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英國《每日郵報》稱
義大利科學家卡納維羅與中國醫療研究團隊
首度將一隻猴子成功換頭,並存活20小時
而我們今天的主題是:
恐怖文學的想像力與哲學的思想實驗
這裡是黑匣子
一間收容著宇宙間各種非凡精神世界的博物館
一個展覽無數駭人奇蹟的夢境陳列室
PS:本篇文章為復刻版,本公眾號嚴禁非授權轉載或部分轉載
1981 年美國分析哲學家希拉蕊·普特南(Hilary Putnam)在《理性,真理與歷史》(Reason, Truth, and History)一書中,闡述了一個概念:缸中之腦(Brain in a vat)。作者使用了一種自我指涉的語言技巧將讀者的主體代入到言語情景之中。
這樣的故事,我們可以來如此複述:(我當對原文進行適當的改寫)
我們假設有這樣的一個科學家,對某一個體使用了一種獨特的外科手術,將大腦從身體分離,浸泡在某一充滿營養液的缸中以維持其微不足道的生命體徵。我們將此大腦的神經末梢連接於某一外部機械裝置,通過計算機,我們向它輸入指定的電波信號以使其大腦對其信息產生反應,包括視覺、聽覺、觸覺等。在當中,缸中大腦通過接收我們輸入的信息來學習和感知世界,當然,出於科學家的個人興趣,我們可以讓他感受到任意的我們想讓它感受的「真實」世界,可以讓它感受到天空、物體、它者生命,以及與世界的互動,愛情、家庭、人生與理想。一種幻覺,讓它感受到它此刻是人,或者是一匹馬,可以使其「降生」於一個叫地球的星體,在一個被科學家想像中的被稱之為中國的地方,成為某種想像中的直立的靈長類生物,使其包圍在想像中的同類之中,學習我們輸入給它的獨特「交流語」,用來可以「理解」這個世界和閱讀以上這段文字,而它將永遠不會知道,它此刻正微不足道地活在一個充滿營養液的缸中。
Brain in a vat
於是,我們便明白了以上普特南的同類敘述。回溯到歷史當中,這個輸入缸中大腦信息的外部計算機,可能被喻指於某一惡魔。解析幾何之父、懷疑論者的法國哲學家笛卡爾(René Descartes)就猜測可能存在著這一控制世界的惡魔:
「我腦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是有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他將我創造成這樣。我怎麼知道他沒有做過別的的事,或許其實並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延伸出來的萬物,沒有形狀,沒有大小,沒有地點,而同時他又確保讓我認為這些事物都是存在的,就像現在這樣?還有,正如有時我覺得有些人因為自認為擁有最為完美的知識而誤入歧途一樣,我怎麼知道上帝沒有讓我也在每次做 2+3 的加法,或在數正方形的邊數,又或者在做一些甚至更加簡單的事情時犯錯呢(如果這是可以想像的話)?但是,或許上帝不會讓我這樣被騙,因為人們說他是至高無上的;[……] 因此,我會假設,並不是至高無上,並且作為真理的來源的上帝,而是一些擁有極端強大力量,惡毒而狡猾的魔鬼使用了他們所有的能量來欺騙我。我應該認為天空、空氣、土地、顏色、形狀、聲音,和所有表面事物都只是他為了給我的判斷下圈套而設計的夢中的錯覺。」(《第一哲學沉思錄》,第十五章)
René Descartes hypothesized the existence of an evil demon "as clever & deceitful as he is powerful, who has directed his entire effort to misleading me."
