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場後臺,龍應臺、Ellen、俞琤、林日曦和明哥、jason合照。)圖片來源:網絡
治癒城市,出自洛楓老師(洛楓是香港的文化評論人,她寫了《記錄時代,治癒城市:黃耀明的明曲晚唱》)。這場每晚只有600個觀眾的演出,起到的正正是這四個字的作用。4月15日最後一晚,作家龍應臺坐在臺下。她寫的《親愛的安德烈》,是《親愛的瑪嘉烈》的靈感啟蒙。
香港版《野火集》三十周年紀念版的序文《救生艇裡放聲唱歌——給香港的九0後》,龍應臺寄語:《野火》怯弱寂靜的時代裡鼓吹呼喊和行動,在喧囂的時代——畢竟增長了三十年的智慧,我們已經明白:沒有呼喊和行動就沒有進步,但是沒有深思和明辨就沒有方向。
達明也是增長了三十年的智慧。
(去年的三十一派對,舞臺上吊起的大球,既是《1984》的眼,也是《1Q84》裡的第二月亮,也有人解讀成《十個救火的少年》的那團火))圖片拍攝:IPHEN
借紅館的建築體量,用一個馬路舞臺和吊起的「大眼」,去重構現實回應過去,《三十一派對》沒有辜負達明兩個字。但《明曲晚唱》沒有那麼大的抱負,不過是「無奈我戀愛世俗,戀我事戀我夢,戀戀風中」式的個人情懷,以身作媒,用品味影響品味,用善良影響善良。
開場曲《人山人海》,「一個人在臺後」,蔡德才編出了「滿天神佛」的聲音效果,那麼有型。他與基爵之於達明的不同處,基爵出身演藝學院,讀書時也是學習正統嚴肅的學院派音樂,他具備作曲家和指揮家的才能,角色上是「director」,為人也更藝術家一些,近年也參與很多新媒體藝術的創作。蔡德才與明哥合作時間比劉以達更加長,兩人的音樂品味也更為接近(所以有不少作品都是兩人合寫)。蔡德才的普普樂團是他與前AMK結他手許惠琛的組合,音樂如組合名稱一樣,很pop,是那種簡單卻很好聽,不落俗套的「流行入耳」,明哥評價Jason,「從他的手指所按出來和弦都是很高級的」,便是這個意思。
(明哥評價jason天生是個有音樂感的人。音樂會上,jason一人操控各種樂器和設備,以及和音。也與Ellen合唱了他寫給at17的《三分鐘後》)圖片拍攝:發條青蛙
明曲晚唱,名字源於黃耀明早年在商臺的電臺節目,落實到2018年的六場音樂會,是「兩個人在音樂途上的交會」。如果沒有蔡德才那些奇思妙想的編曲,這個概念音樂會,怎會如此美麗與elegant。
音樂會大部分的廣東歌曲目,來自明哥獨立發展後最重要的兩張專輯《信望愛》和《借借你的愛》,都在當時羅大佑到港發展的音樂工廠製作。這樣的選擇,至少有兩層意義。其一,彼時達明正式解散,明哥可以拋掉達明的包袱,完全用自己的想法做一張不帶達明標籤的專輯,即使銷量和質量都非最完美,但對任何一位音樂人來說,都是難得的驕傲。「名字那麼大」,也是在說「自己」的重要吧。也是從這兩張專輯開始,明哥開始學習創意和市場的平衡點,也為日後籤約回香港唱片公司製作出版的專輯埋下伏筆。其二,羅大佑在音樂工廠出版的專輯《皇后大道東》的唱片文案寫道:
於是這樣的時代終於來臨,一九九零的年代
住在這裡,我覺得像個掮客一樣,做著一宗歷史與未來之間的最大買賣。
而此時此地的香港客,誰又不是呢?誰?
