然看到對方按下了一個7。海上明珠是高檔小區,一梯兩戶,7樓除了馬上要租出去的701以外,就剩房租拖欠了兩個月的702了。
金錢使人清醒,方才在門口還在感慨對方長得實在好的人,在想起對方還欠自己一筆債後,美男濾鏡就碎了,狹長明媚的眼睛突然就變得有些賊眉鼠眼。
「叮」一聲,電梯到,男人剛踏出電梯口,就被一隻手死死拽住,呢子大衣的袖子都被人扯得變了形。
魏括有些瞠然,看著阮栩的眼睛裡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迷茫和不解。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卻聽對方噼裡啪啦一頓嚷:「你是住702的租客吧,我是你房東,房租你拖了兩個月了,下半年你還住不住,要住就要交房租,不住就趕緊搬。」
阮栩生得如一個發麵小饅頭,圓臉、白淨,眼睛異常大,一瞪起來就是一雙圓溜溜的銅鈴大眼,半點震懾人的煞氣都沒有,倒像只無理取鬧的倉鼠。
房東這麼年輕,是魏括沒想到的。
房子是朋友代租的,這段時間,房東一直在催租金,可他本人帶著幾個學生在敦煌寫生,朋友去了美國交流,每每找到一個信號不錯的地方,都能收到房東「譁啦啦」一大串的消息。
他原以為是個年紀稍大的阿姨,卻不想……
被這樣一個小姑娘催房租,魏括再好的修養,也耐不住微微紅了臉。
恰逢中介帶著新租客在701門口等著,聽見阮栩的聲音,看過來,數目相對,場面一片尷尬。
中介姓劉,是個剛大專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撓撓頭,臉上掛上笑。
「阮姐,你可算來了,我們等了好一會兒,快點開門咱們進去瞧瞧。」小劉過來拉阮栩。
阮栩依然瞪著魏括。
魏括把拎著的塑膠袋換了只手:「我今天一直在家,等你忙完可以過來找我,房租我已經準備好了。」
男性聲音低沉卻很清澈,嗓間十分通透。
阮栩想了想:「你把大門開著,一會兒我去找你。」
這是得有多不信任。
魏括沉吟片刻,盯著拉住他衣袖的那隻手:「好。」
4
新租戶對房子很滿意,甚至連房租都沒怎麼還,當下就要拉著阮栩籤合同,開口就要住三年,阮栩對這間房子有陰影,猶猶豫豫回了句,還是按年來籤吧。
前腳把人送走,後腳就站到了702的門口。
最簡裝租出去的,房租一個月2300元,屋裡應該是被人布置過,添了許多小而美的小家具,窗簾換上成了米白,屋子裡有一股厚重的墨水味道。
她探著腦袋看了一圈,看見客廳裡放了一張平頭案,案上掛著一排毛筆。
敲了敲門。
魏括出現得很快,呢子大衣脫了去,裡面就剩一件高領的羊絨衫,貼身勾勒出他軀體的線條,瘦卻有型,胸前甚至有一點點肌肉起伏的弧度,袖子擼在小臂中央,露出一截精壯的腕子。
他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放在門口:「請進。」
魏括對阮栩站在門口敲門的行為感到一點點詫異,房子是人家的,而自己還欠著房子,對方卻極有禮貌地站在門口敲門,一點不問而入的意思都沒有。
進了屋才發現別有洞天,客廳的平頭案不過只是一隅而已,而全貌是掛滿牆的國畫,平頭案邊的畫缸裡也裝滿了畫軸,案上鋪開的宣紙,上面是一紙的冬梅,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一支毛筆擱在一邊,筆尖是染紅的顏料。
魏括從房間裡拿出來一個信封,很厚,裡面裝著的是下半年的租金,現金。
「抱歉,我之前在西北寫生,房租很早就準備好了,本來打算託朋友轉交給您,可他臨時去美國做學術交流了。」魏括把信封遞給阮栩,「您數一下,看數目對不對。」
阮栩今年26歲,還從來沒被人用「您」稱呼過,好像她很老或者輩分很大一樣。
可眼前的人目光澄澈,一點也沒有嘲諷的意思,雙手遞上信封,禮儀滿分。
阮栩草草數過一遍:「除了房租,我還幫你代繳了兩個月的水電費,你的網也到期了,這個你自己續,水電費兩個月836塊錢。」
魏括一愣,說了句稍等,又回屋取錢。
阮栩在窗外雪的反射光裡,似乎窺見了魏括耳後一抹羞赧的紅。
