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解讀Vol.20 解讀羅賓喜劇:死亡詩社裡的歡笑抑鬱症
歡笑抑鬱症,是抑鬱症的一種,患者們在公眾場合大多數時間都面帶微笑,給旁人送去快樂,但幽默和陽光並不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而是一種負擔,久而久之導致情緒的抑鬱。
北京時間8月12日消息,據《好萊塢報導者》報導,美國警方發布聲明,美國著名影星羅賓-威廉士當地時間11日在加州寓所突然去世,終年63歲。警方發表的聲明初步判斷威廉士系自殺。
羅賓-威廉士,這個最終很可能判定為因抑鬱症自殺的喜劇演員,其實在職業生涯中飾演過很多普度眾生心靈的偉大角色,包括夠資格封存入影史的高中文學老師基汀(《死亡詩社》)、西貢前線電臺DJ艾德裡安(《早安越南》),以及更多直接以心理醫師身份呈現的電影作品——《心靈捕手》、《無語問蒼天》、《心靈點滴》。羅賓-威廉士在《死亡詩社》中化身文藝青年的導師,把他們從整齊劃一的桎梏裡解救出來,啟發他們換一個角度看待世界,看待人生。這種啟發有預期結出的果實,當然也導致了悲劇。
扼腕嘆息的影迷糾結的是,一個喜劇天才通過表演在持續帶給觀眾歡樂的同時,卻讓自己的真身孤獨地退縮入無盡的黑暗以至於被吞噬;在電影《死亡詩社》中那個被稱之為船長的理想主義教父,卻最終不能靠文藝這件事激勵自己。這是怎麼了?我們邀請國內兩名專欄作家,seamouse和柏小蓮分別從「抑鬱症」和「文藝青年」兩個角度去探訪羅賓的詩社,藉此緬懷這位出色的喜劇表演者。
監製、主編:陳弋弋
副主編:錢德勒
策劃:錢德勒
策劃編輯:梵一
撰稿:seamouse、柏小蓮
電影編輯:黃卓
雙面羅賓:喜劇的詼諧與內心的抑鬱
文/seamouse
精摘:想一想可愛而倒黴的憨豆先生,瘋狂折騰了一整天,每晚在其小陋室入睡前,總還瞪大那雙可笑的眼珠,親暱的與其小泰迪熊道聲晚安。這樣的場面寂寞悲涼極了,人們卻還總是習慣性的以最後一聲狂笑,對其自我折磨的一天致謝並道晚安。很遺憾,這位表情誇張且學歷極高的羅溫-阿特金森,一樣患有抑鬱症。
在虛構世界裡,無論羅賓-威廉士是幫助了刻板教條束縛下的學生、死亡遊戲裡的軍人,還是躺在診療床上的馬特-達蒙、羅伯特-德尼羅、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等大牌明星詮釋的個體病患,「走心」,始終成了其最成功電影作品裡的標誌性方式。
因為羅賓以最不珍愛生命的方式突然撒手人寰,我們或可事後諸葛亮的推斷,追求心靈探索、凝聽內心聲音的人,才是最容易自爆的定時炸彈。有事沒事的,幹嘛非得去問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去向哪裡這些無解終極問題呢?幹嘛非得想和世界和自己說說話呢?沒心沒肺的活著,活在一場有些喪心病狂的鬧劇、而不是嚴肅到叩問內心的喜劇裡,不是挺好的嗎?
