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鑽石的角度,《血鑽》和《原鑽》一個向外、一個向內,都可以從人性的角度去理解、去解讀。
從中間商的角度,《血鑽》和《戰爭之王》一個感性、一個理性,都可以市場的角度出發,將整個世界在此基礎上重新組合。
從秩序的角度,《血鑽》又像極了「商業版」的《上帝之城》,同樣被遺忘、同樣等待救贖,但又同樣看不到希望。
上面提到的三部電影,之前都單獨解讀過。今天,就單從《血鑽》出發,看看利益天平的兩端,人性和權力、欲望和初心是如何相互碾壓,又是如何維持這種「微妙平衡」的。
1994年4月6日晚,盧安達總統和蒲隆地總統同機返回盧安達的首都基加利,飛機在抵達機場上空準備下降時突然墜毀,機上人員全部遇難。
事發後,這件事被迅速歸結為「蓄意謀殺」,但關於誰是兇手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定論。也就是國際輿論場中,常見的「陰謀論比結論跑得快」。這就直接導致兩大部族互相猜疑,當地的局勢也隨之迅速惡化。
第二天,由胡圖族組成的總統衛隊綁架並殺害了圖西族總理和3名部長,同時組建了臨時政府;
第三天,圖西族反政府武裝拒絕承認將其排除在外的臨時政府,宣布向首都進軍。
於是乎,盧安達內戰再度爆發。僅不到3個月的時間裡,近百萬的無辜者被殘忍殺害,200多萬難民逃亡國外,其餘200多萬人流亡逃竄。
事件後面的場景,在《血鑽》中貫穿始末。
如果了解非洲歷史,就不難發現:這場大屠殺根本不是什麼偶然事件,而是長期殖民統治種下的惡果,也是早晚會爆發的事態走向。
胡圖族和圖西族是盧安達的兩大部族,在外人出現之前,兩大部族之間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可外來的殖民者們在盧安達採取了非人道主義的「以夷制夷」的政策,不斷在他們中間製造矛盾,還輪番對兩家許諾。
電影中,手持百克拉粉鑽的所羅門說出了「真相」:
「在白人眼裡,非洲人天生腦子裡就少點什麼。」
也就是說,白人把黑人當傻子耍,卻並不是一個蒙蔽了所有黑人的把戲。但奈何,那些手持武器的人卻被權力和欲望蒙蔽了雙眼。
無形之中,那片「被上帝遺棄的紅土地」陷入了一個打不開、也找不到節點的死循環。
表面上看,你給我武器我給你鑽石,這是個無可爭議的雙贏局面。實際上,越來越多的資源流失會逐步降低這片土地的價值。而那些由於戰爭帶來的滿目瘡痍,卻再也回不去了。
在《血鑽》中有一段,是丹尼和所羅門突破革命軍重重關卡往鑽石出發,走到半路看見一個已被盡數燒毀的村子,他們發現一個穿著體面、談吐較好的黑人,看起來像個學者。
學者用當地語言對所羅門說:
「千萬不要讓他殺我。」
所羅門的回答是:
「他和很多人一樣,只對鑽石感興趣。」
學者又說:
「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還有石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奈何後來還是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段情節看起來只是對「溯鑽之旅」起到了製造小衝突的作用,實際上它透露出一個關鍵性信息:欲望不死、資源不滅,這片土地回歸和平的可能性就幾乎等於0。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甚至這片土地上幾代人都將會面臨同樣的場景:資源越來越少,武器卻源源不斷。富足安詳的生活遙不可及,殺戮和暴力又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
從一開始,那顆粉鑽就是他全部的希望——逃出去的、開啟新生活的、甚至是活下去的希望。
雖然中間他確實有被所羅門對孩子的感情以及找到兒子的執著所打動,但那些都不足以讓他放棄這顆鑽石。
直到他中了一顆子彈。
他才將鑽石給了所羅門,讓他拿著這顆巨大無比、美輪美奐的粉鑽去換錢、去揭發、去為改變這片土地的顏色做出一點努力,也為他兒子成為一名醫生增加一些可能性。
這不同於好萊塢慣用的「天生聖人」或「突然聖人」,而是變成了「將死之人不得不聖光普照」。
就像丹尼最後坐在好好的山上,看著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和震人心魄的風景一樣,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和風景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裡,正如他從頭到尾都想逃離這片土地,只是不得不死在這裡。
雖然不如《美國往事》中那麼驚豔,但飾演一個戰地記者的分寸還是被拿捏得很到位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有感情戲,但沒有好萊塢常見的肢體接觸。
另外女記者在接到丹尼「最後一通電話」時的克制,以及分得清輕重緩急,也較之常規好萊塢顯得略微突出。
直到丹尼的最後一刻,他倆在「揭發事實真相」這件事上還是會達成共識,而幾乎完全省略了「你儂我儂,下輩子再見」的戲碼。
在直升機對革命軍基地實施空中打擊的時候,他終於舉起鐵鍬把一直不放過自己的惡人腦袋打開了花。
那一刻的光線是異常昏暗的,和之前第一次在飛機上坐在窗邊的所羅門臉部半明半暗形成了鮮明對比——如果那時候的所羅門尚存人性,這一刻的他則是被徹底激發出了反抗欲望和潛在的獸性。
還有就是電影的最後,所羅門身穿西裝走進會議廳的時候,他和站在門一側的保鏢一樣都是黑人。
這在畫面處理上絕不是一種巧合,而是一種赤裸裸的暗示:他的人生高光時刻,僅限於此。
進一步講,哪怕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得到了有效的遏制,黑人在世界上的地位、那片土地在很多人眼裡的地位和價值,仍不會有任何改變。
絕大多數人面對這個世界時,都是以自己為原點向外發散進而得到反彈,之後再構建自己的三觀和價值體系。
換句話說,很多時候人們就像「傻子不知道自己傻」一樣,也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做的事是對是錯——因為在自己看來,除非有絕對的對比和逆轉,否則自己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無比正確的那一個。
就像《血鑽》中對所羅門窮追不捨的開採看守者一樣,他知道自己是惡魔,但更知道自己活在地獄裡。
身處那樣的環境,讓自己活下去,似乎比讓自己活得體面更重要。
在戰爭裡也一樣。
不管是槍林彈雨的戰爭,還是不見硝煙的資源掠奪戰,所有人都在為自己謀取利益和出路,何來對錯?
從來關心或定義這個話題的,都不是局內人,而是局外人。
最後想說,鑽石的問題或許根本不像電影最後說的那樣:號召購買者不要購買非法鑽石。
這一定不包括終端消費者,更多指的是中間商。
但是,低價意味著利潤,利潤就是商人天生追逐的東西。如何讓一群人放棄天性選擇人性?
或許問題的本質,應該從鑽石的價值究竟幾許開始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