1987年,羅大佑結束了在美國兩年的行醫日子,赴港發展,1990年,正式成立音樂工廠。97回歸的時間點,香港當時的氣候從未如此強烈地進入大佑的感受。在《皇后大道東》和《青春舞曲2000》他與林夕都試圖處理當時的情緒。《信望愛》和《借借你的愛》在1992、1993接連出版,彼時的社會氣氛,香港人對前途的不確定,也在專輯裡有所表現,和大佑、音樂工廠當時的主旨不謀而合。這兩張專輯彌補了達明解散後,達明的音樂一直對社會觀照的空白。
更直接的意義自然是,他們與今天香港的社會現狀,有某種跨越時空的應照。
(jason編曲的《I’m in Love with a German Film Star》,很German,很Krautrock。原唱,其實也有很味道。大家可以找來一聽。)圖片拍攝:發條青蛙
林夕寫詞的《花非花》,一句「時代那麼大,名字那麼壞」被改成了「時代那麼壞,名字那麼大」作為這次音樂會的「副標」,這首「邊緣」曲目,並不是很多歌迷會記得,也沒有在任何場合被唱過。如今被挑出來,唱了,精編成Slogan,重新煥發它作為歌的責任。「明曲晚唱」,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達)明的歌,即使晚於時代也總會被唱起?
音樂會另一批歌,是影響明哥(同代人)的英文歌。早年的電臺節目《明曲晚唱》也主要是介紹明哥挑選的英文歌。大陸同代歌迷是從打口唱片的養成過來的。打口一代的音樂營養是被硬塞進去的,系統性的補課要到下載和數字時代。倒是香港人可以大大方方地說,西方音樂與歌曲,是撫養他們長大成人,甚至建構價值觀。
在《太平山下》演唱會,明哥便曾經翻唱過Simon &Garfunkel的《Sound of Silence》這樣的英文名曲,也有大部分人不太熟悉的Marsha Stevens的《For Those Tears I Died》(還有陳秋霞的《偶然》)。英文歌之於黃耀明,不獨只是一份成長情懷,同樣有其「意所指」的作用。
(《I’m in Love with a German Film Star》在2008年由女歌手Sam Taylor-Wood翻唱過,還找來Pet Shop Boys監製。歌神許冠傑也翻唱過Cat Stevens的《Morning Has Broken》,不過就從來沒正式灌錄進專輯。)圖片拍攝:發條青蛙
最典型的當然是音樂會上唱了Bob Dylan的《Forever Young》。這首歌是Bob Dylan為長子而寫,也是Dylan最受歡迎的歌曲之一,它後來因為Rod Stewart創作了一首同名作品,並且從歌名到歌詞,都與Dylan的版本非常相似,而增加了流行度。《Forever Young》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叮嚀,是一個大人對少年的寄望。選唱這首歌,明哥的心意,we know yet。
其他翻唱的英文歌還有Lesley Duncan的《Love Song》,Cat Stevens的《Morning Has Broken》,Gilbert O』Sullivan的《Alone Again (Naturally)》,The Passions的《I’m in Love with a German Film Star》(Jason的編曲,很German,很Krautrock)。有流行的,也有偏門的。唯一較新的是電影《Call me by your name》的主題曲《Mystery of Love》。這批如水的老歌,纏著一代代的香港人。在座的他們應該都會心有戚戚焉,想起自己一路成長曆經的個人或家庭,以及香港近年的種種吧。
(《三十一派對》上的《Hero》,《明曲晚唱》上的《Forever Young),無論那個年代,總是有大人願意給年輕人這樣的信息)圖片來源:網絡
俞琤(YT)在去年ViuTV出資製作的達明《三十一派對》特輯時,已經帶著她新學的尤克裡裡為達明伴奏《禁色》。當初ViuTV為了讓俞琤在特輯現身,額外拔多了六位數製作費才成事。退隱商臺,母親過世,人生六十的俞琤,沒有成為建制的old seafood,反而如年輕人般去學尤克裡裡,創立鼓勵青年創意的機構,實踐用另外一種方法影響社會。
有時夢想藏在心底,日久會化成灰燼,反而窮追不捨,才可以夢想成真,貪求進步一生痴,一切努力,拼搏,豈會是徒然。
2015年商臺的聖誕聯歡會上,俞琤改編了曾路得的《天各一方》裡她念白的部分,以此宣布自己退隱的決定,以及鼓勵電臺新老同事莫失莫忘。
(尾場的力量,YT用尤克裡裡為明哥伴奏《春光乍洩》、《下世紀再嬉戲》)圖片來源:網絡
除了明哥和明歌,YT是尾場觀眾最大的「得著」了。
其他的,包括白雙全的舞臺布景裝置,出走的家明,《邊走邊唱》和白樺的苦問,明哥唱《親愛的瑪嘉烈》最後一句「願你熬得到新天地」時的哽咽,你我心照不宣。
When the winds of changes shift,May your heart always be joyful,And may your song always be sung,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