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媒體報導,一位義大利醫生宣布,人類歷史上首例「換頭術」將於2017年在中國進行,一位中國醫生將參與手術。消息還稱,此項科研經費達5億人民幣,動物實驗成功率達90%以上,為疑難雜症找到了最終解決方案。
「換頭」真能成功?這到底是重大科學進步還是空穴來風?新華網近日約請新聞中據稱將參與「換頭術」的中國醫生——哈爾濱醫科大學手顯微外科中心主任任曉平教授做客《新華訪談》,求證「換頭術」新聞裡的真真假假。
求證一:「換頭術」2017年在中國實施嗎?
[新華訪談]有媒體報導,首例「換頭術」將在2017年進行,這是真的麼?
任曉平:2017年這個時間是一個比較有爭議的問題。義大利醫生卡納維羅今年8月來哈爾濱醫科大學參加學術會議,在發言中他說,由於一直致力於臨床轉換這一領域,所以他設想做臨床頭移植之前,需要至少兩到三年的時間完成臨床前的實驗。媒體根據這句話進行推算,在消息中就表述為2017年。
從我個人角度講,沒有具體時間表,一切取決於臨床前的實驗進展情況。 偶然性、機遇性都是關鍵因素,它們都會導致最終自然過渡到臨床階段。
關於首例頭移植的地點,並沒有明確地點。目前來看,當前進展離實施頭移植還有很大的距離,臨床的實驗還沒有完成,談下一步為時過早。
求證二、中國醫生是參與「共同研究」還是「實施手術」?
[新華訪談]來自義大利的卡納維羅醫生宣布跟您共同合作實施「換頭術」,您要參加他的醫療團隊嗎?是共同研究還是參與手術?
任曉平:我當前進行的是臨床前實驗研究,會根據實驗結果再決定如何開展臨床應用。沒走完當前階段,我不會進入臨床應用。
求證三、「換頭術成功率90%」,真的嗎?
[新華訪談]我們看到網上流傳著這樣的新聞標題:「……首例換頭術成功率超過90%」。這個說法從何而來?
任曉平:我當然也希望動物實驗的成功率這麼高,那樣我就可以進行臨床應用了。但現實情況是我們大概做了1000小鼠的實驗,換頭後成活率也就是30-50%。小鼠存活時間也不一樣,有的幾個小時,最長的一天。雖然活得很少,但是驗證了一點,我們的設計是合理的,為下一步實驗打下了基礎。現在要研究攻克的就是要想辦法讓它長時間存活。
[新華訪談]也就是說您現在還處於動物實驗階段?
任曉平:科研計劃就是按照科學的方式往前走,我們是在集中做臨床前的動物實驗,完善動物模型。我們已經用小鼠做了實驗,下一步打算在其他動物身上做。應該是從小動物到大動物這麼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有必要,在臨床應用前要再非人靈長類動物身上完成。
求證四:從動物到人,「換頭術」有時間表嗎?
[新華訪談]有一些醫學倫理學家認為,只有在動物身上證明是科學安全有效的,才能用到臨床上,否則不能用到人身上。您認為什麼時候可以在人身上開展「換頭術」,有時間表嗎?
任曉平:從動物實驗到臨床應用沒有時間表。我們根據實驗的結果和流程不斷地進行調整,時間是無法預測的。
現在臨床前的實驗還沒有完成,肯定不適合做臨床病人,但是在未來科學有它的機遇性和偶然性,醫學發展到今天,我們來重新挑戰這樣一個課題,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遇。當然這個課題難度大,也需要非常充裕的時間。
求證五:現有的手術方案可行嗎?
[新華訪談]您現在考慮的換頭方案由哪些步驟組成?您認為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任曉平:義大利醫生卡納維羅提出了一套方案。他借鑑了器官移植科常規的一些模式來設計,比如供體和受體分成兩個手術臺,由兩組人馬來做,大約需要150個醫生。
我不認為這套方案是最後的,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做頭移植這樣富有挑戰性的手術,第一面對的就是缺血,即如何預防缺血再灌注損傷的問題。上個世紀第一個做猴頭移植的美國懷特醫生,從動物實驗方面發表了一些很價值的文章。卡納維羅又提出了低溫方式。我們也在研究一些有效的策略去預防缺血再灌注損傷它。比如我們提出一個不中斷血液循環的方法,在移植過程中避免了缺血,我們還有缺血再灌注損傷的預處理。另外,術後的排斥反應液是需要有效的辦法來預防的。
求證六、誰願做志願者?
