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蕙回來了,去年初開了公眾號「章小蕙aroseisaroseisarose」,分享她愛的那些美好物質的體驗,信手寫來的文字細膩精準,風情萬種,比如說有一款唇膏塗了,效果「像法國文藝片裡女主角被吻過的唇色」,引得一眾小女生五體投地,她說從前的粉絲當了媽媽,如今女兒又喜歡她,很感動。
她不是明星,也不是演員,但在上世紀90年代的香港,她比任何明星都出名。她憑金句「飯可以不吃,衫不可不買」、「香港第一敗家女」的名號響徹香港。那時八卦媒體寫她總離不了「紅顏禍水」、「拜金女」、「把老公鍾鎮濤買破產」、「不守婦道偷情出軌富商」這些內容。
確實,她沒有傳統價值觀要求女性的那些什麼賢良淑德奉獻品德,但她就像花一樣,不管不顧一路開到蓬勃,香到極致,像亦舒女郎說的那般,「人生短短數十載,最要緊的是滿足自己,不是討好他人。」
如果你能接受這一點,才會發現她的美,正如那句詩: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
亦舒愛她,毫不吝嗇讚美:「她是我在香港最欣賞的女子」,「她有一股罕見的嫵媚,獨樹一幟,她有味道,是時髦潮流以外一個等級。時下流行什麼,全體與她無關,她自有一套。她是時髦潮流以外的一個等級。」
那時的她皮膚吹彈可破,美得像個「雪娃娃」:「頭髮烏黑厚亮,翻著波浪,眼睛圓咕嚕的,靜靜地坐在那兒,比任何一個女明星都美,更要命的是對誰都能電力十足,無時無刻釋放媚態。」
《玫瑰的故事》中「黃玫瑰」就是以她為原型,「黃玫瑰生下來就明豔動人,不可方物。見過她的男子都愛她,得不到的就永生思念她。於是,美人一生恣意妄為。」
所以鍾鎮濤、陳曜旻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但在狼狽之時,紅顏又全是禍水。
但事實上她跟鍾鎮濤在一起是為了愛情,她自己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家女,是真真正正的名媛。她1963年出生在香港九龍塘高尚小區,父親是《文匯報》主編,一手創辦了加拿大中文電視臺;母親是當時的名媛;爺爺是高官,愛喝酒,愛詩詞,她原來的名字「章蓉舫」就是爺爺取的,芙蓉畫舫,充滿詩情畫意。
小時的事她說記不清了,但對自己的衣服都沒忘。2、3歲時就愛打扮了,跟著母親去美美、連卡佛買洋裝,6歲已不喜歡去連卡佛了,小學階段開始上小店淘貨,六年級穿橙色熱褲跑遍東京,18歲成人禮時穿著名時裝設計師專為她設計的晚裝,20歲出頭就已是香奈兒迷。
小學中學上的是馬利諾番書院,畢業後考入多倫多大學主修純美術歷史、哲學和英國文學,念完一年的時裝買賣,又讀了F.I.T的博物館管理碩士課程。美學的品味與廣博的見識奠定了她的時尚基調,加上她15歲就開始收集時尚雜誌,分門別類整理好,所以發掘起好物來簡直信手拈來。你可以罵她這不好那不好,但不能罵她妝化得不好、衣穿得不靚。
她說過:「我可以從一支口紅,一杯茶,一部電影裡找到我的美好,我的審美,是我的保障,是我個人的財富,你要自己建設好自己的財富,再去擁有,而不只是簡單的一個刷卡動作。」
這樣的她,自然與鍾鎮濤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鍾鎮濤從小家境貧苦,靠母親洗衣為生,生性節儉,對歷任前女友出名的小氣。但記者問他提供什麼樣的生活給章小蕙時他說:「她有我的附屬卡,買多少都可以」。
他與她相識在1987年,她回港度假,經人介紹,兩人一見鍾情,僅僅21天,愛情之火便熊熊燃燒。她回美國讀書時,竟然偷偷從他的抽屜裡帶走一雙他常穿的米奇老鼠襪子,好在萬裡之外以慰相思。不久這位英俊富有的白馬王子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日會上,愛情已燃燒到頂點,情人的眼裡也只剩彼此。
然而,她的爸爸似乎早就預見了什麼,死活都不同意,兩人飛到多倫多,她下跪懇求,爸爸不知怎麼反對,只能說:「你還太小,不準!!」
多年後,她曾悵然,說「如果當時聽了爸爸的話,一生便要改寫了」。而他也曾說:「我婚前知道她喜歡花錢,可是我想她不會喜歡靚衫比喜歡家庭、老公還重要吧!」
可這是一朵熱愛世間美好事物勝過一切的玫瑰啊。
1988年,35歲的他和25歲的她,辦了一場耗資300多萬的奢華婚宴,婚紗出自黛安娜王妃婚紗設計師David & Elizabeth Emanuel之手,「象牙白色的紗網用真絲製造,放在手心中輕薄得一陣風似的」,價值13萬港幣。這對一向以小氣出名的鐘鎮濤來說,多麼不容易,足以見愛情的力量有多強大。