這人大概不太食人間煙火,再看看滿屋的國畫,阮栩心裡那股子對拖欠房租的不滿倒是減輕了許多,下意識給人找了不少理由。
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也。
收了錢出門。
阮栩正在換鞋,魏括搭在鞋柜上的手指輕點了兩下,叫住正一腳往外跨的阮栩:「房東小姐,稍等一下。」
一轉頭,阮栩看見魏括拎著個紙袋子出來,雙手遞到眼前。
「拖欠了您的房租不說,還要您代繳了水電費,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個是我從敦煌帶回來的伴手禮,還請您笑納。」
阮栩眼角抽了抽,她跟菜市場的大媽嘶吼著還過價,跟租客扯過皮,跟朋友吹過酒,還從來沒聽過這樣文縐縐的說話風格,真的讓人牙酸。
她伸手接了過來:「謝謝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木著腦袋往前走了兩步,扯了扯耳朵,像是忍受不了一般,又回了頭,「我叫阮栩,栩栩如生的栩,你也別叫我什麼房東小姐了,聽著怪奇怪的。」
魏括背著光,似乎笑了一下:「好,阮小姐,如果我以後還要出門,會提前告知你。」
「成。」
阮栩大手一揮,按著電梯下行的按鍵,一下就躥進了電梯。
魏括關門的時候,才看到鞋柜上有一雙珊瑚絨手套,他伸手去拿,指尖觸到一片軟綿綿的觸感,手套口子那裡還殘留著阮栩手腕上的溫度。
回房間拿手機給阮栩發消息,說她的手套落在了他家。
阮栩回消息。
【下次去拿,我一會兒還有事】
魏括不太怕冷,那雙毛茸茸的手套被他放在放圍巾的衣櫃格子裡,和他那些黑白灰駝的顏色格格不入。
阮栩回家才興衝衝地去拆魏括送的禮物,紙盒子裡裝著一尊脅侍菩薩雕塑。
她在某寶敦煌博物館旗艦店裡搜了一下,然後倒抽一口涼氣。
一萬三一尊。
信封裡放著半年的房租,一個月2300,半年也就13800塊。
本來還十分理直氣壯的包租婆小姐,突然有一種佔了人家便宜的心虛感。
要不,請人吃幾頓飯。
拿人手短,早知道就不要了。
5
過了大半個月。
魏括沒想到房東小姐又會找上門。
那天下班回家,剛從電梯裡出去,就看到一個人拎著一大袋的食材,站在家門口伸著脖子往貓眼兒裡看,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著,然後在門口來回踱步,時不時看看手錶。
電梯「叮」一聲,她正好回頭,和魏括撞了個正著。
分明不熟的兩個人,魏括卻在阮栩眼裡看到了一種……熱切。
「哎呀,你終於回來了。」她兩三步迎上去,「等你半天了。」
魏括拿鑰匙:「阮小姐找我有事?」
邊問著,腦子裡邊想著自己是不是又欠了人錢。
阮栩把食材提高了,在他眼前擺了擺:「找你吃火鍋,上次你送的那個伴手禮太貴了,我不好意思白拿,正好今天去了一趟超市,想著請你吃頓飯。」
魏括對火鍋不太感興趣。
「我不太能吃辣。」
「害,我買了清湯鍋底料,用清湯也行啊。」阮栩擺擺手,站在門邊,目光灼灼地看著魏括手裡的鑰匙,那眼神就差沒直接寫出「你趕緊開門啊」了。
魏括這個人一向寡言少語,朋友也比較少,性格稍有些內向,極少遇到這樣熱絡的人,一時卡住,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才好。
兩人僵持半晌,魏括不著痕跡嘆了口氣,抬手開門。
阮栩穿過的那雙一次性拖鞋還沒來得及扔,放在門口靠邊的地方。
魏括還沒說什麼,阮栩就熟門熟路的換了鞋,一次性拖鞋碼數很大,她的腳套在裡面顯得尤其小,吧嗒吧嗒往裡走了兩步。
前些日子看到的那幅冬梅已經被掛在牆上,落款寫著魏括的名字。
「你是個畫家嗎?」手裡還拎著塑膠袋,就那麼仰頭站在客廳裡。
魏括眼風一掃,看到她被塑膠袋勒得發白的手指,走過去,在離了大約兩步左右的位置停下,禮貌地把袋子接了過去。
「只是一普通的大學老師而已,算不上大家。」
這話,魏括是謙虛得緊,他也算是如今國畫界的翹楚,年紀輕輕已經辦了十多場畫展,在國畫不怎麼風靡的今天,還能有這樣的熱度,實屬不易,昆大為了請他花了不少力氣。
他拎著食材去廚房,鍋碗瓢盆都是朋友置辦的,說他天天的不食人間煙火,靠喝露水遲早餓死。