這種懷疑論在古希臘時期就已存在,柏拉圖(Plato)使用過的一種洞穴寓言,暗含其可能存在於不真實世界的思想雛形:(雖然這個寓言暗指哲學家與普通人之間的關係,但它本身也預言了事實的真相可能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當中)
有一群人世世代代居住在一個洞穴中,他們手腳都被捆綁,猶如囚徒,身體也無法轉動,只能背對著洞口。他們面前有一堵白牆,他們身後燃燒著一堆火。在那面白牆上他們看到了自己以及身後到火堆之間事物的影子,由於他們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這群囚徒會以為影子就是真實的東西。後來,其中的一個人掙脫了枷鎖,並且摸索出了洞口。他第一次看到了真實的事物。他返回洞穴並試圖向其他人解釋,那些影子其實只是虛幻的事物,並向他們指明光明的道路。個別囚犯被從洞穴中帶出來,走到陽光下面,他們因為光線的刺激而覺得眼前金星亂蹦,以至什麼也看不見。於是他們開始恨那個把他帶到陽光之下的人,認為這人使他們看不見真實事物,而且給他們帶來了痛苦。所以對於那些囚犯來說,那個人似乎比他從洞穴出去之前更加愚蠢,並向他宣稱,除了牆上的影子之外,世界上沒有其他東西了。(《理想國》,第七章)
Allegory of the Cave
而中國的莊公夢蝶,則是更本土化地揭示外部世界的懷疑景象:蝴蝶究竟是在我的夢中,還是我在蝴蝶的夢中?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齊物論》)
所有以上的事例,均共有同一個內涵:是否存在著一個外部世界?
Brain in a vat
我們不難看出,在所有以上幾則寓言中,唯有缸中之腦存在著大腦分離的恐怖元素,這一獨特的戰慄元素從何而來,我們是否可以拋開一些醫學上的研究而僅在文化領域做一些考證,以梳理其恐怖元素的起源。
早在普特南在《理性,真理與歷史》一書中提出缸中之腦概念前 20 年,1962年,首度關於人類換頭題材的科幻恐怖片上映《不會死的大腦》(The Brain That Wouldn't Die)。劇情講述一位科學家的未婚妻在車禍中身首異處,未婚夫博士將其頭顱存帶回自己的實驗室,保存在營養液中以維持其生命。博士為使其未婚妻復活,心生邪念,欲將一舞女謀殺,並將其身體嫁接到未婚妻頭顱上去。
《The Brain That Wouldn't Die》1962
在這部電影中,我們甚至能看到弗蘭肯斯坦的結構。瘋狂博士為了使其未婚妻復活,在地下室展開了屍體移植術的研究,高達7英尺的拼接者怪物暗藏在實驗室的角落中。那是一種集各種失敗實驗下的變異生物體,我們有理由相信,關於器官移植術的幻想歷史正從醫學界進入到文化視野當中。
器官移植術真正確立的時間是在 1954 年,美國波士頓的醫學家哈特韋爾·哈裡森和約瑟夫·默裡成功地完成了第一例人體器官移植手術——腎移植手術。為了避免出現身體排斥外來組織這個最大的難題,這次手術是在一對雙胞胎身上進行的。儘管如此,它還是開創了人體器官移植的新時代。
《The Brain That Wouldn't Die》1962 劇照
無疑,這是一段幻想類科幻恐怖題材。關於器官異體移植,僅僅在相關醫學實驗後幾年便在文藝界大展宏圖。人類的想像力總是在相關技術方面追求極致,這種極致表現在對人類思維幻想的維度方向上。這種維度是思維對思維的幻想,是一種關於思維的自我指涉,那麼,承載著人類思想的大腦,便成為這一極致幻想的投射物。於是,當我們能移植腎臟的時候,我們便幻想出移植大腦,而這一幻想,便成為我們對器官移植術的極致追求。
《The Brain That Wouldn't Die》1962 劇照
恐怖與驚悚將永恆地伴隨這一主題,猶如在《The Brain That Wouldn't Die》中,博士被 7 英尺的怪物殺死,還活著的未婚妻的頭顱與實驗室被大火吞沒,一起化為灰燼。如果說技術本身可以引發出精神上的幻想,那麼精神上的幻想則有可能更超越出現實中的技術,走得更遠一步。
當我們探尋普特南的缸中之腦的時候,當我們再往前回溯幾十年,我們可能真的會從某一人身上發現這盛滿營養液的,混合著機械、科學、超現實,充滿神秘、恐懼而又令人噁心戰慄的「缸中原型」。我不敢說,我就此找到了這一缸中的原初形象,但當第一次閱讀到缸中之腦這個思想實驗後,我就立即回憶起了多年前閱讀過的那篇恐怖文學作品中去,我直覺,它們兩者之間可能暗含著一種關係。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將這部恐怖文學作品展現出來:
H.P.Lovecraft《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1931
