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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鞠起
採訪 | 鞠起、趙大卓
椅子樂團在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的舞臺上唱出代表作《Rollin』 On》前,他們已在北京的酒店裡隔離了三周之久。隔離結束後,他們和在內地現找的鼓手張蔚僅僅經過一次彩排,就匆忙開始了成立以來第一次電視綜藝之旅。只不過那時候他們沒有想到,這次旅程持續了這麼久。
儘管仍要一次次地克服與鼓手磨合的問題,他們還是憑藉穩健的技巧和悠然曲風一次次地拿下了勝利。在積分賽第三輪憑著仲穎寫給父親的《惦惦的夢》一發逆轉了此前的劣勢後,他們以一種舉重若輕的步法走進了本季樂夏的七強。
椅子樂團在《樂隊的夏天》(來源見水印)
無論是在樂夏的旅途還是整個的音樂生涯中,放鬆和專注始終成為他們氣質的一部分。樂隊又時常流露出老成持重之感,這和團員年輕的形象呈現鮮明的反差,讓椅子樂團在穩健的實力之上又多了些可愛的感覺。走了很遠的學生樂團
如果你讀書時學校裡有一個吉他社團,碰巧你又曾經加入其中的話,椅子樂團一定會讓你想起其中的同學。作為高中吉他社的夥伴,早期的椅子是一個很標準的吉他社樂團——不止一個成員能夠彈唱和寫歌,所以形成了雙主唱;一個很可能是由吉他改學貝斯的貝斯手;以及沒有鼓手(因為在吉他社找不到),有時需要主唱來客串。
這個配置和很多大學生樂隊最初的樣子簡直完全一致,與針對每一個位置去招募而來的樂隊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氣質。這種氣質非常直接地體現在他們2016年的第一張專輯《Cheer's Land》當中。
「做第一張的時候,純粹是我們想要在大學畢業之前做一個紀念,一開始是想做一個EP但後來歌越寫越多,就變成專輯。」仲穎說。那時他們面對大學畢業後就業、當兵的種種困惑,花了一整年,使出了全部的本事,懷著不會有以後的心情來做這張專輯。
簡潔的原聲配器、純淨的聲音和詞曲意境,以及常常由仲穎客串的打擊樂。儘管還會有些前輩音樂人像是929樂團或是盧廣仲的影子,但椅子樂團那種絞盡腦汁的用心和靈動的才氣還是在10首作品裡充分地伸展、跳動著。他們說那時剛剛開始練習電吉他,以至於歌曲民謠味兒更濃些。而在節目中大放異彩,帶領樂隊驚天逆轉的《惦惦的夢》,正是這一時期的作品。
椅子樂團(來源見水印)
這張幾乎完全由椅子DIY製作的首專以極高的完成度獲得了金音獎的多項提名,令他們開始被更多人所看見。而其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就是裘詠靖的大學同學Eazie黃榮毅。此時的他已經在唱片行業工作了一段時間。這位師從陳建騏的年輕製作人,雖然不出現在舞臺上,卻是椅子極為重要的一員。
對於性格內向、不善交際的椅子樂團來說,黃榮毅的出現帶來了音樂上的新想法、必要的運營以及將他們的才能更大限度地整合發揮的化學反應。可以說黃榮毅的加入,令椅子樂團成為了完全體。
「剛開始我被邀請去看他們排練。雖然第一張專輯已經給不少人留下了印象,但他們的現場演奏好像還不是很熟練的樣子。」黃榮毅回憶說,「似乎都已經玩了很久的音樂,但好像還搞不太清楚樂團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時候的椅子還保持著一些學生樂團的習慣,經常在演出中換樂器、換位置,令調音師十分頭疼。在黃榮毅的幫助下,他們重新梳理並固定了自己的位置。這種良好的化學反應在他們一直持續到了如今。
