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耿凌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國產職場劇成了愛情劇、青春劇甚至是偶像劇的變形,叫好又叫座的國產職場劇少之又少,越來越多觀眾對這一品類影視內容失去了信心。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國產職場劇,究竟難在哪裡?
在娛Sir在看,可能是披著職場劇的外衣、行談戀愛之實太久,以至於已經忘了脫離愛情獨立存在的滋味,抑或是細節刻畫不過關、劇情懸浮不接地氣、故事專業邏輯不通順……
對於一部職場劇而言,以上每一點都能影響觀眾對這部劇信念感的構成,但無論單獨拎出來哪一點,都難以孤立地造就一部優秀的職場劇。就好像一串葡萄,葡萄粒顆顆飽滿,但只有被葡萄梗串聯,才能整串拎起來。而對於職場劇而言,這條葡萄梗或許就意味著鮮活的群像塑造。
只有構成故事的每個人足夠鮮活,才能讓細節發揮作用、故事講得精彩,甚至形成真實感強烈的行業氛圍。而正在熱播的電視劇《平凡的榮耀》恰好做到了這一點。《平凡的榮耀》講述的是萬年不升職的投資公司經理吳恪之和初入職場的新晉菜鳥的職場故事。該劇所展示的金融投資行業的職場當中,無論角色大小都能立體而鮮活。他們都有著普通人的不完美,但同時也有對抗不完美的勇氣,這正反兩面,恰恰構成了一個真實完整的「人」。
劇中有兩個群體,一個是稚氣未脫的實習群體、一個是在職場打滾多年的投資經理群體。他們相互映照,也共同成長。
雖然是前輩,有著豐富的職場經驗和應對突發情況的專業能力,但並不意味著可以高枕無憂,投資經理們需要面對的是,職場多年形成的職業困境:可能是過分迷信經驗,被慣性思維束住了手腳;也可能是被專業上的瑣事磨去稜角,面對挑戰少了那份拼搏的銳氣。
職場中的理想主義者如吳恪之,堅持「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處事原則,不喜歡迎合上司、不願意隨波逐流,把自己活成了「萬年副總」,升職加薪這樣的好事兒,永遠沒有他的名字,哪怕是已經過會的項目,都會因為老闆一句話,變成「別人家的孩子」;
職場中的老好人如李超,同事眼中心地善良的存在,但過分的心地善良,也讓他淪為「懦弱」的代言人。為了一個預期回報率難以收回成本的項目奔走求人,只因為憐憫機構創始人殘疾人創業的艱辛,雖然是個有同情心的好人,但作為投資人卻並不合格,也因此時常遭到同事誤解、客戶利用;
但職場中的大多數人更像林宇明,三十歲以後,面對著「要麼出眾、要麼出局」的中年職場危機,上不來、下不去,逐漸被企業邊緣化,工作多年,依然在為了謀生而掙扎。
對比之下,實習生群體所要面對的挑戰同樣艱難。作為後輩,他們初生牛犢不畏虎,對職場充滿了幹勁和嚮往。但同時,也容易因為「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而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進而成為他們從校園過渡到職場,最難以跨越的那道坎。
作為無經驗、無學歷、無門路的「三無新人」,孫弈秋是金融投資行業較為少見的存在。同事形容他剛進入金宸資本,仿佛一隻受驚的兔子。入職第一天,上司給到他三個任務,檢查企業報表、整理盡職調查資料、翻譯英文文件,他哪一個都做不來,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吃力。
畢竟職場與校園不同,哪怕是高思聰這樣的學霸,一直以來,習慣了以成績論英雄的評判標準,實習期間也一直是實習生中的佼佼者,別人只能端茶遞水、寫寫報告,他卻能替領導寫周報,但當真正開始融入團隊的時候,一切從基礎做起,他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自己平凡的樣子。
甚至在實習生當中,一直擅長「支配」別人的郝帥,遇到算計搶功的領導,也只能小巫見大巫。
而身為女性,在這樣殘酷的職場環境中,要面對的困難似乎更大。實習考核結束後,被分配到意向之外組別的蘭芊翊,也同樣面對適應落差的情況。但更糟糕的是,組裡從領導到同事,無一不戴著「性別」的有色眼鏡審視,令她擔心的不是做不出成績,而是做出了成績,還要被人「從性別出發」惡意揣測。
從「困境」入手,描繪金融投資行業從業者的群體形象,打破了以往金融行業職場劇對從業者形象「高大上」、「精英」 的片面刻畫,這在國產劇中並不多見。幾乎每個主要角色都能深入到人物的肌理,來展現人物的困頓,讓觀眾在追劇過程中,也能對照現實生活。
但僅僅有真實感,還不足以讓人物出彩,真正打動人心的更是他們身上的品質、堅守以及成長弧光。
對於吳恪之而言,沒能升職加薪雖然遺憾,但卻並不足以撼動他的內心。因為他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身為投資人的正直與理想,也恰恰是這些,讓他在困窘生活之中,依然能活得踏實自在;而時常被人詬病「懦弱」的李超,也因為主動承擔責任的那份開闊,讓大家看到,懦弱的背面其實是更有擔當的善良;
無法適應環境的情況還在發生,但高思聰和蘭芊翊不再要求環境來適應自己,而是嘗試放下高傲和自尊,接受自己的平凡、同時學著融入更大的集體。
正如這部劇的名字《平凡的榮耀》,天生的高貴並不動人,反而是平凡人身上那份不甘平凡的鬥志,更加砥礪人心。也恰恰是這一個個「平凡的榮耀」來構成金融投資行業從業者群像,才讓後者鮮活起來。
令娛Sir好奇的是,這一個個「平凡的榮耀」具體是如何塑造出來的?
