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無意中看到HNK拍攝的一部名為《事件の淚》的紀錄片中的一期,講述的是2000年年末發生於日本東京都世田谷的一起兇案受害人親屬在19年後的生活,看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今天,我們就來重新了解一下這起當年轟動日本,刷新日本懸賞金額記錄的兇殺案——東京世田谷滅門案。
兇手至今仍然逍遙法外。
2000年12月31日上午10點58分,沉浸在新年喜悅中的東京都成城警察署接到一通緊急報警電話。報警者是一名68歲的女性,她在電話中語無倫次,聲音中充滿了驚恐與悲傷,在警方的安撫下,她終於表達清楚了自己報警的原因:
她的女兒女婿以及孫子孫女一家四口,在家中被人殺害了。
案發地是位於東京都世田谷區上祖師谷的一棟二層小樓,緊鄰祖師谷公園。由於祖師谷公園在1991年開始準備擴張,這個區域的居民逐步外遷,所以相較於世田谷地區的其他居住區,案發地周邊較為冷清僻靜,包括案發樓在內僅有四棟房屋。
警方到達現場後對報警人進行了安撫,並立即對案發現場進行了勘察。
案發現場十分慘烈。
打開大門穿過客廳,在一樓樓梯旁邊,是44歲的男主人,平面設計師宮澤幹夫側臥著的屍體,穿著日常服裝,頭部、頸部、胸部、手腕、腳部及臀部被刺幾十刀。左耳上面的頭蓋骨內留著3釐米長的刀尖頭,右手的無名指被砍斷。致命傷在大腿上,股動脈被割開,大出血導致失血性休剋死亡。
41歲的女主人,培訓班講師宮澤泰子及8歲女兒宮澤伊奈倒在了2樓的浴室門口,兩人都身著居家服裝,身上被覆蓋了大量衣物。兩人屍體上都有十分嚴重的外傷。女主人泰子,傷口集中在頸部、面部和背部,且多為致命傷,頸部的動脈和氣管被割開,面部有著大量深及骨頭的割傷,導致其面目全非,後背處有幾處貫通至胸部的刺傷,傷及心肺。而女兒伊奈的傷口集中在頸部和胸腹部,並且在屍體周圍還有大量沾有她血液的紙巾。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3層的閣樓臥室內,同樣發現了母女倆的血跡及伊奈被打落的牙齒。
在第2層左邊的孩子臥室裡,6歲的兒子宮澤禮的屍體俯臥在他自己的床上,死因是被人扼住喉嚨窒息而死,相較於他的父母姐姐,宮澤禮是唯一沒有明顯外傷的受害者。
現場除了宮澤一家慘烈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屍體外,警方同樣發現了很多兇手留下的線索,似乎兇手根本沒有任何想要掩飾自己犯下如此滔天大案的想法,這些線索如此之多甚至讓警方在勘察案發現場時產生了一個錯覺:憑藉如此多的線索一定很快就能抓到兇手。
兇手使用的兇器是兩把刀具,都被丟棄在案發現場:
一把是日本貝印株式會社旗下刀具品牌關孫六的銀壽「柳刃」廚刀,被兇手丟棄在一樓地板上,經警方調查並不是宮澤家物品,被發現時已經折斷,根據斷口處的折損狀況,與宮澤幹夫頭蓋骨內的3釐米刀尖吻合。
另一把是被稱為「三德包丁」的普通廚刀,被兇手丟棄在二樓,經警方調查,這是宮澤家廚房用刀,應該是兇手在「柳刃」折斷後臨時從宮澤家廚房拿來使用的。
由於案發現場極其慘烈,血流成河,兩把刀具都被兇手丟棄在血泊中,所以警方無法通過鑑定刀具上的血液成分分析到底是哪把刀具殺害了宮澤家哪位成員,而且由於兇手在行兇後刻意處理過刀具,刀具上也並未發現任何有用的指紋。
關孫六銀壽「柳刃」刃長210mm,重約121g,只在日本本土售賣,價格比較親民,案發時共批量生產了1500餘把,在關東地區就有46間超市售賣同款刀具,基本無法追查購買者。
在二樓泰子屍體旁和廚房位置,警方又發現了兩塊黑色手帕,其中泰子屍體旁的手帕破損,被兇手從中間穿了一個洞,警方覺得這應該是被兇手用做包兇器的「護手」,而廚房發現的另一塊手帕則完好無損,根據摺疊痕跡,之前被兇手折成三角後並繫緊了一段時間,作用不明。
