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讀了「冰雪聰明」這個詞,不知用來形容哪位美女。
偶然想起金庸小說裡的黃蓉,感覺她適合這個詞,聰明可愛的女人多,美麗的女人也多,但既聰明可愛又美麗的女人確實不多見。
「百度詞條」裡這樣介紹黃蓉:「集天地靈氣而於一身,豔絕天下、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多才多藝、博古通今,精通琴棋書畫、廚藝了得」。
其他可以不看,單是這「廚藝了得」,就讓人羨慕。
黃蓉有幾道拿手菜,其中有一道叫「玉笛誰家聽落梅」,無非是羊肉、兔肉、獐肉、豬肉和牛腰子分別配對拼盤。可要命的是人家有文化,把各種肉分組排列,滋味變化,則共二十五變,合五五梅花之數,又其形如笛子,故稱之。
還有一道「好逑湯」,碧綠的清湯中浮著櫻桃,又飄著蓮花瓣,底下襯著嫩筍丁子,櫻桃核已取出,另行嵌了別物,卻是斑鳩肉。《詩經》第一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宨淑女,君子好逑」。如花容顏,櫻桃小嘴,是為美人;竹解心虛,蓮出淤泥,但為君子。
如此妙比的美食,來自北方草原的粗莽壯漢郭靖怎會知曉。
於是乎,一叢牛糞撞上了鮮花,郭壯漢的眼福、豔福和口福都不淺。
大凡「廚藝了得」的女子一定聰慧了得。
孟子言:「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一個人要想聰慧,必需明辨是非,下廚亦如此,火候多少,油鹽多少,調料多少,全憑智者會心揣摩,一句話總結,會做飯的姑娘了不起。
郭靖這呆子,「好逑湯」就不必了,他就喜歡個「冬菇燉雞」。我也理解郭靖,一道「玉笛誰家聽落梅」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敢下筷子,食物之名,不必那麼清高,比如說:板鴨燉藕,雜魚一鍋鮮,只要食材鮮美,快意江湖的豐厚酣暢,做做呆子又有何妨。
說起圍爐燉煮,乃冬季之三大樂事也。其餘還有兩件,一是負喧,就是曬太陽、曝背打盹,人生極樂。二是躲被窩,日上三竿不起床,「回籠教」的人會享受。
燉煮之樂,樂在溫情。
白樂天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紅泥小火爐就讓人起了無限的遐想。大約要這樣的冬天,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父親還在,三兄弟圍著,爐子裡燉著白菜豆腐,放幾顆肉丸子,爐子底下烤得是玉米和紅薯。朱自清先生在他的《冬天》中也寫到,「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裡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裡」。每讀到這段,心頭一熱,會想起地下長眠的父親。
燉煮之樂,還樂在等候。
文武之火伺候,急性子和忙碌的人等不了。清代袁枚請人吃飯,主廚的是姑蘇來的唐眉岑父子,父子倆最拿手的一道菜是豬頭肉,可是這豬頭要煮得糜爛軟糯,香嫩可口方可,日頭偏西時,客人都到了,豬頭還沒有熟透,於是唐眉岑對客人說:我們都是外鄉人,第一次到南京,何不結伴登山,看看落日,吹吹山風,一行人都十分歡喜,殊不知這是唐眉岑的飢客之法。等到日薄西山,一輪明月升起,豬頭肉也煮熟了,客人們正飢腸轆轆,於是乎杯盤交錯,吃得酣暢淋漓。無獨有偶,《金瓶梅》中寫來旺媳婦蕙蓮燒得好豬頭,只用一根柴禾,皮酥肉嫩,焦香入味,這豬頭肉應該就是就是快意江湖的豐厚酣暢。
燻豬頭肉是修水的美食,我小時候最饞鍋臺邊的砧板肉,一塊肉剛切完,熱乎乎地下肚,恨不得連舌頭都吞進去。九江人卻不同,冬至過後,有的鄉鎮偏愛炸豬肉丸子,蘿蔔燒筒子骨和板鴨燉藕。
以前三裡街口有一處三友飯莊,我和幾個朋友常去吃飯,一上桌就點板鴨燉藕,大冬天的熱乎乎,配上老闆娘自製的脆酸蘿蔔下酒,也很享受。
板鴨當然是共青的好,我沒有了解過板鴨的做法,但有一次讀《陶庵夢憶》,看見張岱以肥臘鴨煮螃蟹吃,覺得甚是敗味,九江人都知道,板鴨當有一個肥字,還是配潯地的鮮藕比較好。
當板鴨遇到藕是什麼感覺,一葷一素,一渾濁一清新,藕之絲連之美,白嫩如腕,李清照不是寫過紅藕香殘嗎?那是美人的手臂。
砧板上的板鴨剁成塊,加薑片,蔥段燉煮一個小時,看湯色變成乳白,臘香飄出後,將剁成滾刀塊的藕塊放入,用木製勺子攪拌,繼續又用小火燉煮一個小時,看藕塊能用筷子輕鬆穿透即可關火。最後不要放鹽,講究的是上好的粉藕,粉藕節短而粗,表面光滑,藕皮略帶黃褐色,至於其它的,沒有太多講究。
藕和板鴨都是懷鄉之物,鄱陽湖邊,廬山腳下,秋風起時,圍爐夜話,哪家又無美酒醉人?
記得三裡街菜場還賣過野生的土藕,表皮光潔,無孔,個大體勻,質脆味香,我買回來做尖椒藕丁,口感也是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