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網紅頭條（ID：WHTT1111）原創
作者|陳倚蓮
編輯|陳 琛
從泛娛樂內容平臺到直播電商平臺，偽娘文化的上位，是主流與小眾的碰撞。
國內的偽娘文化，起初是只在ACG（即Anime、Comics、Games的英文首字母縮略字，是動畫、漫畫、遊戲的總稱）圈內盛行的亞文化。直到國內最大的ACG文化娛樂社區——B站成功破圈，追求個性、偏愛小眾的Z世代開始成為消費主力和網際網路新銳力量，生長於二次元土壤的偽娘文化，也逐步擴散到各大內容平臺，進入大眾視野，成為新的圈粉利器。
從泛娛樂內容平臺到直播電商平臺，偽娘文化的上位，反映了獵奇內容在獲取用戶關註上的無往不利，也反映了信息碎片化環境下，內容生產避無可避的浮躁和劍走偏鋒。
如果說二次元屬於小眾圈層，那麼偽娘則屬於小眾中的小眾。在2010年以前，「偽娘」的概念並不涉及真人，不與任何現實群體相關聯，僅僅以「天生美麗的、穿著女裝的虛擬男性」存在於二次元世界中。
（圖源萌娘百科）
COSPLAY（全稱為Costume Play，意指角色扮演）將二次元角色帶出虛擬世界，也將「偽娘」帶出了虛擬世界。時至今日，「偽娘」一詞早已不再是二次元的專屬符號，持續填充的內涵使其文化基因變得愈發複雜，在不同的內容平臺，偽娘釋放出的娛樂能量也不盡相同。
B站早期是一個ACG內容創作與分享的視頻網站，用戶較其他平臺包容心更強，更容易接受小眾文化，再加上偽娘文化本身帶有一定的二次元基因，兩者的融合更顯和諧，甚至衍生出一種「傳統」——當男性UP主的粉絲數量破十萬/百萬/千萬後，需要出一期偽娘視頻或是開偽娘直播，用以回饋和答謝粉絲。
（圖源B站/侵刪）
無論是「辣眼」的偽娘，還是「養眼」的偽娘，於B站用戶，尤其B站老用戶而言，不僅僅是一種特色「福利」，他們更願意將其解讀為對平臺特色的尊重，這一定程度上能撫平老用戶因B站犧牲小眾文化實現商業化、大眾化而產生的焦慮，他們並不抱著普遍的審美準則和娛樂心態評判「偽娘」，只要對方有勇氣男扮女裝，就值得稱讚和肯定，哪怕有不一樣的聲音，也會在聲討下瞬間「蒸發」，或在「沉默的螺旋」中徹底失聲。
B站率先帶起的「女裝福利」風氣，很快就在用戶群體有所疊加的其他內容平臺蔓延，與B站不同的是，在鬥魚、虎牙等直播平臺，以及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中，最熱衷慫恿主播/博主男扮女裝的群體不是二次元宅男，而是電競玩家和現充直男（意指對二次元文化以及同性不感興趣的男性）。
這些用戶同樣不在乎主播/博主的偽娘扮相是否可人，可以說越是毫無美感，就越是狂熱追捧。虎牙DOTA2區的遊戲主播@徐志雷BurNIng，截至2020年12月25日粉絲數量已達95.8萬，是虎牙同區的頭部主播，曾COS遊戲內的女角色出鏡直播，並在粉絲的鼓動下「查房」（意指主播去其他主播的直播間觀看直播並進行互動）秀場女主播，並在PK中全程碾壓熱舞求禮物的女主播。
（虎牙主播@徐志雷BurNIng與秀場女主播PK/圖源虎牙直播）
快手主播@你的寒王在其視頻微劇中，將自己塑造成霸氣多金的龍傲天形象，直播時也帶著快手社區慣有的江湖氣和社會風，但在破百萬粉絲後，@你的寒王出其不意地開了場偽娘直播，作為「福利」送給粉絲。
（圖源快手主播@你的寒王）