兩塊手帕品牌都為無印良品,在日本屬於非常平民的品牌。案發現場發現的同款手帕於1996年開始製造,至案發時4年時間共售出了近60000張,相比兇器「柳刃」刀,手帕的購買者更加難以追查。
在手帕上警方化驗出了法國產的「DRAKKRNOIR」香水,但由於同樣是批量生產的產品,警方同樣難以追查。
在2樓起居室,警方又發現了兇手留下的部分衣物。
一頂品牌為優衣庫的灰面防水內裡毛呢漁夫帽,1999年9月21日後—2000年11月,這頂帽子優衣庫共售出3465頂。價格為1900日元左右。主要銷售範圍為關東地區,但全日本各優衣庫直營店都有出售記錄,基本無法逐個追查購買者。
一件品牌同為優衣庫的黑色L碼夾克外套。這款外套從上市到案發前,在日本全國共售出82000件,其中東京地區10194件,並且銷售渠道除了優衣庫的直營店外,也有通過郵寄和網購等方式購買的記錄,價格為3900日元-5900日元。
一雙品牌為EDWIN的黑色植絨手套。1998至2000年,共製造10755雙,售價1980日元。
一個大阪制包廠生產的軍綠色腰包,此款腰包共生產2850個,1995年9月至99年1月在關東地區出售,售價2900日元,案發時已停產。
一條尺寸為130cm×30cm的圍巾,無品牌,布料為丙烯酸纖維,花紋為綠地赤紅、黑、橙及濃綠格紋。
一件袖部淡紫色,前後身為淡灰色,品牌為M/X的L碼運動衣。
兇手留下兇器和衣物的行為,令警方費解。畢竟,按照正常邏輯,兇手行兇後,應該儘量避免現場留下自己的物品和痕跡,因為留下的線索越多,身份暴露的風險就越大。但警方調查了這些被兇手遺棄在現場的兇器和衣物後,發現這些證物都有幾個共同點,就是出售數量大,範圍廣,價格親民,這直接導致了警方基本無法通過衣物購買渠道鎖定購買者,這也許就是兇手有恃無恐地遺棄這些物品的原因。
唯一例外的是那件M/X的運動衣。這款運動衣從2000年8月上市到案發時,總共只售出了130件。警方也調查了這件運動衣的銷售記錄,最終得到了一個遍及東京地區、中部、東北甚至北海道的銷售統計圖。最後警方也只追查到其中12件的購買者信息,沒有更多的收穫。
這裡不討論日本警方的調查能力怎麼樣,只根據已公布案件情況講述案情。
說到這裡,其實有一個很違和的地方。兇手雖然看似根本不在乎警方調查,遺棄了如此多的物品,但他卻又小心謹慎地處理了兇器上的指紋,有恃無恐和小心謹慎兩種特質同時出現在一個兇手的行為上,確實有點說不通。
說到有恃無恐,兇手遺留在現場的不光是兇器和物品,還在案發現場留下了大量的行為痕跡。
首先就是兇手在現場留下了鞋印。
鞋印長度為27.5cm,品牌為韓國品牌「Slazenger」(史萊辛格),自1998年10月至1990-92年11月,韓國公司共生產4530雙,工廠位於中國吉林省延邊,價格為4,000日元左右。值得一提的是,在日本本土並未出售現場發現的這個尺碼。
其次,警方在廚房操作臺發現了一個使用過的水杯,裡面還有殘留的烏龍茶,通過提取杯口唾液痕跡進行DNA比對後發現與4名被害者不符。
另外,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不是4名被害者血液的滴落血跡,推斷兇手在行兇時受傷。
而在受害者家中的客用拖鞋上,警方也提取到了汗液痕跡進行DNA比對。
警方提取到的唾液、血跡、汗液這三組痕跡,通過DNA比對後確定出自同一人,這個人,基本確定就是兇手。
警方在現場提取到了不同於宮澤一家的9枚指紋,分布在一二樓不同位置。
警方還在現場發現了4個空冰淇淋紙杯,從紙杯情況看,兇手是將冰淇淋擠出後食用,現場並未發現勺子等工具,推斷可能是兇手為了避免留下指紋和唾液。
但之前提到的違和感再次出現,兇手沒有清理用過的水杯,也不清理受傷後滴落在現場的血跡,還在客用拖鞋上留下了使用痕跡,並且在屋內留下了多處指紋,但卻在食用冰淇淋時如此小心謹慎避免留下痕跡,為什麼?現場發現了兇手穿運動鞋的足跡,那他為什麼又要使用宮澤家的客用拖鞋?