魏括也不是不吃飯,只是很少下廚,大都在學校食堂或者外面搞定,今天下班給學生改畫晚了一點,才打算回家下碗麵條吃。
誰知,收下了那尊脅侍菩薩雕塑的房東小姐,竟然這麼自來熟的堵到了他家門口。
阮栩踩著一次性大拖鞋跟在他後面。
「我本來想約你出去吃的,但是給你發消息你沒有回,我最近又有點饞火鍋,就乾脆買來跟你一起吃了。」
「你送的那個雕塑實在是太貴了,都能抵上半年的房租了,我回請你一頓,心裡比較過得去。」阮栩個頭比他矮許多,跟在人身後就像個小孩兒似的,嘴裡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她把還情說得這么正大光明。
魏括拿鍋的手一頓,竟覺得這樣坦蕩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對於這頓莫名其妙的火鍋多了幾分理解。
「我很少用微信,有幾天沒看了,所以沒及時回你消息,不好意思。」
阮栩擺手:「小事。」
只是兩個不熟的人一起吃火鍋,場面會不會太過尷尬。
疑問很快得到答案。
不會,根本不會。
因為對方根本不會在吃飯的間隙裡找話說。
阮栩活像餓了三天沒吃飯似的,抱著個碗,筷子一下一下在鍋裡夾,動作快得魏括差點看不清。
而魏括,除了一開始夾了兩片肥牛,兩塊凍豆腐外,居然找不到下筷的機會了。
可看著阮栩的吃相,兩腮鼓鼓囊囊,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活像只藏食的倉鼠,魏括一向不怎麼好的胃口居然有幾分飢餓的感覺。
阮栩忙裡偷閒看了一眼魏括,和他空蕩蕩的碗。
一筷子夾出好幾片肥牛,又用漏勺撈了些萵苣放到他碗裡,含含糊糊道:「別客氣,別跟我客氣,吃啊,敞開吃,不夠我們出門下半場。」
魏括被她的豪言壯語逗笑:「阮小姐的胃口一向這麼好?」
「別提,我吃了一個星期的水煮西蘭花,人都要吃綠了,饞肉饞瘋。」
「為什麼要吃一個星期的水煮西蘭花?」
阮栩咽下嘴裡的食物,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減肥。」
一頓全補回來了。
6
阮栩癱在椅子上喘氣的時候,魏括已經起身收拾起了碗筷。
她實在不大好意思坐在人家家裡,吃完飯看著人勞動,自己在一邊休息。託著沉甸甸的肚子起身,手上端著幾個摞起來的盤子,也跟著進了廚房。
一次性拖鞋太大,鞋底太薄,走在木地板上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魏括把碗筷放進洗碗池裡的時候,就看到自己腰間橫伸過來一隻手臂,伸長了把盤子往洗碗池裡放。
身後的人離得太近,越過了安全距離,他下意識退後一步。
後腳跟好似踩到了什麼東西。
驟然聽得一聲「嗷」。
阮栩的腳在一次性拖鞋裡條件反射地往後一撤,踩上左腳拖鞋的邊緣,左腳又縮著腳趾頭摞著拖鞋往後撤。
就這麼一踩一撤。
魏括還沒反應過來,猛地轉身就看到阮栩整個人呈扭曲姿勢往地上撲了下去,圓乎乎的腦袋擦過他的腰間,直接磕到了洗碗池的邊緣。
「咚」一聲,聽得人心神一震。
阮栩生理性眼淚比痛覺來得快。
「嗚。」嗚咽一聲,疼痛感瞬間席捲全身,尤其是腦袋,疼得發麻。
魏括沒時間愣神,伸手把人撈了起來,那張粉白的圓臉上,眼淚糊了滿臉,下巴處一個大口子格外明顯,血往外湧,沒一會兒就滴了洗完池的臺邊一小灘。
「仰頭,我去拿毛巾。」魏括撈著阮栩的腰,把人半搬著帶出了廚房,放到飯廳的椅子上,又去洗手間拿了塊乾淨的毛巾,往阮栩下巴上一捂,「忍忍,咱們去醫院。」
把羽絨服往阮栩身上一裹,揣了鑰匙和手機,兩個人就往外走。
阮栩仰著頭,腦袋已經疼得麻成一片,眼前泛著暈。
看不見腳下,只知道魏括修長的食指在她腳後跟一抽,幫她穿好了鞋。
疼痛裡抽了個空有點害羞,從來沒有異性碰過她的腳,鞋子裡的腳趾頭縮了縮。
「放輕鬆,深呼吸,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再忍忍。」魏括說話的聲音很鎮定,一隻手看著阮栩的肩膀,一隻手捏著毛巾捂在她的下巴處。