大幅度的肢體動作、高分貝的叫嚷、非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性格,而非亦步亦趨的精巧故事,是羅賓與這些混帳教育、軍隊和醫療體系以及整個混帳世界對抗的方式。喪心本不至於病狂,可他偏偏不甘於只是那個以倒黴透頂姿態引發觀眾大笑的馬戲團小丑,而總要將歡歌笑語或荒誕囧事塑形的多味蛋糕砸碎,呈現出將美好事物撕碎並殘酷示人的悲劇真相。
因此,羅賓-威廉士和2000年後的周星馳是同一類喜劇演員;而在鬧哄哄中開始和收場、但從不負責心靈共鳴的本-斯蒂勒和鄭中基[微博]是另一類鬧劇演員。前者嚴肅後者戲謔。前者成了喜劇大師、帶來了經典作品,卻也落下了抑鬱症;後者就像是KTV裡能幾口小酒就跳鋼管舞、飯局裡隨口而噴葷段子的大活寶,沒心沒肺活得好好的。
「我突然想到喜劇為什麼使人開心了,就是要你的自我折磨。每一組喜劇噱頭都是自我折磨的,或者精神或者肉體的折磨,才能達到被別人笑得效果·····這個開心是幸災樂禍的。」陳佩斯對喜劇演員「方法派」表演的反思,成為知乎用戶討論和解釋「喜劇演員是否更容易患上抑鬱症」時,最方便拿來引用也看起來最為恰當的例子。想一想可愛而倒黴的憨豆先生,瘋狂折騰了一整天,每晚在其小陋室入睡前,總還瞪大那雙可笑的眼珠,親暱的與其小泰迪熊道聲晚安。這樣的場面寂寞悲涼極了,人們卻還總是習慣性的以最後一聲狂笑,對其自我折磨的一天致謝並道晚安。很遺憾,這位表情誇張且學歷極高的羅溫-阿特金森,一樣患有抑鬱症。
當然,也有人能拋出醫學常識,證明抑鬱症只不過是生理疾病的一種,與感冒和癌症一個樣。喜劇演員與鬧劇明星、悲劇影后、冷麵影帝、好聲音舞臺上講好故事的學員以及更多平凡人類一樣,都偶會有大姨媽來訪一般的抑鬱情緒,卻不至於就導致抑鬱症。可是,相比《泰囧》、《反鬥神鷹》、《警察出更》以及周星馳90年代作品這樣的、只用在設計精巧劇本裡做出相應誇張動作和表情的電影,建立於有說服力角色身上的嚴肅喜劇電影,始終需要演員認真的「體驗派創作」,去深入角色內心世界。如果以擁有好壞情緒來決定人生輸贏,我們是不是可以拿那句話斷定「認真你就輸了」?
很多時候,認真起來真的就沒意思也不好看了。不知道羅賓-威廉士那種姿態誇張、分貝巨大、終極悲觀的喜劇究竟還能有多少受眾喜歡,總之去年那部非常羅賓的單鏡頭情景喜劇《瘋人瘋語》,在播出一季後就被CBS斃掉。據好萊塢行業觀察網站Deadline.com猜測,他抑鬱症的最終爆發,與這番不被承認有關。
那麼,演繹生涯中僅被一次奧斯卡最佳男配角(《心靈捕手》)光顧過的羅賓,會否也有那麼些不被承認的內心糾結呢?抑或像他那些著名的銀幕形象一樣,他註定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在大導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1996年那部《傑克》裡,他扮演過一位年僅10歲卻長出40歲形態的「老男孩」,在與同學、與校園格格不入中,引出一幕幕讓人捧腹的喜劇,可是身邊的孩子、銀幕前的觀眾,又有多少能真正體味到歡鬧背後那個含淚的倒黴蛋呢?