現場無法解釋的地方還有很多。
宮澤家二樓浴室窗戶被打開,防蟲紗窗被卸下,這個窗戶緊靠祖師谷公園外圍柵欄。案發時為12月底,窗戶大開並拆除紗窗的這個狀態很不正常,推斷可能是兇手打開的窗戶,那麼他的動機是什麼?是通過這個地方進入室內行兇還是他離開案發現場的路線?查找資料時並沒有查到警方在這個窗戶是否有發現踩踏痕跡,無法確定。
在大門口外的感應式門廊燈插頭被人從內側拔掉,警方詢問鄰居和泰子母親得知,這個門廊燈在有人接近門口三米之內,就會亮起,但在案發當晚,並未發現門廊燈亮過,這就說明,要不就是兇手通過其他途徑進入室內行兇後拔掉了門廊燈插頭,要不就是宮澤家自己拔掉了門廊燈電源。
如果是兇手拔的,那他為什麼要在進入室內行兇後還刻意關掉門廊燈,動機是什麼?如果是宮澤家自己關掉門廊燈的,那又是為什麼?無法推理。
警方通過走訪調查發現,在12月30日當晚20:30左右,對門的鄰居曾經聽到了宮澤家的門鈴響起。之後在22:30左右,從宮澤家中傳來了男女爭吵的聲音,但無法辨別爭吵雙方是否為幹男和泰子夫婦。其次,大約夜裡23:30前後,泰子母親和鄰居都聽到了宮澤家中,傳來了連續的「咚咚」響聲,似乎是有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結合現場屍體的情況,警方初步認定,23:30 - 1:00這一時間段,很可能就是兇手的行兇時間。
最後,則是本案最為細思極恐的一點,一樓宮澤幹夫的桌上型電腦使用記錄。
警方在勘察完現場後,調取了瀏覽器和電子郵件使用記錄,期望獲得更多線索。發現在案發當晚至12月31日上午泰子母親報警前,電腦曾有三次使用記錄。
第一次為30日夜間22:20-22:50,期間使用者在瀏覽器上打開了宮澤幹夫的工作室主頁以及日本一個老牌劇團「四季劇團」的訂票頁面,之後在22:38,使用者通過密碼登錄了電子郵箱,並發送了宮澤幹夫的工作郵件。22:50,電腦關機。通過使用情況分析,這個時間段使用者應該是宮澤幹夫本人。
也就是說,30日夜間22:20-22:50這個時間段,僅僅是鄰居聽到了宮澤家有男女爭吵聲,宮澤家尚未遭遇不測。
第二次電腦使用時間為31日凌晨1:18,電腦開機,使用者打開瀏覽器再次瀏覽了「四級劇團」的訂票頁面,並且嘗試訂票,但進行到一半後放棄,關閉了頁面,5分18秒後,電腦關機。
按照警方推斷的時間,這個時候宮澤一家已經被害,兇手在行兇之後卻打開了劇團訂票頁面並且嘗試訂票,動機又是什麼?
最讓人不寒而慄的是第三次電腦使用時間。
2000年12月31日上午10:05,電腦再次開機,這次使用者再次瀏覽了宮澤幹夫的工作室主頁,4分16秒後,電腦關機。
這個時間,正是泰子母親第一次打電話給宮澤家的時間,40分鐘後,泰子母親上門發現宮澤一家慘死,50分鐘後,東京都成城警察署接警。
兇手在殺害宮澤一家後,在橫陳著四具屍體,血流滿地的屋內呆了整整一夜!他在使用電腦瀏覽宮澤幹夫工作室主頁時,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就是男主人宮澤幹夫的屍體。
如果泰子母親沒有先打電話,如果泰子母親提前40分鐘直接進到女兒女婿家,那麼也許警方發現的,就是5具屍體……
兇手行兇後為什麼要在行兇現場過夜?他又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下不被人發現離開現場的?
兇手的所有行為,都充滿了詭異和違和感。
案件發生後,日本警方高度重視,通過媒體平臺發布了懸賞通告,甚至給出的懸賞金額都刷新了懸賞記錄,對於提供線索者給予最高2000萬日元的線索獎勵,但依然一無所獲。
這起案件甚至促進了日本廢除命案的公訴時效。
2009年2月8日,世田谷慘案發生9年後,被害者宮澤幹夫的父親宮澤良行出任由其他案件被害者家屬組成的「宙之會」會長,提出在日本徹底廢除殺人案件的公訴時效。
2010年3月,日本國會決議廢除因殺人、搶盜導致死刑的公訴時效。
而關於警方的調查,網絡上相關文章已經太多,對於案件線索的分析已是剖析毫釐,擘肌分理,這裡因為篇幅原因,就不再贅述了。
開篇時就說過,寫這件案子的起因是因為看了紀錄片《事件の淚》中關於這件案子的一期,紀錄片拍攝時,宮澤良行已於2012年滿懷遺憾去世,宮澤幹夫的母親宮澤節子替代丈夫,繼任了「宙之會」會長一職,繼續追查殺害兒子一家的兇手,而這時的宮澤節子,已經81歲了。
也許直到宮澤節子離世,也等不到案件真相大白,兇手落網的一天。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她還活著,還有人記得被害人,追查就不會停歇。
就像節子在記者採訪時說的:「案件沒有進展,他到那邊,只能無言對著死去的人。他一定很為難吧?」
感到為難的,又何止逝去的宮澤良行呢?
希望有一天,再無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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