在小區門口攔了輛計程車,兩人直奔醫院。
阮栩整個下頜骨都疼,剛開口含糊了個「疼」字,坐在身邊的男人立刻就看了過來。
兩人身高有些差異,阮栩仰頭正好對上魏括的下頜折角處,魏括湊過來一低頭,兩個人鼻尖相對,距離就格外近了些。
作為一個十分富有的包租婆,阮栩還一度偷偷摸摸去過一次鴨店,點了幾個款式不一的美男,最後自己熬不住美色逃了出去,可說句實話,那一水兒的美男,都比不上眼下這個。
實打實的古典長相,眼睛狹長,微微上挑,一抬眼褶出一道淺淺的弧線,就像工筆畫筆下行雲流水的線條一樣。
魏括盯著阮栩的傷處。
阮栩盯著魏括的眼睛。
夜晚街邊的流光溢彩在那雙眼瞳裡如流水滑過。
阮栩只覺得疼得發慌的心跳突然就變了節奏,就像有人使勁在裡面蹦迪一樣。
她腦子裡突然想起曲聞溪那天說的話。
702真的有驚喜。
下巴磕出一道口子,皮肉傷,倒問題不大,只是有一點輕微骨裂,沒有嚴重畸形對位不良,基本不需要特殊處理,定期到醫院複查就行。只是這期間得避免二次磕碰,注意增加營養。
一頓火鍋,吃出一個下巴骨裂,光溜溜的小臉蛋出門,帶了個大紗布回家。
阮栩覺得自己有點慘。
她把這歸咎於減肥偷吃肉的報應。
因為下巴疼,阮栩跟魏括的交流就變成了微信消息。
魏括把阮栩送回了家,心裡內疚得不行,那一次性拖鞋是他準備的,之前朋友就說有危險,可他覺得平時家裡來人少,也未必用得上,加之傷也是在他家廚房裡磕的。
站在阮栩家門口的時候,魏括的臉沉得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對不起。」
等了半天,等來一句特別鄭重地道歉。
阮栩一擺手,正欲說些什麼,扯動了下巴,疼得直「嘶嘶」,有趕緊掏手機。
【小事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意外而已】
話雖這麼說。
魏括還是很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的後果就是,連續一周,阮栩每天早上8點都會準時被電話吵醒。
魏括拎著裝滿骨頭湯的保溫桶站在她家門口給她打電話,說是給她送點營養,等他下班,又送一頓營養餐過來,順便把保溫桶帶回去。
第一天,阮栩還驚慌失措地給自己洗了個臉梳了個頭才開門,忍著疼扯開一個笑,又苦口婆心地勸魏括不用這樣。
魏括也就聽聽而已。
等到了第七天,阮栩再接到電話的時候,起床氣簡直就像烏雲罩頂,板著一張晚娘臉開門,惡狠狠奪過保溫桶,然後把門一關。
一個長期睡懶覺的夜貓子怎麼受得了每天早上8點的叫醒電話,一個減肥的人又怎麼受得了每天大魚大肉的引誘。
這才一周,臉又圓了一圈,皮膚粗糙了,黑眼圈也出來了,小肚腩也出來了。
阮栩很絕望。
一直被笑臉相迎的魏括,站在門口有些意外,看著冷酷無情的門板上貼著一個巨大的倒「福」,心裡也有些酸溜溜的不舒坦。
每天都笑眯眯的人,怎麼突然就發了脾氣。
他想敲門,問問阮栩。
可剛抬起手,又覺得不妥,阮栩明顯這會兒心情不好。
魏括絲毫沒發現自己一早上的注意力全在思考阮栩究竟怎麼了這件事上,一堂課上得七零八碎。
學生下課跑來八卦:「魏老師,你是不是失戀了?」
魏括一口水差點嗆進鼻腔裡:「胡說八道什麼。」
可收拾課件的動作怎麼看都慌亂,往教室外走的腳步也像是落荒而逃。
7
當天晚上,魏括沒去給阮栩送晚飯,也沒去拿保溫桶。
被投餵成習慣的阮栩,等到餓得兩眼發花也沒等來魏括,微信裡也沒一條消息交代。
阮栩有些上頭。
想著自己早上的態度,心裡很有點虛。
對魏老師見色起意,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人給兇跑了。
起床氣害我也。
思來想去,手機的備忘錄突然響了起來。
提醒該去醫院換藥複查了。
阮栩咬著手指頭嘿嘿笑,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她給魏括發了條消息。
【魏老師,我明天要去醫院換藥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舉著手機,瞪著眼睛,瞪得眼睛都酸了,還沒等到回信。