《平凡的榮耀》展現的是金融投資行業從業者的狀態,想要了解特定環境下的個人,勢必要首先對環境本身進行深入的調研。
正如導演呂行在接受採訪時說道,這部劇在前期創作的時候,他學習了大量投資圈的專業知識,在金融顧問陪同下多次實地體驗,以了解這個行業的真實狀態,包括通過各種各樣的案例細節和案例的內在邏輯,來了解投資常見的職業供需關係。
比如該劇第二集中曾出現的「一碗鮮數據造假案」,就曾被外界看作是瑞幸數據造假的一個縮影,與劇中林宇明派遣實習生做實地核實調查一樣,瑞幸事件中,調查機構也動用了92名全職員工、1418名兼職員工,不間斷對瑞幸981個門店,進行了11260小時的門店流量監控。
在此基礎上,劇中孫弈秋還將「一碗鮮」門店客人留下的發票一張張收集、整理起來,作為旁觀者來看,可能會覺得多此一舉。事實上,真實事件中,收集發票的工作量同樣至關重要,做空機構報告顯示,當時45個城市2213家門店萬餘位消費者超過25000張的消費小票,都被一張張收集起來、拍照留存。通過這一系列調查,發現瑞幸咖啡售價只有定價的45%的事實。
但值得注意的是,電視劇《平凡的榮耀》拍攝在2018年,瑞幸造假事件發生在2019年,相比之下,電視劇的故事要比現實生活早一年。這就意味著,雖然具體的案例不同,但從金融行業的操作層面來看,內在邏輯是一樣的,而劇組的調研工作,正是要把握住這些。
在創作方向有專業知識背書的前提下,呂行又開始將目光放在金融投資行業對個人的塑造,以及身處這個行業當中,大家都是一個什麼樣子的狀態。
以往很多影視作品,講到金融投資行業從業者,都是展現他們光鮮亮麗、輕鬆愉快的一面,但呂行深知,這不是金融人的全部。尤其經過調研之後,他發現,這個行業裡的人每天工作壓力非常很大、很焦慮,面對超強的工作難度和kpi壓力的夾擊,甚至可以用身心俱疲來形容。
不了解的人或許不知道,金融從業者是一個非常廣義上的概念,入行門檻並不高,但想要成為真正的高薪金融人,學歷、能力、機遇缺一不可。這也是為什麼,孫弈秋作為一個「三無新人」空降四組,導演會針對吳恪之、林宇明以及同期實習生等不同人的反應,展示出質疑、猜測和討好等細節。
這種「區別對待」並非個人好惡,而是整個金融行業所展現出來的對資源的偏好,針對這種細節都需要巧妙的設計方能展現出來。比如大老闆單獨接見四個實習生的一場戲,就透過曲忠輝的臺詞設計和態度變化,將每個實習生身上的特點,都拍出了玩味的感覺。
面對不卑不亢的蘭芊翊,曲忠輝是欣賞、試探的態度,一句:「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面?」在表達親切感之餘,也試探了蘭芊翊的家庭背景;而面對同樣實習期表現優秀的高思聰,他的態度裡則帶著一種看透式的敷衍,畢竟像高思聰這樣,自負自傲最終成為逃兵的名牌大學畢業生,他見過很多。
至於憑藉父親關係進入公司的郝帥,曲忠輝的談話重點放在了敘舊、寒暄上,欣慰之餘,展現出來更多的是一種鼓勵;而當鏡頭對準來路不明的「三無新人」孫弈秋,曲忠輝的態度又稍顯含糊,仿佛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一句鼓舞點到為止,不肯再透露太多信息。
除此之外,劇中的很多場景選取也意味深長。比如樓梯間,當蘭芊翊、高思聰遭受職場打壓之後,他們在樓梯間相遇,兩個人面對面大嚼薯片釋放壓力的場面,讓人有強烈的代入感。不僅如此,哪怕是全公司最年輕的總經理,餘總也需要在樓梯間處理自己家庭與工作失衡所帶來的齟齬。
樓梯間就像是一個巧妙的空間,將不同層級金融人的焦慮連接起來,將激烈競爭環境下、高強度工作節奏中金融人真實的生存狀態展現出來。
而通過這些細節設置,觀眾才能相信人物,進而跟隨人物進入故事。此時,一些具體生動的案例,則讓觀眾在感受金融人掙扎的同時,也看見在職場中掙扎的自己。劇中有一條故事線,是孫弈秋與郝帥作為同伴一起做項目,但是誰來掌握主動權的例子,
儘管吳恪之一直告誡孫弈秋不要被郝帥牽著鼻子走,但孫弈秋還是選擇了在能力還未達到的時候,暫時放棄尊嚴。而這樣的選擇,反過來也啟發了吳恪之,讓他在犧牲下屬利益和向上級低頭之間,選擇了後者。
遵循著深入淺出的創作法則,《平凡的榮耀》不僅透過金融人的精英外衣,展示了他們平凡掙扎的一面,同時也透過這些掙扎,來映射了角色的成長。正是這些構成了與生活在現實當中的觀眾達成共情的要素,人物形象自然也就在觀眾心中立住了。
對於一貫趨於套路化的職場劇而言,《平凡的榮耀》或許提供了一個新的創作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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