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來源:娛樂硬糖(ID:yuleyingtang)
雖然網上節目單流傳了好幾份,人民群眾最熱衷探討的還是語言類節目。唱歌跳舞嘛,全當是夾在小品裡的調劑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春晚無法帶紅一首新歌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春晚開始專注「定製」曲目?
換一個更加直觀的問法:上一首在春晚走紅的是啥歌?有說2014年春晚王錚亮的《時間都去哪兒了》,也有說2010年春晚王菲的《傳奇》,反正不會是2020年的《你好2020》。
從李谷一老師「一人唱9首歌」,到如今「9人唱一首歌」,在春晚唱歌越來越難有獨自發揮的空間,歌曲也降低了出圈的概率。2012年,春晚30周年之際播放了一段名為《春晚記憶》的短片,羅列了在春晚走紅的6首歌。
它們分別是1983年的《鄉戀》、1987年的《冬天裡的一把火》、1995年的《今兒個真高興》、1999年的《常回家看看》、2006年的《吉祥三寶》以及很少缺席的《難忘今宵》。
哪一首不是耳熟能詳,哪一首不是膾炙人口?尤其是《難忘今宵》,大人們聽到要收麻將桌,小孩聽到要洗洗睡覺,簡直是一種過年的「計時刻度」。這些經由春晚出圈的歌曲,既是當年流行文化的某種折射,更在時間積澱裡留存了豐饒的社會歷史意義。
而如今,春晚專供歌曲似乎越來越難走到大年初一。誰上了春晚,很重要;上春晚幹了什麼,倒在其次了。
定製歌曲的前世今生
1984年春晚的拜年歌《恭賀新禧》,作為春晚史上的第一個聯唱節目,奠定了開場曲熱烈蓬勃的主基調。那一年領唱的蔣大為,還唱了《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與他合唱的則是鄭緒嵐、鬱鈞劍等著名歌唱家。
從90年代中期開始,春晚的定製聯唱曲目背後形成了一波隱秘的創作團隊,為之譜曲寫詞。定製曲目逐漸將服務舞臺局限在了春晚,能在元宵晚會再次露面的都算「藝術生命」長的了。
比如2018年由TFBOYS等21人合唱的《贊贊新時代》、2019年秦嵐與吳磊等合唱的《我們都是追夢人》、2020年朱一龍與李現等合唱的《你好2020》,其作詞者均為王平久,作曲者均為常石磊。
意外不意外?常石磊除了能給林憶蓮寫《蓋亞》拿金曲獎,還能給春晚譜定製歌。石頭做的歌曲風明亮,有抓耳律動的同時還留出了大量間拍空白來填一些重複吟唱的歌詞。比如《贊贊新時代》裡的「贊贊,歡天喜地,贊贊,歡天喜地」,《我們都是追夢人》裡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以及《你好2020》裡重複三遍的「躍入明天的畫卷」。
硬糖君本以為這些歌曲的重複利用率很低,點開其評論區才發現它們竟被很多班主任選成了「班歌」。哎哎,看來班歌終於與時俱進,從《隱形的翅膀》《陽光總在風雨後》裡走出來了。
作為常石磊的固定搭檔,王平久的簡歷也不可小覷。他曾策劃組織《北京歡迎你》的創作,為世博會寫開幕歌曲《和諧歡歌》,那首出圈的《哥哥》(你說你是哥哥我是弟,你要為我遮風擋住雨)則是在病床上流著淚寫完的。
2016-2017年度,則是由周澎包攬了《美麗中國年》與《美麗中國走起來》的詞曲。周澎除了會作詞譜曲,自己本身也是一個歌手。範冰冰和吳磊演的08版《封神榜》主題曲就是他唱的,低音沉高音穩!