剛把手機扔到床上,消息聲響了,阮栩轉身就撲過去,下巴磕到床上,疼得一激靈。
【我明天上午沒課,十點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魏括坐在案前,桌上鋪著一張宣紙,原本是打算畫冬梅,可落筆卻化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眸光晶亮,透著一股機靈。
他擱了筆,給朋友打電話。
「你說她為什麼發脾氣?」
「跟你有啥關係?你琢磨這個幹什麼,是不是太閒了。」
「可她天天都笑眯眯的,最近好像也沒發生什麼事,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有點想不通。」
「大概是擾人清夢了吧,都當你似的,打工人每天起早床,人家可是包租婆。」
通著話,阮栩的微信就進來了。
魏括定時間的時候,下意識往後挪了兩個小時。
果然,答應得很痛快。
緊了一天的心終於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後知後覺咬肌有些酸。
電話還在繼續。
「從來沒見你對誰這麼上心過,連人發個脾氣也要掛心一天,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那姑娘長得跟個福娃一樣,在你旁邊,不像女朋友,倒像個吉祥物。」
「人家正經的女孩兒,別瞎開玩笑。」魏括一本正經。
「我看你才像個玩笑。」
傻不愣登的成年男性,感情方面就跟還沒開竅似的,掛了電話,朋友啐了聲「木頭」。
第二天上午。
魏括去接阮栩,帶了湯。
阮栩把門拉開,寒暄都來不及寒暄,接過湯就進屋,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進來啊,在門口傻站著幹什麼?」把瘦肉抿在齒間細細地咀嚼,扭著身子衝魏括招手,「不用換鞋,直接進吧。」
魏括踩在木質地板上,環顧了一周,才發現阮栩的家裡把迎陽的一面牆全改成了落地窗,屋裡大片大片的陽光鋪進來,暖得讓人心裡鑽出一股子慵懶,好似在這樣的環境裡尤其放鬆一樣。
沙發上擺著幾個奇奇怪怪的抱枕。
魏括走到餐桌旁邊坐下,看阮栩一副餓虎撲食的樣子。
「很餓嗎?剛起床?」
阮栩聞言斜著眼睛瞪了他一眼,下巴沒那麼疼了,說起話來也就恢復了些囂張:「還說呢?某人昨天連飯都不給送了,鬧罷工,想把我這個房東餓死,然後繼承我的遺產吧。」
魏括臉色一僵,有些窘迫:「不是,故意的,我昨天加班就,忘了。」
老實人撒起謊來,蹩腳得很。
阮栩鼻息稍重,「哼」了一聲:「昨天早上發脾氣,不好意思啊,我有點起床氣,一般習慣九十點才起來的。」
「是我考慮不周到。」
相處久了,魏括就發現阮栩的好了,性子直來直去,有什麼說什麼,成天頂著一張笑眯眯的粉團臉,眉目間都是坦坦蕩蕩。
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不太用猜對方的心思,讓人倍覺輕鬆。
不知不覺,就多了幾分親近。
兩人去醫院換藥複查,皮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剩一道粉色的口子,正在癒合,有些發癢。骨頭癒合得也不錯,一聲直誇她營養補得好。
阮栩餘光去看魏括,發現他聽了醫生的話,嘴邊居然還浮起來一點笑。
人一下就鮮活生動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阮栩接到一通電話,一個租戶家裡的熱水器壞了,嚷嚷著要阮栩找人去修。
嗓音烈的,饒是魏括坐在一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直接去租戶那邊,就不直接回家了,魏老師你看你是回家還是去學校,等會兒把我放到燕子路口就行。」把手機收回口袋,腰背挺得直直的,一副要去幹大事的樣子。
魏括手指在膝蓋上摩挲了片刻:「我跟你一起去。」