文藝青年是苦難中不滅的星光
文/柏小蓮
精摘:嚴格來說,所有的演員都是文藝青年,只要他們曾有過一瞬間化身為自己扮演的那個人。羅賓-威廉士在《死亡詩社》中是「偉大的船長」,他的學生裡有演了《愛在黎明破曉時》三部曲的文藝男青年榜樣伊桑-霍克,有最近幾年因《傲骨賢妻》男主角威爾-加德納而大紅大紫的喬什-查爾斯,片中,他們青澀讀詩的樣子像一顆顆剛破土的小蘑菇,無知,莽撞,前途未卜。
羅賓-威廉士這麼傳統這麼美國化的臉和表演,誇張外露,像是拼命向這個世界表達敬意和敵意,同理還有金-凱瑞。笑中含淚大概是最膚淺也最大眾化的理解,就像現在大家似乎又一窩蜂的接受了「越是笑的誇張內心就越痛苦」,又是另一種刻板成見。人的思維與情感之細微之複雜,幾乎是全部藝術的主題與內容,一兩個人,百十部劇,千把本書,當然不能窮盡,好在文藝不同於政治,不管你是用文藝思維去看待他去世這件事,甚至把他當成一個文藝之人的典範,都像是稜鏡折射日光,自由多彩,也是那句被人翻出來證明文藝重要性的著名臺詞:我們讀詩、寫詩並不是因為它們好玩,而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一分子,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沒錯,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撐人的一生。但詩歌、美麗、浪漫、愛情,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死亡詩社》)
其實威廉士除了電影成就之外,更是一個喜劇脫口秀大師,長於模仿,也有可以看到的一些脫口秀表演,很多笑點跨文化理解起來不那麼容易,覺得不好笑的時候看著他的勤力表演,更不容易,因為不象是國內的對口相聲,兩個人可以互相嘲弄,作為另一種形式的互相支持。而威廉士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有燈光有幕布,沒開口之前,你會以為是蘋果發布會上等待開場的賈伯斯,而等他一開口,有種決絕的,一定要讓你笑的拼命在裡頭。而每年奧斯卡頒獎禮上只要有他出席,都會來上一段,不出所料的滿堂喝彩。但是在這種流光溢彩的頒獎禮上,表演再精妙,也是錦上添花,算不得主菜,就像是他的電影作品,片單很長,只是每一部都要想想,他在其中究竟演的是哪個角色呢?所以算來算去,最有影響力的也就是「哦,船長,我的船長」,以及讓他斬獲小金人《心靈捕手》,片中他扮演的是一個嚴肅的心理學家,在助人中完成自助,拯救了一個傷痕滿身幾欲沉淪的數學天才。我不太覺得威廉士的猝然去世會引起大家對文藝和文藝青年的再探討,畢竟前一陣子關於文藝青年有錢沒錢的爭論已經告一段落,但是他的去世本身確實是一件挺文藝的事,一個值得歐巴馬總統寫信悼念的喜劇大師,作品和獎項多到數不清,多年抑鬱症,而且說到他,那些踴躍紀念的人拿出來的不是《死亡詩社》就是《心靈捕手》,以己之文藝,貼他之文藝。
嚴格來說,所有的演員都是文藝青年,只要他們曾有過一瞬間化身為自己扮演的那個人。羅賓-威廉士在《死亡詩社》中是「偉大的船長」,他的學生裡有演了《愛在黎明破曉時》三部曲的文藝男青年榜樣伊桑-霍克,有最近幾年因《傲骨賢妻》男主角威爾-加德納而大紅大紫的喬什-查爾斯,片中,他們青澀讀詩的樣子像一顆顆剛破土的小蘑菇,無知,莽撞,前途未卜。他們最後也會分化成長,最終嵌入不同的社會階層,文藝青年的可愛之處就在於,他們也許能夠清晰看到自己所處的大時代,卻對四周的小環境觸覺敏銳,他們思維勤勉,行動遲鈍,他們有自己反抗和對話這個世界的方式。
在我看來,韓寒[微博]拍一個電影,跟全國同齡青年耍貧嘴,內心又何嘗不渴望能有人與之交流,讀出其中深重的挫敗感,對於文藝青年來說,他們的作品,他們傾盡心血掏給大家看的東西就是他們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但是又必須承受被貶低與被誤讀的雙重冒險。
更純粹的文藝以更不耐煩的、一了百了的方式走向結局,想想海子和顧城,或者維吉尼亞-伍爾夫。但我們還是對文藝青年寬容一些,這麼美好的詞,這麼可愛的一個群體。時至今日我都這樣認為,他們在物質和精神間遊弋而不能兩全的時候斷然選擇後者,承受外部世界的不理解與內心掙扎的雙重折磨。他們的生命力如此頑強,靈魂更能經受虐待不甘折墮。和平日子帶來歡笑和思考,他們是錦上添花的,而苦難時日裡,他們亦是星星點點不滅的希望。
(文/seamouse、柏小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