《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是一部由美國近代恐怖作家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P.Lovecraft)於 1931 創作的恐怖小說,國內漢譯為《暗夜呢喃》或《黑暗中的低語者》(以下譯文引用均採自於筆名為:竹子的譯版)(在這裡,首先要感謝那些默默無聞的譯者們,是你們向國內讀者展現了牆外的世界)
洛夫克拉夫特被譽為 20 世紀最奇特與最偉大的恐怖作家。其紀錄片《可怕的感染力 - H.P. Lovecraft 現象》( 《The Eldritch Influence: The Life, Vision, and Phenomenon of H.P. Lovecraft》) 於 2003 年上映。
Howard·Phillips·Lovecraft,1890-1937
在這部獨一無二的《黑暗中的低語者》(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中,以信件為開場,一切的故事都發生在那座位於群山之中的那間黑暗的房間裡面(這是一種直視宇宙深淵的恐懼)。相對於普特南缸中之腦的科學家形象,洛夫克拉夫特對此有如下更為奇特的描述:
「你知道嗎?愛因斯坦錯了,某些物體和力量能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運動。通過某些合適的協助,我有可能可以在時間中上下旅行,並且目睹和感受屬於遙遠過去和未來新紀元的地球。你無法想像這些生物將科學發展到了一個怎樣的程度。它們能夠對那些活著的生物的思想和身體做任何事情!」
[.]
我完全無法想像明天他還能說出怎樣一些更加深奧隱晦的秘密;不過他最後還是透露了一些消息——他說他將會旅行前往猶格斯星,甚至前往更遙遠的外太空——甚至我或許也能伴他同行。當他提議我展開一次穿越宇宙的航行時,我充滿恐懼地驚跳了起來。[.]接著,他非常溫和地告訴我人類該如何穿越星際真空的,完成這種看似不可能的航行——事實上有幾個人已經完成這種壯舉。雖然,人類的整個身體的確無法承受這種旅行,但是外來者利用它們那嘆為觀止的外科手術、生物學、化學以及機械技術找到了一種方法將人類的大腦和其他與之共存在身體構造分離開來。
以 Lovecraft 生平改編的同名《Lovecraft》漫畫
而具有這種將大腦分離出來的裝置和維繫其生命體徵的容器,原文對其進行了冷酷般的描述:
它們有辦法在不造成傷害的情況下,將人類大腦從身體裡剝離出來,並且還能保證殘餘下的生物器官能失去大腦的情況下繼續存活下去。而那團赤裸、小巧的大腦將被浸泡在一種液體裡,裝進用金屬鑄造的圓缸中。圓缸中的保存液偶爾會得到一些補給。[.]通過幾個電極接頭,圓缸能隨意地連接上某些精心設計的儀器設備,從而為大腦提供視覺、聽覺和語言這三種重要的機能。[.]通過一些簡單的裝配工作,這些旅行中的大腦便能在橫穿及超越時空連續體的每個階段都能獲得一套有著完整感官知覺,並且具備語言能力的新生命——雖然,只是一種沒有軀體、純粹由機械模擬的生命形式。這就像是隨身攜帶著一張留聲機唱片展開旅行,並在任何配有留聲機的地方播放這張唱片一般簡單可行。
[.]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我看到那一排整潔的書架上擺著超過一打的金屬圓缸子——我過去從未見過這種圓缸,它們大約一英尺高,直徑略小於一英尺,每個圓缸的弧形表面都鑲嵌著三個呈等腰三角形分布的奇怪狹槽。其中有一個圓缸的兩個插槽正連接著一對模樣奇怪、擺在圓缸後方的機器上。它們所蘊含的意義我自不必多說。我像是得了瘧疾一般顫抖起來。然後我看到那隻手指向了一個很近的牆角。在那裡胡亂堆砌著一些複雜的設備與附屬的纜線和插頭——其中有幾個像極了架子上那兩個擺在圓缸後面的裝置。
Howard·Phillips·Lovecraft,1890-1937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我們的大腦如旅行者號探測器攜帶著「地球之音」的唱片一般飛越太陽系,在茫茫宇宙中漂浮的情景。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懼感染力是極強的,以上短篇幅的介紹不足以展現其完全的深淵恐懼的景象,在其筆下,「是一個收容著宇宙間各種非凡恐怖的博物館,一個展覽幻想中無數駭人奇蹟的陳列室」。我們只需要記住,在這篇恐怖作品中,洛夫克拉夫特提出了一個關於知識渴求者的悖論,這種悖論能看到《浮士德》的影子:你願意為知識的滿足付出怎樣的代價?是與莫菲斯特籤訂一份出售靈魂的契約,還是自願將大腦摘除放入圓鋼之中,帶你去宇宙深淵之處遨遊?這是一場大腦剖離手術的豪華邀請,但是你確定之後迎接你的是笛卡爾口中所稱的魔鬼控制的世界,還是機械裝置帶給你的永久的幻覺?