查小欣曾這樣描述初婚的她:「又好像他們搬去山頂的豪宅時……甫進門,嚇一跳,整間屋子鋪上用大麻繩織成的地毯,全屋燈光熄掉,全屋滿布用名貴燭臺盛放的大圓白洋燭……客廳也很有章小蕙的味道,米白色的牆上綴以一朵巨型立體的紫紅色絲絨蕙蘭……」
一切令人目眩神迷,甜蜜美好,他開演唱會,她帶著一雙兒女到場,場場不落。
然而,大難當頭,方顯出兩人本質的區別,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席捲香港,夫妻倆投資的幾幢豪宅苦撐不住,連帶自己的房子都賠得精光,欠下2.5億港元巨債,最後鍾鎮濤宣布破產,1998年倆人離婚。
港媒一向拜高踩低,況且他身後有譚詠麟、曾志偉等娛樂圈大佬力挺,從前追捧她的港媒,開始罵她奢侈糜爛,買衫買得鍾鎮濤破產,送她四字「恃靚行兇」,妖魔化的報導讓她成了各種八卦副刊的醜聞主角。
她與「白頭佬」陳曜旻的婚外情也引發口水大戰,她堅持說是和鍾鎮濤的約定,而鍾則堅持自己是受害者。1996年,鍾也在臺灣工作時認識了富家女範姜,後跟他到香港定居。
為她房產做擔保的陳曜旻,受金融風暴影響也不得不賣掉豪宅,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患癌去世,最後宣告破產。這位曾煞費苦心地製造與她邂逅的富商,開始以家暴出氣,有一次踢到她的尾椎骨差點癱瘓,還言之鑿鑿對媒體講:我有今天,全拜章小蕙所賜。
至此,她的愛情都成了笑話,她又成了「三白眼,克夫白虎星」,只能獨自對抗這個世界。
後來她和鍾鎮濤兩人吵翻老死不相往來,她依然熱愛華服,同時和5個不同國籍的人約會,喝美酒,為港人製造話題。
鍾鎮濤則在自傳《麥當勞道》裡,痛陳她的各種惡習,當他的「四年破產期」結束,終於擺脫債務時,心情大好,準備買彩票、迎娶範姜,還寫新歌《日日是好日》慶祝,並沒忘在歌裡諷刺前妻——「有紅顏禍水會擊倒我。」
曾深情對唱的《你是我心底的烙印》,已煙消雲散。她後來寫過:「經過這段婚姻,前夫把我帶進這個奇形怪狀的娛樂圈裡,讓我被全球華人幾乎無人不識。兩人的緣份又突然像斷線風箏一樣斷掉,他自顧離去,只剩下自己一人拼命地想著逃離這個圈子。」
相對他的喋喋不休,她始終默不作聲,沒有多的閒話。你可以罵這個女人慾壑難填,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高姿態。
她還是那個亦舒女郎,依然光鮮亮麗,氣定神閒,自己賺錢買花戴,仍然送子女到最好的貴族學校,獨自承擔所有費用。背負巨債和罵聲,靠自己東山再起,同時開七八個專欄,賣自己的二手衣,演電影,跟河莉秀探討美容心得。
「境況這麼困難,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活不下去」,她這樣說,經歷了離婚、破產、還債、打官司、最後還打贏了,沒被媒體拍到過一張憔悴暴瘦的照片,也沒有抑鬱自閉的消息傳出。
面對流言,她淡淡的:「沒辦法,如果你的思想很混沌,即便人家穿件高領毛衣,你看到的也是色情。如果你很單純,即便人家穿三點式,你也不會看出色情。」
逃離香港時,她說:「香港人普遍缺乏安全感。喜歡譴責弱者,那些嫁給有錢人或者成為名人情婦的女人反而變得很高貴。某些香港人勢利嘴臉,像極了張愛玲《傾城之戀》裡的眾生百態。」
後來,她擔任了奧利佛·斯通的電影《小布希傳》的監製,她神速般用一個月談成此事,一周談妥資金,而且「有酬勞,有頭銜,有分紅,又有角色」。此後,更多的項目找她,她成了後台老板。
這再次說明了她與鍾鎮濤價值觀與眼界的不同,一個是雲端上愛享樂的公主,一個是泥塵中出頭的窮孩子;一個有運作好萊塢大製作資本的手腕,一個在重挫下滔滔不絕控訴深愛過的女人。
她與他,如同時空錯位的相遇,不同世界的人互不理解,也不會長久。
50歲的她,被偷拍的狀態,風情萬種
她寫過一篇文:「這雙手雖然小,卻是自己的一雙手,一筆一划的埋頭苦幹,把所有曾經失去的重拾回來。」
這應是亦舒對她青眼有加的原因了:女人至要緊是要自己爭氣,一做出成績來,全世界和顏悅色。
這樣的女子,崇尚女德的衛道士見了自然要喊打喊殺,但女人難道不應該擺脫他人標準的控制嗎?女人本就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蔡康永說她「美,更有靈魂」,她評價自己最性感的其實是「適應能力」:「讓我可以面對很多不同的人,不論在任何處境,都可以散發出自己的個性與魅力。
一朵玫瑰,無論開在何處,終究是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