2013-2014年度,何沐陽操刀了《天耀中華》和《美麗中國》。2013-2017年,雖然幕後的創作者在輪換,可是從何沐陽到周澎,創作的關鍵詞都離不開「美麗」。這種創作定調,源於2012年底黨的十八大提出了「美麗中國」概念,春晚歌曲創作對此進行了快速響應。
定製歌曲的創作者,還有為2008年《中華全家福》、2004年《好運來》、1999年《常回家看看》譜曲的戚建波;為2007年《和諧樂章》和2002年《風景這邊獨好》譜曲的徐沛東;為2001年《越來越好》和1998年《好日子》譜曲的都是李昕,作詞的都是車行。
宣傳先行的定製歌曲,雖然大多掩埋在春晚節目的洪流中,但也不乏《好日子》《常回家看看》《好運來》等出圈作品。再不濟,被選成「班歌」也是一種再就業吧。
出圈歌曲與時代共振
早期春晚之所以受到廣泛認同,除了早年精英創作者們的努力,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文化市場空缺——全國人民只有這一臺戲。
點開百度百科,為1983年春晚致開幕詞的趙忠祥、連演三個相聲節目的馬季、和姜昆搭檔的李文華、小品無冕之王嚴順開均已離開我們,被打上了黑框。當年,《鄉戀》解禁的幕後功臣,導演黃一鶴力排眾議邀請了李谷一演唱了這首「軟綿」的禁曲。
李谷一的「氣聲」唱法,當時被指責有資產階級趣味。這件事的起承轉合,很像是官方對大眾的一種主動表態。某種意義上,春晚就像新聞聯播的超長全年娛樂版。對著其津津有味的解讀「微言大義」,也算是中年人的一種消遣。
1984年,春晚選曲的步子「又大了一些」。張明敏在春晚演唱了《我的中國心》,第二天去花鳥市場買金魚老闆硬是沒收錢!而1987年,費翔演唱的《故鄉的雲》和《冬天裡的一把火》更是點燃了大陸流行音樂的熱潮。
80年代末90年代初,一個歌廳沒有自己的「小費翔」當臺柱,那是絕對沒有商業競爭力的。當年「北京餐飲樂壇」的勢力是這麼劃分的:香港美食城是韓磊,臺灣飯店是滿文軍,大富豪裡則有陳坤和戴軍。而吳秀波在《曉說》裡回憶在和平House唱歌時,唱《夢醒時分》臺下觀眾送花最多。
總體而言,80年代的春晚流行樂充分表達了華夏兒女沐浴改革春風、開眼看世界的情狀。春晚也成了內地觀眾瞭望港外文娛最權威的窗口。1989年春晚因檔期不合錄播了《心戀》和《明月千裡寄相思》的香港歌后徐小鳳,更成為唯一一個不到場的春晚嘉賓。
到了經濟大變革的90年代,快節奏的生活讓人們開始關注內心的情感和對家庭的眷戀。對應這種社會思潮,春晚出現了一批關注人情冷暖的流行歌。1991年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唱出了在外打拼的青年對親情的渴望;1992年旅法葡籍華人胡浩波演唱了余光中先生的《鄉愁》。
當然最著名的還是1999年戚建波作曲、車行填詞的《常回家看看》。這首歌並非在春晚首發,但陳紅、蔡國慶、張邁、江濤小品化的演繹讓其成為了春晚經典。「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這歌詞放到現在,大概會被說性別刻板印象吧?
90年代中期的兩件歷史大事,香港與澳門的回歸也反映在春晚舞臺上。1997年春晚《春天的故事》和1999年的《七子之歌》,成為這兩個歷史時刻的絕佳見證。
分眾審美的三瓜兩棗
看著如今流量鮮肉只能唱《贊贊新時代》式的春晚專供歌曲,觀眾大概也會懷念那個劉德華可以唱《忘情水》、孟庭葦可以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周杰倫可以唱《龍拳》的春晚時代。
2005年以《老鼠愛大米》為代表,網絡歌曲的流行催動著春晚在選曲上的「激進」。這一年春晚對流行音樂敞開懷抱,在第14個節目中讓楊臣剛唱了《老鼠愛大米》、水木年華唱了《一生有你》、蔡依林唱了《愛情三十六計》;
2006年的歌曲聯唱仍複製了這一模式,林俊傑唱了《一千年以後》,Twins唱了《見習愛神》,龐龍唱了《你是我的玫瑰花》。但從2007年開始,春晚對於流行歌開始有意改造收編。原本五首流行歌聯唱,縮減為《隱形的翅膀》和《越唱越強》兩首。
五次登上春晚的周杰倫,成為這一時期春晚最中意的改造對象。無論是《青花瓷》還是《蘭亭序》,都與傳統文化復興、中國符號出海的路線相契合。更不必說2009年春晚與宋祖英混搭的《本草綱目》,真正用流行文化「把崇洋都醫治」。
2010年以降,春晚紅歌數量明顯呈下降趨勢。一方面與春晚對於流行樂的接納度收縮有關,另一方面也是分眾審美對於春晚「合家歡」的強勢挑戰。同樣是在人性情感上做文章,西單女孩的《想家》和旭日陽剛的《春天裡》,顯然沒有《愛的奉獻》和《常回家看看》那麼廣泛的共鳴性。年年講家講溫馨,也就《時間都去哪了》《當你老了》勉力走紅。
倒是《因為愛情》這樣的情歌,《小蘋果》這樣的街歌,或者《新貴妃醉酒》這樣的怪歌,更能夠直接地打到小圈層的「三瓜倆棗」。雖然能理解其「積極化」改編的動機,但2020年春晚把《野狼Disco》改成《過年迪斯科》顯然是對「東北文藝復興」的一次物理傷害。
《野狼Disco》對於曾經處在中心、目前卻被邊緣化的東北地區的回望,無疑是傷感的。但其「蒜味蒸汽波」的喜劇外殼,又掩蓋了東北衰落的陰沉底色,消解了主題的嚴肅性。「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愛的時代。以前過年回家費勁,現在咱的高鐵快」,強換內核來為時代主題說項,這種捷徑怕是走不得。
直接接納流行歌,但現在的歌壇卻不比90年代蓬勃。對流行音樂進行宏大主題的注入,手法粗暴效果不好。有挑戰,也有一些嘗試的翻車,春晚歌曲的選擇似乎更加沒有明確的答案了。
春晚歌曲是幾代人的青春記憶,更是折射社會發展與變遷的一面鏡子。有的歌曲成了春晚符號,有的歌手藉此一戰成名,有的新歌變成春晚「日拋」。當除了粉絲越來越少人關心春晚唱什麼,答案已十分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