如果這是永恆的虛假的幻象,那麼你是否自願踏進這道門檻?在《Hellraiser》同名短篇漫畫集中,一款叫做「造夢機」的機器被製造了出來:通過電腦將各種感覺信號輸入轉化為真實的感官體驗,無論是食慾、睡欲、性慾,實驗對象只要坐著不動,都會得到滿足。實驗者的大腦將接收到的幻象信號認定為現實,並且這種過程是實時的。當這種機器被用作商業用途時,你是否願意踏上去享受永恆的樂趣?(But)這有可能並不是永遠一帆風順的,我們從以下部分圖文中來獲得一些端倪:
《Hellraiser》同名短篇漫畫(節選)
當邪惡的外部科學家(信號輸入者)使其輸入一種製造痛苦體驗的程序,以尋找跨越痛苦的臨界點,尋找凌駕於痛苦之上的「真實」,那麼你能否從中得到逃脫?當然這並不是主要的議題,但這意味著我們關於恐懼的想像力。如果缸中之腦是一個母體的符號,那麼從那當中分化出來的,將是為數眾多的自相似的二級母體,我們認為這可能意味著一個「根莖」的系統(關於根莖系統,可見前期推文《精神分裂症患者打開了一扇門》)。在洛夫克拉夫特那裡,引用他在其《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中的一句話:
「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萬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我們對這種被外部世界無情操控的世界觀究竟會把我們帶到何處?我們敢妄圖禁錮我們的想像力麼?
《Doraemon》
在編撰的多拉 A 夢的其中一種結局中,主人公康夫也處於一種夢境虛擬世界中,對康夫來說,他存在著一個外部世界,那個外部世界就是人類政府將智力處於一定水平線以下的新生兒連接上一種維繫生命的外部裝置,並輸入其感官信號,維持到 14 歲(也就是在外部程序所製造的夢境中)便被強制離開(被終結)。於是,在康夫眼中,14 年的虛擬世界可能更意味著一種真實,或者這種虛假的真實已經融入到他的本體存在的認同上了。在這個被本體所認同的存在世界中:竹蜻蜓、隨意門、宜靜、老媽、多拉 A 夢.才是一個真正的自我存在意義。那麼,對於這樣一個外部世界來說,又有何其它寓意嗎?
我記得多年前與一位北京的哲學老教授請教過這個問題:我是否知道我此刻不是在做夢?如果這個問題換一個說話,那就是:是否存在著一個外部世界。關於這個答案,我當時用一種簡單的方式將其解構,如果直接說結論的話,那就是:如果這個外部世界沒有向我的這個世界顯現的話,那這個外部世界對我來說就是不存在的,即:
「無論是否存在著一個外部世界,只要我沒有感知到它,它對我來說就是無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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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專題回顧:精神細菌學三部曲
《前蘇聯令人震驚的精神細菌學的傳染實驗》
《第一次觀察人類精液僅僅只是個開始》
《流行病學研究:歐洲共產主義運動》
你願意將自己的大腦侵泡在營養液中
還是在福馬林中?
我願意讓它自由地腐爛
或者是自由地化為灰燼
關於外部世界,還有這麼一個段子:
在一座無人的森林當中,如果有一棵樹倒下了,沒有人看到,
那麼這棵倒下的樹對你而言,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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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以上這段文字的,它將永遠不會知道,它此刻正微不足道地活在一個充滿營養液的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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