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終究還是謝了。」南煙齋的香料館裡,無人聽見老闆娘陸曼笙的低嘆。
一
你相信這世上會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為了另一個人,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嗎?
馥兒是相信的。
馥兒嫁入安府,是在一個喜婆早就千挑萬選的黃道吉日,那日馥兒身著一襲鮮紅嫁衣落了喜轎,可安府大門卻人丁寥寥無人候她,喜婆只好撫著馥兒的雙手連忙打場道:「馥姑娘別介意,安少爺身子不好,婚事不宜太過招搖。」
是啊,全城皆知這城中數一數二的富戶安家少爺是一個藥罐子,如若不是如此,這安家少奶奶的位置哪能輪得到馥兒呢?
旁人看馥兒嫁入安府,無非認為她貪戀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但無人知,身為曇花花靈的馥兒,只不過是為了在人間尋一個自己想要找的人。
「如果不試試,又怎會知道我想要找的那個人,是否也在等我呢?」馥兒拒絕了陸姑娘和馜兒的勸說,一心一意地嫁入安府做安朔的新娘。
大紅的蓋頭下,馥兒看見一個瘦弱少年的身影緩步走到自己床前,想必這便是自己未來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安朔了吧,她一時心跳忐忑不已,卻在掀開蓋頭那一刻,對上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那雙空洞無神的眸子時,堅定的心有了那麼一絲猶豫。
是的,無人告訴她,這安朔少爺不僅是一個藥罐子,還是一個雙目失明的瞎子。
這安朔少爺,真的是自己想要找的那個人嗎?
二
安府的日子並不好過,馥兒曾不經意走過那廊角,聽聞兩個丫鬟悄悄議論自己:「若不是安少爺病得厲害,哪輪到那般女子嫁入安府。」
馥兒心頭一黯,只想快步離開,卻不料遇上正好出門的安朔。安朔早將兩個丫鬟的話收入耳底,卻並未出言責備,只是輕輕握起馥兒的手,對丫鬟笑道:「少奶奶說你們伺候的好,快跟著管家去領賞吧。」
安朔的話語為馥兒找了一個臺階下,如此的體貼細微讓她眼角一潮,望著眼前少年好看的眉目,此刻她心底那些猶豫、不安都化作煙雲消散。
縱使日子艱難,還好安朔心悅於她,他可以為了馥兒,不惜親身下跪於母親堂前,只為不讓被刁難的馥兒覺得難堪;他可以為了她,孤身摸索到廚房端一碗蓮子羹,哪怕把雙手弄得滿是傷痕。
三
若是能這般和朔郎攜手相依,便是馥兒此生最大的圓滿了吧。
只是,這世上所有的付出與真情,都似乎比不過一句「門當戶對」。那日老郎中為安朔診完脈,馥兒便聽得老爺夫人的談話,他們在商量著,安少爺的身子漸好,該是為他娶一位新夫人了。
即將被迎娶進門的是金家的大小姐,這般身世自然馥兒無法比及。馥兒一路委屈心酸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卻在回頭的那一剎那,看見那個俊秀清逸的少年站在門口,陽光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而他胸口緊緊貼著的,是屬於馥兒和自己的那個鮮紅的同心結。
少年眸子因為失明依舊空洞,言語卻字字堅定,他望著馥兒的那個方向,說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馥兒的淚水剎時湧出眼眶。
有心上人那麼一份堅定不移的相思,那麼一切都足矣。
四
馥兒向陸姑娘要回了自己的那朵曇花。
身為花靈的她,可以實現人的任何一個心願,只是作為交換,她的身體也會消失。
天邊那一輪月皎潔無暇,是很好的月夜呢。
微涼的夜風吹著年輕男子和女子的衣角,女子臉上的笑意明媚:「朔郎,若是能實現一個心願,你想要什麼?」
「若是能妄想一二,便是希望眼睛能夠看得見。」對著明媚的女子,一襲長衫的男子幽幽說道。
女子的笑意越發清甜動人,她手裡細心拿著的匣子裡,裝著一枝還未盛開的曇花,只是年輕的男子因為失明無法看見。
女子手裡的匣子緩緩開啟,匣中的曇花在月下悠悠開放,隨著曇花盛放的姿態,男子空洞的眼神逐漸有了光彩,他看見一個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對他淺笑嫣然,那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馥兒長什麼模樣,可是他還來不及伸手抓住她的身影,須臾間那身影便消逝在這月夜裡。
曇花只開在須臾之間,隨即便化作一枝衰敗的殘花。
「你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樣美呢。」淚水無聲從男子眼眸裡流淌下來,「可我想說的是,我最想見到的,只有你而已。」
馥兒身體消逝前那瞬間,空中似乎又迴響起曼笙姑娘的話語:「不要輕易拿花靈給人許願哦,作為交換,你們會消失的。」
馥兒的花靈化作一縷輕煙在空中飄散,可她知道,一種叫「相思」的東西,會永遠刻在自己心頭,也會留在那個叫安朔的男子心間。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