顯而易見，在B站以外的娛樂平臺上，「女裝福利」並不是個例，而是常態，不少主播/博主將其作為一種節點營銷手段，粉絲們也樂於接受這樣的「福利」，儘管脫離了正常趣味的範疇，但就是能從中獲取非凡的娛樂性，就如文學界的惡魔主義，在醜與惡中尋找美，在嗜虐和受虐中體味痛切快感，追求官能享受。
事實上，各大娛樂內容平臺還存在不少男性主播/博主，將男扮女裝作為主要內容輸出並因此走紅，主要有兩類：一類是顏值型偽娘，另一類是搞笑型偽娘。
較典型的顏值型偽娘有號稱「國服第一扳手」的偽娘主播@軒墨寶寶QAQ，曾是撐起全民TV秀場直播半邊天的「一姐」，之後跳槽虎牙直播，又一躍成為虎牙秀場的「顏值天花板」。
（虎牙主播@軒墨寶寶QAQ與其他主播連麥互動/圖源虎牙直播）
@軒墨寶寶QAQ不僅在形象上清純甜美，還可以通過偽聲發出女性那般纖細柔軟的聲音，令不少初入直播間的觀眾分不清真假。
抖音博主@我叫Abbily，快手博主@害群之馬吧（現開設帳號@李由轉戰抖音）也可歸類進顏值型偽娘，與@軒墨寶寶QAQ不同的是，@我叫Abbily和@李由還在心理上偏向女性，使其更加偏離大眾共識，評價和關注這樣的博主，能夠滿足觀眾的獵奇心和優越感，這是更高於@軒墨寶寶QAQ這種偽娘主播的娛樂價值。
（圖源抖音，快手）
搞笑型偽娘則與上述的「女裝福利」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利用觀眾的審醜心理，匹配劇本情節，呈現誇張的喜劇效果，展現女性的私密心理，以此引發女性觀眾的共鳴，和男性觀眾窺伺私密的淺層愉悅。
建立在網際網路上的商業模式，說到底做的都是流量的生意，直播電商也不例外，自帶話題的偽娘主播，顯然比普通人設的帶貨主播更有引流優勢，直播電商平臺的偽娘主播有著不同於普通帶貨主播的生存法則——必須突出表現自己的偽娘特質。
活躍在抖音、快手這類直播電商平臺的偽娘帶貨主播，一般是通過視頻內容固定並突出自己的偽娘特質，在直播帶貨時以相同的形象或身份出現，就能頻繁刺激觀眾興奮點，強化自身的異常形象，拉長觀眾人均駐留時長，以此提高商品成功推廣的機率。
偽娘博主@毛光光，通過扮演各色女性形象講述職場人情冷暖，其中，櫃姐形象最是深入人心，相應的，@毛光光也常用櫃姐人設出現在帶貨直播中，除了考慮到櫃姐人設便於帶貨美妝產品，也是基於加深自身偽娘特質在觀眾心中的印象。
（圖源飛瓜數據）
而常駐在淘寶直播這類直播電商平臺的偽娘帶貨主播，沒有輸出視頻內容的空間，只能通過直播內容鞏固偽娘人設，比如一些男性美妝主播會在鏡頭下一步一步將自己化妝成女生，@美妝教主小寶哥和@變裝大師聚聚都是這樣的帶貨主播，主要目的在於展現商品，豐富直播內容，拉近與消費者之間的距離。
（圖源淘寶直播）
當然，嚴格意義上，@美妝教主小寶哥和@變裝大師聚聚並不屬於依賴偽娘人設延長觀眾駐留時長的帶貨主播，他們更多是通過乾貨滿滿的美妝教程，拉長觀眾觀看直播的時間，相當於被動突出表現偽娘特質。
接下來介紹的這類偽娘主播，是切切實實主動表現偽娘特質乃至女性特質的帶貨主播，先是通過帳號ID進行暗示，比如@曾是男孩的維妮姐姐@東方不敗晴兒，再搭配顏值在線的頭像，這必然會引起用戶的注意和好奇，並驅使用戶進入直播間。
（圖源淘寶）
進入直播間後，延長觀眾駐留時長就成為了主播第二個任務，靚麗的外表只是其一，主播還要運用更鮮明的方式強調偽娘人設，@東方不敗晴兒會在直播間裡表演才藝，通常是展露身材的舞蹈，乍看之下與秀場主播無甚差別，無形中又再次加重自身的偽娘特質。