阮栩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半晌,嘴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成。」
燕子路的居民樓是一片老舊小區,那還是阮栩她爺爺在的時候買下來的產業,本來說是要拆遷,可也不知道政策是怎麼變化的,又不拆了,要做老舊小區改造。
房子都有了些年份,格局也不是那麼好,租出去的價格根據房型不同,大多都在1000塊錢上下。
姓胡的這家租客是這一片裡最煩人的,成天給阮栩打電話說房租高,別的地方房租都還降了,然後抱怨那些電器設施老舊,總是壞,還有陽臺頂上漏雨。
阮栩實在是個再稱職不過的房東了,每個租客退租以後,她都會把房子重新裝修粉刷一遍,電器家具該換的換,該修的修,保證下一個租客住進來的時候,家裡所有東西都是好的。
東西好好的交給租客,那用壞了就該租客自己修,即便是退租,也要是原模原樣還給阮栩才對。
8
兩人還沒上樓,就在樓道裡聽見尖銳的叫罵聲。
說樓上走路做事動靜太大,沒隔兩三句就吵了起來。
阮栩過去的時候,姓胡的租客都快把手指頭頂到樓上那個小姑娘臉上去了。
魏括沒有應對過這種場面,甚至都不怎麼見到過,長在不缺衣少食的家庭裡,受著保護和呵護長大的人,這會兒就能看出單純來了。
只見阮栩伸手過去,一把握住了胡姓租客的手指頭,小身板往那姑娘面前一站,就把人給隔開了,分明自己也不是個大塊頭,可偏偏就是把人護在了身後。
「老胡啊,喘口氣再說話。」
那租客一看阮栩,手抽回來,吹鬍子瞪眼:「這房子隔音實在是太差了,我每天晚上睡個覺都不安生,電器也壞了,每個月還要交900塊房租,一點也不划算。」
「不划算你別租嘛,找個更便宜的地方住不就得了,說實話,我也不缺你那每個月900塊錢。」
阮栩是個笑面虎,粉團臉上總是笑著,說起話來直戳人肺管子。
「你真當我不敢搬啊,我不是非賴你這兒不可!」
「那你搬啊,不過搬之前,我那電熱水器,可是好生生的交到你手裡的,用壞了不得賠償啊。我也不要多,我兩千多買的,你給我賠個800的維修費就夠了。」
「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嗎?」
一怒一笑,人都快被激得發瘋了。
阮栩最多也就一米六二的個子,在那膀大腰圓的租客面前,就像是下一秒就會被人拎起來甩出去一樣。
魏括喉頭一緊,兩步過去,站在阮栩身邊,也不作聲,就那麼冷冰冰地看著租客。
說到底,有時候身邊有個男人,在跟人扯皮的時候,多少還是有點震懾力。
那租客一瞧有人撐腰,喘著粗氣進了屋,把門甩得「嘭嘭」響。
阮栩臉上笑著,眼睛裡卻沒了笑。
走到門邊:「我這門要是壞了,就打算直接換了,換個新款防盜門,一千多呢。」
阮栩也氣,站在樓棟門口雙手上下揮著舒氣。
她爺爺還在的時候,她只管吃喝玩樂,學業也很一般。
最後,家業到了自己手上,守得也不容易。
這麼些年了,都是她一個人處理過來的,從最開始一被人吼就眼淚汪汪,到現在成天掛著笑,處理起人來毫不手軟,經歷還是不少的。
這還是頭回,有人站在旁邊撐腰。
「你那會兒過來,是打算幫我幹架?」
魏括眉間輕輕擰了一下,有幾分猶豫和不解:「我以為他要打你。」
「他要真打我,你揍他嗎?」阮栩胸口的氣就跟放了一個屁一樣,突然就通了。
魏括謹慎思考了很久,居然點頭「嗯」了一聲。
阮栩的笑遮都遮不住了,咯咯地笑出聲,抬手拍了兩下魏括的胸脯:「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打得贏那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嗎?」
笑完也不等魏括,自己抬腳就往前走。
魏括被她拍過的胸口跳了兩下,聽清她的話,臉又黑了一圈,畫國畫不代表手無縛雞之力,散打九段了解一下。
「你為什麼會租給這種人?」魏括追上去,跟阮栩並排走。
「他很兇,但他媳婦有尿毒症,家裡條件確實不大好,你瞧著他蠻不講理,但他對他媳婦好得不行,簡直就當眼珠子護著一樣。」