[新華訪談]媒體報導一位30歲的俄羅斯工程師成為首例「換頭術」志願者,您跟他有過接觸嗎?
任曉平:我在今年夏天美國的骨科年會上見過這個人。他是一位肌肉萎縮症的患者,是搞計算機的。從醫學上來講,他是由於脊髓萎縮造成的神經元性的肌肉廢用性萎縮。這種疾病是先天性、遺傳性,而且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功能越來越差。這種病人往往壽命不長。在病痛的折磨下,他想做這樣一個嘗試。
[新華訪談]除了俄羅斯志願者,我們聽說還有三位志願者找到您。是什麼樣的疾病困擾讓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
任曉平:媒體曝光使我們這個多年從事的領域被社會認知,特別是頭移植。有的患者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找我,他們都是奔著求生的希望。他們都患有目前臨床不能治癒、未來生存很困難的疾病,比如高位脊髓截癱、骨科創傷、癌症晚期、中樞神經元性疾病、多臟器衰竭等。這類患者是頭移植手術的潛在候選人。
求證七:這類研究如何進行監管或保障?
[新華訪談]您目前所做的相關醫學需要得到政府的幫助嗎,有沒有必要的監管?您認為對這類研究是否需要出臺相關的法律法規?
任曉平:我們從事的這項研究是按照現有國家的法律法規操作和運行,我希望這項課題能夠引起國家和政府相關部門的重視,這樣我申請課題能得到更大力度的資助和支持,這是我課題長遠發展的必備條件。
美國和西方在100多年前就做了動物實驗,從狗做到猴子。只要我們符合科學的目標、按照科學的規律進行,在現有國家的法治框架下設計實驗,應該能夠得到國家和當地政府乃至國際社會的支持。
求證八:課題資金投入5個億?
[新華訪談]能否介紹一下課題立項的進展和資金投入情況?
任曉平:研究這個題目需要大量的資金。現在有哈爾濱醫科大學、哈醫大附屬二院投入的資金,我本人申請的課題資金,國家自研資金和哈爾濱市政府投入的資金,包括到位和沒到位的,共1000萬左右。
有的媒體臆斷出5億資金投入,事實上根本沒有5億,都是想像出來的。
求證九:「換頭術」這個名稱準確嗎?
[新華訪談]我們注意到「換頭術」實際上是媒體報導時一個通俗的說法,您從專業的角度怎麼定義「換頭術」?國際上是否還有其他專業的名稱?
任曉平:「換頭術」就是「頭移植」,不論民間還是科學界用幾百年,但它顯然是不科學的,是沿用器官移植的概念。到上個世紀70年代中期,美國的懷特醫生率先提出這個命名不科學,他用「身體移植」的概念代替「頭移植」。近期義大利的卡納維羅提出一個新的概念叫「天堂計劃」,是幾個英文字母的縮寫。我在學術界幾年前給它命名為「異體頭身重建術」,英文首字母縮寫為AHBR。
關於命名,我同意懷特的說法,頭部不是一個器官,它是一個人的主體,它不能被移植,我們的心臟可以移植,任何器官都可以移植,但頭部不能移植,用身體移植的概念我認為也不是很恰當。那麼我把它作為一個新的領域,新的修復重建,用了「異體頭身重建」的概念,這個概念在定位上更準確一些。但是,如果隨著時間推移,你的命名沒有被廣泛採納,證明沒有被學術界接受。
求證十:如何看待爭議?
[新華訪談]「換頭術」這個話題拋出來後已不是一個單純的科學實驗,而是變成了一個公共話題,您也成為受人矚目的公眾人物。您是否感受到壓力,您怎麼看待這些爭議?
任曉平:媒體炒作把事情炒得比較複雜。因為老百姓、非專業人士一般缺少這些知識,炒作造成了誤導,比如說2017年要做這個手術等等這些說法,其實這些都是很遠的。人不能跨越時空,不能把眼前迷失掉。
我不知道這兩年會不會有效地完成前期實驗,這裡面取決的因素非常多。
(原文標題:[新華訪談]追問世界首例「換頭術」的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