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登於2014年6月少年先鋒報《精讀·初中生》刊「書信往來」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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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還是決定去mariala gorda,古巴最西面的那個尖角。
「那裡是世界的盡頭。」當我把小鎮上唯一一家租車公司租來的唯一一輛完整的小汽車停在鄉間山路上時,雪茄田裡的大叔比劃著告訴我。在出發後的第二個岔路口,我就離開了筆直的正道,一路奔跑在這些起伏的山道上,用迷路表達對這個地方的敬意。
大地上除了小土路就是雪茄田。正是收割雪茄葉子的季節,男人們用拇指寬的圓月彎刀,只是撫摸了一下菸草的梗,就把巨大的菸葉收割下來。捲菸的都是些老頭子或者老太婆,他們是古巴星球人,一出生就皺紋滿面。但菸葉連這些長滿皺紋的大腿都不會遭遇到,它們遇到的只能是不起眼的小廠房裡的小木板桌面,以及掌紋裡都是汙垢的手,被口水粘貼起來,然後穿上各種名牌標籤衣裳,運到世界各地。
小車在雪茄田間穿行,面前的鏡頭好像那部兒童公路電影《古巴萬歲》。記得有一天我問你道路的盡頭是什麼,你說是另外一條道路……可難道道路的盡頭不應該是牆嗎?就像現在,我在古巴,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世界的盡頭──而我喜歡,並且情願相信這個答案。
三個小時之內見到的唯一一個人是個士兵,守著一道朽得讓人想一拳打斷的護欄。士兵處在一種連見到壞人都開心的寂寞狀態中,他欣喜地指著木頭護欄背後沿著海岸消失在密林裡的一條亂石小路告訴我,一直一直走,過了《古巴萬歲》裡小男孩和小女孩要找的那個燈塔,看到唯一的一家旅社,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最後的那點夕陽拼了命一樣地血紅著,拉丁美洲大陸開始向我展示它的魔幻本色。兩旁的棕櫚樹妖異細長,只有我的胳膊那麼粗,細長綿延到天上,頂著一小簇漆黑的樹冠。它們數量巨大,如失散的蒲公英種子那樣沿海岸生長。
前方幾個斜屋頂果真就是世界盡頭的唯一旅社。我問服務生車應該停在哪裡,他迷惘地看了看四周巨大的空地,指了一下除了海洋以外的所有陸地。
一個五十多歲男人過來接過手裡的行李,默默地,一路幫我把箱子提到房間。他給我一個安慰的笑容,我給他一塊錢小費。
木頭的一切,地板、牆壁、桌子。黃銅的風扇葉。陳舊的餐廳裡只有我一個人,後來又進來喧鬧的兩對美國夫婦。來自維吉尼亞的丈夫們長著「我很笨」的眼睛,穿著海南的花襯衣和儘量體面的淺色休閒褲;他們的妻子一臉農婦般的潮紅,歡天喜地的短捲髮。
服務生在吧檯裡賣力地擦杯子,攪拌機像被人嚇了一跳似的響起來,廚房裡飄出油煙。幫我提行李的男人靦腆地拿著一把比他還老的木吉他進來,站好。他溫柔的聲音從攪拌機的巨響背景中突圍的那一霎把我打包好的情緒一下子扯開,散落得到處都是。他一直在安靜地吟唱我聽不懂的歌詞,如一個先知。
後來,蚊子散開,清晨到來。我撓著身上第387 個蚊子包,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於是我決定離開,沿著來路開回去,發現昨晚竟然從一片洪荒曠野之中穿過。那些粉身碎骨的巖石密布地平鋪在海邊的平原上,不及小腿的一半高,卻因為漆黑的顏色和猙獰的形狀而讓人感覺如此壓抑。珊瑚的灰白屍骸遍布巖石灘的縫隙,小孔、褶皺、花紋,這些精緻而嚴謹的屍體拿在手上很輕很輕,輕得仿佛抽走了裡面曾經有過的時間。
天上只有唯一的一片雲,白色的,很大,很重,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把車停在這片陽光下的曠野裡,我開始相信所有的盡頭都有著可見的形狀。巖石裡長出一棵高大的仙人掌,結著兩個豔黃色的飽滿果實。我割下它們,自己吃一個,替你吃一個,很清甜。但是,應該如何對待失去了果肉的豐厚果皮?拿著一把小刀,一塊果皮,帶著一手的黏膩,我站在這條永遠沒有人、沒有車的道路中央,無所適從。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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