（圖源淘寶直播）
@我和金星一樣但我叫麗娜（以下簡稱「麗娜」）構建偽娘人設的手段更加多層，麗娜有一個「姐妹助播團」和「姐妹表演團」，成員人設皆是偽娘。姐妹團會在麗娜直播時，坐在麗娜身邊，協助麗娜直播，時常和麗娜一起講述他們的偽娘私生活，滿足觀眾對偽娘這個群體的探索欲和求知慾。
（圖源淘寶直播）
熱舞表演也是必不可少的，3-4小時的直播會安排2-3場表演，有麗娜的SOLO舞蹈，也有麗娜姐妹團的群舞。
截至2020年12月25日，麗娜粉絲數達75.26萬，是淘寶直播中體量僅次於金星的偽娘主播。
（圖源淘寶直播）
直播電商的偽娘主播，借用「偽娘」的噱頭引流，加固「偽娘」的特性留客，致力於將人設價值榨取得乾乾淨淨。
不可否認，「偽娘」確實是直播電商的留客捷徑，無需內容生產和內容創新的淘寶偽娘主播留客成本更低，但這樣的形式承擔著額外的風險，一是公眾對偽娘的爭議頗多，真實的偽娘人設極易惹禍上身；二是隨著流量紅利進入存量搏殺的時期，過分依靠博眼球的人設引流留客的帶貨主播。
同理，泛娛樂內容平臺的偽娘主播由於娛樂性更強，據稱「男人更懂男人」的顏值型偽娘容易走入擦邊球禁區和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宣傳誤區，控制不住尺度的搞笑型偽娘主播容易被定論為惡意炒作。
2020年11月14日，國家網際網路信息辦公室發布《網際網路直播營銷信息內容服務管理規定（徵求意見稿）》，其中明確提出：「從事網際網路直播營銷信息內容服務，應當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堅持正確導向，遵守法律法規，尊重社會公德，促進行業健康發展，營造良好網絡生態」，「直播間運營者、直播營銷人員從事網際網路直播營銷信息內容服務，應當遵守法律法規和國家有關規定，遵循社會公序良俗」。
而在2020年11月23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布的《關於加強網絡秀場直播和電商直播管理的通知》中也明確提出：「電商直播平臺要堅持社會效益優先的正確方向，積極傳播正能量，展現真善美，著力塑造健康的精神情趣，促進網絡視聽空間清朗……，防範遏制炫富拜金、低俗媚俗等不良風氣在直播領域滋生蔓延，衝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汙染網絡視聽生態」。
魯迅曾在《最藝術的國家》一文中寫道：「我們中國的最偉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藝術』是男人扮女人。」本意是暗諷京劇名旦梅蘭芳，如今卻被部分人當作「偽娘」文化「存在即合理」的論據。
可見，偽娘文化並不被大眾主流所認可，卻又被部分人所推崇，抓住這份矛盾的偽娘主播/博主，用最低的成本收割了最大的流量，然而如今的平臺監管愈發嚴格——B站被屢屢要求肅清內容（多涉及二次元圈層），2020年已被約談十餘次；抖音快手不止一次查處封禁「博眼球、惡意炒作」的主播；淘寶平臺將「陰陽人」「變性人」列入違禁ID詞條等等，偽娘主播/博主的路越來越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