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關注電影或籃球的,都知道斯派克李。這位爺是個個頭矮小的黑人導演,卻以狂熱的球迷形象被人熟知。他的狂熱,倘若用「鐵桿」、「忠實」來描述,尚不能完全表達出赤誠和資深,唯有用「骨灰級」或「活化石」最為貼切。
因為紐約尼克斯1946年建隊,距今72年。而斯派克李從8歲開始看球,如今年逾花甲,從未間斷。他從門羅、裡德、伯納德金時代一路走來,經歷和見證了70年代的兩次奪冠,尤因、奧克利90年代的紐約黑幫,阿蘭休斯敦短匕絕殺及總決賽的被凌遲,獨狼馬布裡的悲喜鬧劇,安東尼、JR史密斯(他們當時在掘金隊)的鬥毆,林瘋狂的勵志風暴和波神的振興希望。半個世紀的看球史,完全就是一部球隊的血淚史,勝負得失、恩怨情仇,全融在他那從淺到深的皺紋和從黑到白的鬍子裡。
因此,正如尼克爾森之於洛杉磯湖人一樣,斯派克李在麥迪遜花園的江湖地位頗高,不僅有專屬VIP座位,甚至被調侃為吉祥物,成了尼克斯隊的一分子!
斯派克(Spike)在英文裡是長釘的意思,名字襯著性格,他確實有尖銳、倔強和憤世嫉俗的一面,是喜歡借電影說話的先鋒藝人,也是極有個性的長嘴憤青。紐約球迷的特點在他身上最為明顯,平時一副斯文模樣,可一旦刺激到痛點,猙獰面目畢現,置知識分子形象於不顧,必然以刻薄、犀利為利劍,黑話、粗話、下流話飛舞,大開殺戒,常常以對方啞口無言自己酣暢淋漓作罷,輸了也不打緊,至少落得個痛快。為表示對紐約尼克斯的愛,憑一條巧舌與各路神仙鬥嘴上功夫,恨不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其精彩程度不輸電影!
麥迪遜花園是神奇的麥加聖地,無數英雄人物在此盡得風流,卻也是噓聲可以摧毀意志的魔窟。喬丹,科比,詹姆斯,韋德,庫裡一幹巨星都曾在這裡接受考驗,均憑高分讓紐約球迷的陰謀無法得逞,甚至逼得他們臨陣倒戈,為客隊最閃亮的得分手喝彩。 斯派克李當然不能容忍主隊被蹂躪,所以,他總是極盡能事地騷擾每一位從身邊走過的客場球員,了解他的,一笑置之,有人忍不住回擊,卻總佔不到便宜。
斯派克李常年留著亂蓬蓬的鬍子,戴著各種顏色的眼鏡、棒球帽、穿各種版本的紐約球衣,花花綠綠的,乍似花妖,非常有視覺衝擊力。他的毒,雷吉米勒最知道。米勒不光長於投射,噴垃圾話也是箇中好手,所以兩人的碰面像是火星撞地球,火花四濺,好看極了。
1994年季後賽,步行者vs尼克斯,第五場,從熱身訓練開始,但凡米勒經過,斯派克李就用諸如「雷吉爛透了」「謝莉(雷吉的姐姐,職業球員)爛透了」的髒話問候,結果適得其反,雷吉米勒被刺激到,罰球時開始大罵:「xx養的,這球一定進。」又在投進位勝三分時,衝著替補席喊:「這一球送給你們這群xx」,隨手附送鎖喉禮。米勒第四節獨取25分帶走勝利,步行者3-2大比分領先。翌日,斯派克李便成了《紐約日報》 、《紐約郵報》(就是他們當年把馬布裡罵得豬狗不如,也是他們選秀前質疑波神,現在卻日日鼓吹)筆下的罪魁禍首,紐約球迷勒令斯派克李禁聲!
這輪系列賽開始前,兩人有過賭約,如果步行者贏,米勒的妻子必須在斯派克的電影裡出演角色;如果尼克斯贏,米勒必須去監獄探監泰森。3-4,步行者被淘汰,雷吉米勒願賭服輸前往監獄,但因泰森拒絕見他,吃了閉門羹。
最經典的是米勒時刻。這場偉大的表演,最佳主角是米勒,但斯派克李實力搶鏡,是最佳男配。1995年半決賽第一場,斯派克李死性不改,仍整晚對著米勒喋喋不休。第四節最後18.7秒,尼克斯領先6分,斯派克李以為勝券在握了,但三分線外,雷吉米勒接到了球,他從VIP座位上不安地站了起來,看著皮球劃著弧線入網,橙紅色T恤套著藍色球衣裹著的瘦弱身子頓時僵住了。他看見尼克斯球員在人窩裡摔倒,趕緊踱著步伸長了胳膊向裁判示意犯規,但來不及了,電光火石間,球又被米勒搶了去,他跺著腳、甩著毛巾怒吼,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米勒又扔進一個三分,米勒像只羚羊一樣蹦跳著退向後場,他叉著腰,面如土色,再沒半點囂張氣焰。
直到2015年,已經退役多年做了解說員的米勒,在火箭做客麥迪遜花園時與斯派克相遇,「夙敵」相擁,一笑泯恩仇。
與雷吉米勒的恩怨只是典型。實際上,與他打口水仗的人不計其數。巨星,板凳,裁判,甚至是自己主隊的球員也不放過。最不招人待見的是,他有時會過於投入,客串教練對球員指手畫腳。
但接受採訪時,他總是笑嘻嘻地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偶爾會表達他對籃球不總是那么正確的看法。眼珠子又黑又亮,透著狡黠,卻會在採訪結束時禮貌地與記者握手告別。
總之,他一肚子各種有趣的掌故,與人鬥來鬥去的故事實在不勝枚舉。後來寫了自傳,叫《最好的座位》,詳細地回憶了與籃球的多年緣分。
斯派克李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和不朽的鬥士精神。關心政治,喜歡高談闊論,尤其黑人的社會問題,他的作品裡多有反映。體育題材也常涉獵,雷阿倫主演的《單挑》便是出自他手,初衷是填補他自認為的美國優秀籃球電影的空白。與喬丹,科比私交甚好,為他們拍過球鞋廣告和紀錄片。
愛之深責之切,尼克斯的現狀,令斯派克李常心生不滿,恨其不幸怒其不爭。禪師傑克遜在任時,斯派克李非常不喜歡他,覺得他會毀了紐約,遭到禪師譏諷,說「他根本不懂籃球」。後來傑克遜卸任,斯派克李最高興,在推特上毫不掩飾地慶祝。去年,名宿奧克利與尼克斯老闆多蘭發生爭執,多蘭不允許奧克利以後再出現在麥迪遜花園,斯派克李憤怒地表示,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名宿,特意穿上34號球衣聲援奧克利。
但是這些年,紐約只顧著上演一出出鬧劇了。波神來了,卻傷了大半賽季。球隊連續5年無緣季後賽,已讓斯派克李這個頭號球迷心生倦意,表示再沒心情看球了,雖然嘴刁,卻是真正熱愛主隊的球迷的心聲啊,勝負一直是他們的晴雨表。但沒有斯派克李的紐約,還是「完整」的紐約嗎?因此大可放心,這位囂張了一輩子的老頭還會繼續出現在他的VIP座椅上的,風雨無阻,至死方休!(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