「能對媳婦這麼好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我這兒便宜,又離醫院近,他們總得需要一個住的地方不是,各人都有個人的難處。」
阮栩聳聳肩,在路邊攔車,開門的時候衝魏括擠眼睛:「還不上車,送你去學校。」
魏括看了眼手錶,下午一點半了。
他三點半還有一節課。
到了學校,阮栩跟著他下車,進學校,揚著腦袋東張西望,手肘捅了捅魏括:「中午還沒吃飯,請我吃個食堂唄。」
於是,兩個人又坐進了食堂。
「你下午在學校要辦什麼事嗎?」
「沒事,我在家呆著也是呆著,我來蹭你的課,行不行?」
魏括筷子上夾的一片牛肉掉進了碗裡,阮栩正盯著他,他覺得自己體溫有些高,連抬頭都覺得有千斤重。
耳朵裡聽見「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可以。」
阮栩很聰明,她提前到了教室外面,混在一群上課的學生裡,呼啦啦湧進了教室,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身邊的學生看她臉生,湊過去小聲問:「你也是偷偷來蹭魏老師課的學生嗎?」
阮栩身上除了鑰匙和手機,啥也沒有,一點也不像個正經學生:「怎麼說?」
「魏老師的課場場爆棚,別的系的人有時間的都會過來。」女學生擠擠眼睛,指了指講臺上低頭整理課件的魏括,「衝我們魏老師那張臉來的。」
阮栩兩手環抱擱在課桌上,想擱下巴,被碰得一疼,改了枕側臉。
眯著眼睛看魏括。
覺得頗有些「看殺衛玠」之感。
情真意切的衝女學生點頭:「有道理。」
9
阮栩總去蹭魏括的課。
一來二去,班上學生看她都臉熟了,打聽她是哪個系的。阮栩也不瞞著,大大方方說了自己的年齡,26歲,早就大學畢業了,都是社會人了,家中不動產若干。
魏括每次上課,目光就跟有漁線牽著似的,看著看著就看到阮栩那兒去了。
大家都在低頭做筆記,唯獨她,揚著個腦袋,看魏括看過來就扯出一個大大的笑。
兩人的小動作有些明顯,哪有學生看不到的。
某天下課,學生抱著書包溜到魏括身邊八卦:「魏老師,那個天天來的甜甜小姐姐,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魏括臉一紅,腳下登時就快了。
那廂,也有人去找阮栩打聽。
阮栩聽得笑眯眯,問:「我配他,配得上配不上?」
「配得上。」
雙手一拍:「有眼光,我想泡他,你有建議沒有?」
……
沒幾天,學院裡人人都知道了,有個甜蜜蜜的小姐姐,在倒追高嶺之花魏老師。
魏括自然也聽說了。
他有些慌張,有些興奮,有些躍躍欲試,有些手足無措,半夜裡給朋友打電話。
「她並沒有做什麼事情來追我啊?」
「人家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你非要人家把話掛嘴邊?」
「但是不說明白,萬一搞誤會了不是不好?」
「只問你,想被她泡不想?」
「……」
「得,你乾脆跟你學生承認你有女朋友吧。」
「可我還沒有。」
「祝你孤獨終老,拜拜。」朋友堵心,恨鐵不成鋼,木頭也不能木成這副樣子吧,一氣掛了電話。
三月底,梅花花期將過。
魏括帶著學生去梅園寫生。
最後的花期,滿園的梅花開得極茂盛。
魏括被化學系的一個研究生堵在了陶然亭裡。
「魏老師,我知道你還沒有女朋友,但是已經有不少女生在追你了,我覺得,我要是再不說,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魏括坐在一邊,手搭在桌子上,面色沉靜:「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覺得,你還是需要好好想想,畢竟說出口的話就收不回去了,最後尷尬的還是你自己。」
「我喜歡你,這種話說出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我也不是你的學生,我也可以像那個女生一樣,讓你看到我的誠意。」女孩兒挺了挺胸,眼圈都紅了,還是咬著牙不肯退。
魏括手撐了撐太陽穴:「哪個女生?」
「就是總去上你的課的那個。」
