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獨孤島主,上戲博士,著名影評人
BBC繼八月創造了該臺十年來收視最高紀錄(不幸這會兒已經被打破了)的《貼身保鏢》之後,新劇《報社》一如既往呈示英劇的精悍沉穩魅力,某種程度上,我甚至認為《報社》比《貼身保鏢》更具衝擊力與社會話題性,因其所描述的報業競爭在英國(或者全球)社會中所經歷的巨變與產生的效應委實太過特殊(有時甚至可以被稱為悲壯),因而由此引發的對於我們身處的世界自身的反省與探討也格外觸目驚心。
近年來英劇作為區判我國文藝青年品質的重要標杆,長期以一種「視覺名著」的高冷麵目出現,撇開對經典的無數次改編不談,傳統家族興衰如《唐頓莊園》,時代女性懸疑如《布萊切利四人組》抑或聚焦黃昏戀的《哈利法克斯最後的探戈》,大小規模、迥異類型的作品,皆以精悍姿態表現著今日大不列顛人民體味世間的坦然與自尊自傲的冷靜。
《貼身保鏢》
《報社》從題材上來說,與傳統意義上名著主義傾向濃厚的英劇有所不同,這部劇聚焦的是最新時勢下倫敦(全球)報業,節奏明快,同時也保持了英劇一貫不拖泥帶水的特點。
全劇篇幅六集,每集大約一個小時,乾淨利落地推出了持守嚴肅新聞的女主角霍莉、為達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鄧肯、徘徊於擔當公正或執新聞業牛耳的艱難抉擇之間的艾德等一眾各自性格鮮明、悲喜交加的角色塑形。
劇中具有左傾色彩的《先驅報》與銷量至上的《郵報》,身處同一條街,遙遙相望,從業者之間的互動亦從來不僅於業務聯繫。
在今時今日,無需贅言的信息連通,令各色人等之間的競爭隔膜空前稀落,也令暗戰本身充滿未能預計的可能性。
依足主流形態影視劇集塑造人物的多線搭橋與人性兩面法,《報社》雖然設定了兩家價值傾向南轅北轍的媒體,但卻令其中的員工們飽嘗理想與現實的擠逼之苦。
作為全球電視劇工業典範的英國劇集,編劇所發揮的功能當然也不止提出一個議題來震一震觀眾。
編劇身體力行地在《報社》中穿插整體事件,比如每一集或兩集便拋出一件報社所需要跟進的新聞,來帶動全部人馬為此赴湯蹈火;同時,《報社》也不忘了在技巧性轉場中層層推進人物性格發展,劇集中非但霍莉、鄧肯等主人公的戲充滿細節,聰慧但背負原罪的新丁艾德、《先驅報》主編阿米娜以及嬌俏幹練的記者蕾歐娜,都有相當舉重若輕的發揮。
劇中有一場戲,是艾德與蕾歐娜為各自報社爭奪採訪,兩人在受訪者家門口邂逅,互相試探,送對方到火車站,隨後各懷鬼胎地又在受訪者家門口遇上,無傷大雅的心機鬥智,是《報社》中幾乎字字珠璣的業態展示下非常有意思且重要的一環。
因此,觀眾對男女主人公鄧肯及霍莉分別象徵的《郵報》及《先驅報》的不同執業取向的期待,某種程度上也會先在地產生自我改變。
鄧肯的每一次狀似違背新聞倫理的出手,莫不是被他的上司、家人、自身性格等因素多重影響,而「新聞倫理」本身,也在兩家媒體在推進報導過程中的不斷碰撞摩擦裡獲得當代意義上的思索與詮釋。
正如阿米娜最終發現,《先驅報》所亟待解決的,不是與別家的競爭關係,而是烏雲壓境的紙媒低谷,傳統意義上關於道德的描繪,對現時的報業來說,似乎要重新解釋其合法性才能夠立足。
本·卓別林在劇中飾演的鄧肯,某種程度上成為眾生相的代表,其作用遠大於擔綱底線保守者的霍莉。
最後一集裡他以雙重反轉的方式,放棄阻擊堅持報導國防機密的《先驅報》,卻又將霍莉推到風口浪尖。
在全劇的大部分時間內,本的表演都是「壓著」的,最後亦不例外,這為結束的這一季將來延續故事提供了非常大的可能性,歸根到底,鄧肯依舊是不可預測的對手,縱然他在業務之外的個人生活遭遇極大危機。
劇中人物之間的關係算不上非常錯綜複雜,但他們之間的情感勾連卻微波隱現,蕾歐娜同艾德、霍莉與艾德、霍莉和鄧肯,若有似無的同情、曖昧、惺惺相惜,構成了劇集置身現代職場背景下流露的時代劇遺風,很難說霍莉倉促地離職、投奔《郵報》又再度回歸《先驅報》的情感驅動力是來自當下,這看上去更像是二戰背景或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物風骨。
某種程度上,也許創作者有意無意仍然向觀眾釋放了自身的經典情意結。這些說有就有,說沒有也沒有的偶發觸動,同劇中圍繞各個(有些是取自真實)事件的雙方或多方博弈一樣,都是各自意義上的真相,只不過因應不同的時空而被摺疊、扭曲,成為了我們從劇中看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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