習慣性的大逆轉
臺北的音樂場景其實並不如北京和上海來得豐富,搖滾樂相對而言就更小眾。樂隊回憶說,即使是草東沒有派對,達到了那麼高的演出水準,Live house演出票每次都售罄,但還是難以進入主流聽眾的視野,安排更大規模的巡演。儘管有各種類型的校園音樂比賽,各種規格的獎項,以及有權重的電臺推薦機制,讓一支業餘樂隊能積累一些歌迷。但無論哪種渠道,對小眾音樂影響力的擴大終究很有限。
「臺灣各種不同的音樂風格之間沒有什麼鄙視鏈,因為大家的聽眾都一樣少。」仲穎說。
椅子樂團(網絡圖片)
在這樣的環境下,從學校畢業後的椅子樂團還是無法從音樂中獲得足夠收入。在做完《建議是看開點》後,椅子選擇休團,仲穎前往臺中做電腦工程師,博元開始念研究生,而詠靖則是打算在音樂上再搏一把,開始鑽研編曲製作。
所以當他們決定回到音樂中來,開始製作第二張專輯《Lovely Sunday》的時候,這張專輯是以一種「周末工作坊」的形式完成的。每周工作結束,仲穎就從臺中坐火車回到臺北,參與專輯的製作,周日晚上再回去臺中上班。這樣做了半年時間,完成了這張改變命運的唱片。
「第二張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更多的可能性。」詠靖說。經過《建議是看開點》的熱身,他們可以開始實現很多以前因為技術的局限無法實現的想法。「我們去了好幾個錄音棚,跟不同的樂手合作,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得到,好像打開了一個什麼開關。」
的確,《Lovely Sunday》也打開了他們時來運轉的開關。
因為本地的宣傳途徑效果不佳,做完《Lovely Sunday》後,黃榮毅決定把樂隊的作品上傳到大陸的流媒體平臺上試試。這成為了他們2019年奇幻旅程的開始。
不久後,專輯中單曲《日常的鏡頭》的評論數開始飆升。一開始是一些其他臺灣樂團的粉絲被APP推薦到,後來則出現了更多椅子自己的樂迷。歌曲迅速達成了「999+」成就,也開始有演出商開始找到椅子。
「為什麼他們會願意承辦我們的演出,不怕虧錢嗎?」樂隊起初對自己在大陸市場的影響力完全沒有信心,直到他們親眼看到了內地歌迷的熱情。
椅子樂團(網絡圖片)
椅子樂隊在內地的第一次登臺是在去年春天的麥田音樂節上。仲穎說:「內地的歌迷把我們嚇到了。每一首竟然都會有大合唱,我們根本沒想到。」他們隨即在內地做了7場巡演,而仲穎也心懷忐忑地從原來的工作離職。「那時候感覺好像還過得去,就衝一把試試看了,但其實壓力很大。」他說。
幸運的是,他們在去年夏天又拿下了金曲獎的最佳演唱組合獎。這份來自專業人士的認可給椅子帶來了更多的信心和演出,同時也令周圍的親友不再替他們擔心。「那天晚上可能是我們人生這麼多年收到短訊最多的一天。」他們說,「我們從S.H.E手上接過來獎盃,朋友們都瘋了。」
椅子依然是一群很不會社交的人,但音樂代替了語言,讓他們被聽到了。在米未聯繫了他們兩三次之後,他們決定來到《樂隊的夏天》。在這裡他們也開始和更多的音樂人產生了交流,Joyside、達達、木馬、Mandarin等,都和他們成為了朋友。
在樂夏,這種貫穿椅子迄今生涯的「困境-盡力而為-大逆轉」的劇情又一次發生了。在10強積分賽的前兩輪,椅子分別位列末位和倒數第二,形勢岌岌可危。然而第三輪「給最重要的人的歌」,他們拿出了《惦惦的夢》。這首閩南語作品成為了本季最成功的抒情歌之一:父親辛勞的細節寫照,配上閩南語自帶的那種溼暖與苦澀的滋味,如同淚水混著海水沁入人心。