話音剛落,魏括腦子裡就出現了那張笑眯眯的粉團臉。
還笑,鬧得盡人皆知,還笑得出來,魏括恨不得捏著那張粉團臉好好揪一揪。
心裡想的人,下一刻突然就出現在了亭外。
「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你也別纏著我了,上次咱們相親的時候,我就跟你說明白了。我今天來也是要跟你說明白的,別逼我拉黑你。」
脆生生的女聲,透著不耐煩。
魏括的視線看過去。
正對上阮栩的目光。
四目相對,皆有些錯愕。
阮栩身邊跟著一個還算俊秀的男人,文質彬彬;魏括身邊站這個漂亮有氣質的姑娘,亭亭玉立。
隔著陶然亭的三級臺階。
魏括分明看到了阮栩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狡黠。
下一秒,帶著糖漿味道的女人小跑撲進他懷裡,魏括反手一摟,摟上軟綿綿的腰。
「何致,你看,我都說我有男朋友了。」
魏括哪裡經受過這樣的親密,整個人都火燒火燎了起來,白玉似的臉轟的就紅成了一片。
「阮栩。」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魏括早就不叫她阮小姐了。
聲音裡透著無奈和妥協。
她的下巴已經痊癒了,但是還是留下了一條淺淺的傷疤,橫亙在下巴正中間,像一條美人溝似的。
見人沒把她推開。
得寸進了尺。
腦袋往魏括肩膀上一靠,一屁股坐上他的腿。
魏括覺得自己可能自焚而死。
「有人,下來。」咬牙切齒,手卻違心的放在阮栩腰上,呈保護姿勢,怕她摔下去。
「不下。」阮栩看看站在一邊泫然欲泣的女生,示威似的板著脊背,還把手伸起來攬住了魏括的脖子,「我曉得你喜歡我,給你個面子,讓你如願以償好了,男朋友。」
魏括心道這人,不僅是個笑面虎,還尤其擅長倒打一耙。
10
陶然亭裡只剩阮栩和魏括兩個人了。
阮栩突然就收了臉上的笑,換上認真的神情,直勾勾地盯著魏括。
「我的意思,你明白,別裝傻了,給個答案吧。」
魏括心裡又加了一句,還是個變臉怪。
嘆了口氣。
「我又沒拒絕你。」
「什麼?」
「你來上我的課,我是有權力把你趕出去的,來蹭課的學生,至多在我班上出現兩次就會被我拒絕進班了,既不是真心喜歡藝術,也不是為了主修課,單純為了看我,沒意義。」
魏括除了上課,很少說這樣長的話,他起身,整理一下阮栩毛衣外套的領子,「你來,我從沒說過一個不。」
「你又能明白嗎?」
阮栩低著頭,腦子裡轉了幾轉。
「你的意思是,答應跟我談戀愛?」咬咬指尖。
魏括把她的手指拿出來,掏了張紙巾去擦。
「認認真真在一起,看看我們能走多遠。」
阮栩驚呼,這人,還想得這麼長遠。
可心裡的歡喜掩蓋不住,跺跺腳,在原地打起了轉。
魏括被她小孩子一般的行徑逗笑,剛準備把人穩下來,卻不想,那人就跟猴子上身一樣。
一個輕躍,跳到魏括身上,抱著他的腦袋就親了上去。
親得「叭叭」響。
周遭早就有人偷看了。
窸窸窣窣傳出偷笑聲。
魏括只覺得自己那點教師的臉面,全沒了。
11
阮栩請曲聞溪吃了個飯,感謝她的幫助,簡直太靈了。
「不是我靈光,是你緣分到了。」
「哎呀,反正我是心想事成了,請你吃飯!」
曲聞溪也不扭捏,反正阮栩家大業大,挑了個賊貴的法國餐廳,吃了頓不是很合胃口的法國菜。
兩個人都面如菜色地走了出來。
在大路口分道揚鑣。
曲聞溪插兜轉身,正好對上昆城正在建設的圖書館。
也不知道是角度還是別的原因,曲聞溪才發現圖書館門口有條反弓的小路,像把大鐮刀。
再看看正在施工的圖書館,文昌位本是再好不過的角度,偏偏被一把鐮刀攔腰欲斬。
曲聞溪抬腳走進工地,正在門口四處張望。
突然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帶著白色安全帽,穿著深藍色的工作服,手裡拿著一捲圖紙,正在跟人說著什麼。
那張臉,曲聞溪天天舔屏,一寸一寸放大看過。
不可能認錯。
居然是商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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