最終《惦惦的夢》以210票的高比分拿下了當期第3,讓椅子在最後一刻搭上了本季七強的末班車。從墊底到過關,椅子似乎已經將大逆轉變成了一種習慣。
椅子樂團(來源見水印)
獨特曲風的秘訣
椅子樂團一直以來都在做一些比較柔和正面的歌曲,無論詞曲還是編配,幾乎不太涉及亢奮的、戾氣的、沉重的風格。
這種「0負面」的風格在目前受歡迎的音樂品類中並不常見,也無怪乎在一個豆瓣網友統計的各樂隊彈幕情緒指數榜單(綜合了觀眾彈幕的數量和其中情緒的正負)中,椅子成為了第一名。他們的音樂令人感受到的是搖滾樂還沒有成為一種「思想載體」時那種非常純真,令人舒適的模樣。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的歌曲一聽就很復古,但你似乎又說不出他們具體像哪個時期的哪只樂隊。這種類型與個性的微妙平衡也許正是椅子樂團的魅力所在。
對於椅子來說,他們不會撞車的秘訣就是從來不去追求所謂純正。對於他們來說,所有既有的風格,聽過的音樂,實際上都還是主觀表達的素材。如果產生了「要做出地道的某種風格」的想法,一方面容易被限定,另一方面也難以超越前人留下的經典。他們將自己聽過的東西消化,重新混合,產生新的感受,形成了椅子獨特的風格。
很難想像,這樣一支年輕的樂團,骨子裡卻住著一顆老靈魂。裘詠靖坦言自己很少會聽21世紀的歌曲,他的音樂養分主要來自上世紀50到70年代的老歌。Bee Gees、The Beatles、Eagles,給了他最初的啟蒙。其他兩位成員審美也都偏愛老歌。儘管在上大學之後椅子的成員們也開始慢慢接觸到一些近期的音樂,但「要做什麼樣的音樂」這個問題在他們心中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答案。
椅子樂團(網絡圖片)
「新的音樂曲風太多了,根本聽不過來。」他們說。
在創作中,椅子顯得高效洗鍊。他們在創編時往往會由歌曲的創作者先做出一個demo,然後帶著自己已經比較成熟的想法來到排練室,再一起敲定一些細節。裘詠靖寫了最多的詞曲,也比較熟悉製作軟體的用法,每一次他帶來的demo幾乎都有七八成的完成度。而仲穎做的demo會稍微簡單一點,但他會列出一些參考曲目來闡明他對於這首歌編曲方向的想法。
「有其他一些樂隊的靈感是在練團室裡不斷的Jam誕生的,我們也試過,但效率不太理想。而且租練團室又要花錢。」仲穎說。
在臺北,排練室的費用一般在每小時100元人民幣上下,比北京稍貴一些。這種先在家做好功課再去合練的做法大概是成名前出於經濟考慮留下的習慣,但這也令椅子的創作和排練效率得以提高。某種程度上他們能夠在樂夏中屢次遇到臨時狀況卻還能一直保持高完成度的表演,或許也得益於這樣的習慣。
聊到在樂夏中的表現,椅子樂團說他們其實沒有想得太長遠,都是每一輪儘量去準備,演好眼前的這首歌,儘量讓大家聽到自己的作品,黃榮毅還建議他們比賽結束之後再去看外界的反饋。
椅子樂團在《樂隊的夏天》(網絡圖片)
在北京期間椅子樂團也寫了不少歌,節目之後他們打算先回臺北整理一下心情和這段時間的作品。他們計劃從40多首裡挑出歌曲,完成第三張專輯。預想中,未來的作品會有更明確的構架,能充盈更大的空間的豐富感,相比前一張專輯的斑斕想像,下一張的題材可能會更多地回到現實中來。
談到長遠的目標,椅子的夢想是像保羅麥卡特尼那樣把創作延續到70、80歲,一直追逐更好的作品。以目前他們展現出的創作力而言,這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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