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以後,我有幸在一個偶然的機遇下認識了趙大師,此時他已是劉益謙的收藏顧問了,這天我在國偉的古董店裡看一尊青銅佛象,居然是宗喀巴,我覺的眼熟啊哪裡見過的,這個時候趙大師進來了。國偉介紹時,我還沒有想起來,閒談中聊起這尊佛像似曾相識,趙大師見我頗有興趣便叫國偉關掉店門,仨人關起門來聊起這麼一出故事,我恍然大悟原來就是幫過王木殼的趙大師,於是我也自我介紹了一下。故事中這尊金佛像的故事,王木殼這樣要面子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我們的,都是趙大師一五一十娓娓道來。趙大師當初的打算是這樣子的,這尊金佛像是國寶,基本是無價的,當時王木殼急於要錢,又無法評估也不希望驚動市場,那就唯一的辦法,以材質估值,也就是安800兩黃金的保守價值,240萬人民幣。這也是一筆天文數字,趙老闆當時也拿不出這筆巨款,只能忍痛割愛出售了一套九扇紫檀木屏風,是清朝光緒年間的皇家御用品,當時為了解王木殼的燃眉之急,也是為了留住國寶不丟失海外,趙大師套現70萬賤賣御用紫檀木屏風一套,轉眼三年之後再見到已經是1000萬拍賣價,不得不承認趙大師為這尊金佛象作出了巨大的犧牲,最後還是沒能夠留住國寶,流失到了海外,也許這是趙大師終生的遺憾,可惜當時的劉益謙也是沒錢,否則王木殼的命運就完全重寫了。
趙大師當時是這樣子對王木殼講的:這是一個國寶,價值無法估量,也許一個億,也許十個億,你現在急需要錢,我只能盡力而為,我先付120萬,算是入股一半,這個金佛像算你我共有,千萬別出手,讓它保存在國際飯店的地下金庫裡,將來等我們老了傳給我們的子孫後代,總是為國為民做下一件好事。王木殼當時也同意的,他的主觀願望當然也是希望留住這件國寶,但後來發生的一切,並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原來王木殼陷進了一個更大的騙局,這個故事我也聽過,不過不相信而已,偏偏王木殼急於翻本,居然相信了這個騙子,結果被騙走50萬,血本無歸!這個故事是一個常州人發明的,叫做橡皮股票,說是民國時期有人發起去巴西投資橡膠園,結果失敗了。改革開放之後,居然有巴西的華僑來中國尋找當年的投資人,說是已經贏利百倍,只要當年的股票就可以兌換成美元,一比一換,於是在江蘇地區掀起一股尋找巴西的股票,凡有一律以一比二兌換,同時又有巴西股票出現在市場,僅僅是一比一兌換,於是騙局開始了。騙子先講故事,然後找託來收購巴西股票,又有人出售,於是傻瓜出現了,王就是傻瓜之一。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因為我母親是常州人,改革開放初期我在常州做生意,倒賣香菸和自行車,縫紉機發了一筆小財。聽了這個故事但是不信這個故事,僅僅只是把這個人留住宿供吃飯了幾天後即告辭,這批常州騙子是如何尋找到王木殼的,已經是一個千古之迷。萬萬沒想到王木殼這麼聰明的人居然上了這個當,相信了這個故事,千方百計借到五十萬買下這批巴西的股票,最終還是一張廢紙,等到醒悟過來,騙子早已從人間消失了。
我後來總結出一條規律,凡是翻倍的利潤千萬當心,凡是有上家馬上有下家的千萬當心,99%是騙子,我們的上當還是一個貪字,想明白點,天上會掉陷餅嗎?王木殼是黴豆腐開壇,一個人不能從小太順,太順之後必有不順,我是從小太多不順,結果40歲之後大順。王是從小太順了,現在黴運高照吃進黴檔裡離合器踏穿掉也換不了檔位,幹啥虧啥,鬥蟲遇上藥水蟲,做投資遇上了騙子,最不幸的還是他找了個好賭的老婆,直接把他送上不歸路,所以非但是女人擇偶,就是男人選妻也是首要大事,感情這個東西太主觀,會讓你跟著喜歡的人一起犯錯,選了敗家婆娘則一腳踏進去出也出不來。前面講到張大美女好賭,好賭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最終的結局肯定是傾家蕩產,從王木殼開始,我一生中認識的老闆上百個,但凡好賭之人,無有善終之人,縱使英雄好漢如老陸民,最終還是一個賭字上翻大船。張美女不知道何時居然學會了玩二八槓,後來才知道還是鬥蛐蛐時認識的一伙人帶壞的,所以鬥蛐蛐絕對是魚龍混雜之地,沒有定力之人千萬別來混這個圈子,多少英雄豪傑死在這個圈子裡,我是不好多講的,不過大家也知道的,真正留下堅守陣地到最後一刻的人裡永遠有我這個老大哥在的。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一點我們每個人都有體會的,但是更重要的一點是,除了死亡人生並沒有過不去的坎,所以又叫作人生除死無大事,死是大件,因為一切都結束了,除此,包括破產,離婚,官非甚至吃官司,都不必太在乎,我們每個人舉頭環視,目光所及之處,這些人間的悲歡離合處處都在發生,我們總是在當時感到無比的懊喪與糾結,事過境遷若干年之後,才能感悟到原來認為過不去的坎兒,不也過來了,原來認為天塌下來的事兒如今看不也是往事隨風?王木売當時就陷入這種認為過不去的坎中間,張美女的賭癮越來越大了,從鬥蟋蟀一下輸了十萬元錢這一瞬間,她的人生觀也出現了問題,十萬元當時是一個家庭不吃不喝,三輩子也不可能積蓄起來的一筆巨款,我說過那個年代兩千元娶一位新娘子就可以很風光,一萬元可以買最繁華地段的房子,即使剛開始有進口車出售,一種東歐國家的垃圾車叫玻羅乃支,也僅是2萬元,買了直接可以上牌開出租,當時的計程車司機,比現在的處級幹部神氣多了,類似局級幹部,因為只有廳局級幹部才有專車。王木殼夫婦竟然一夜之間可以輸掉十萬元,對他們的觸動之大可想而知,後面的想法考慮只有一個,如何翻本翻回來,鬥蛐蛐肯定鬥不過老三他們的,現在居然市級模子手上有了蟲王都吃下風,都是被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打敗了,這是什麼世道啊?
藥水蟲危害最大之處在於令玩蛐蛐的人都是一頭霧水,連得什麼色什麼蟲什麼都看不懂了,明明是好蟲上去不會鬥了,開始懷疑起玩了一輩子的理論,最終徹底喪失信心絕望了,於是有一段時間,大約十年左右,我突然發現許多蟲友不玩蛐蛐了,愛上麻將地主了,可是這裡面也是黑幕重重地,更可怕的是二八槓,我們過去叫小牌九,類似後來的百家樂,又叫一翻兩瞪眼!論概率是五五開,但是莊家抽水可以把你的賭本抽光,這麼淺顯明白的道理,老陸民曾經有一次與我談起過:他說鬥蛐蛐不算賭博,除非出千弄詐,鬥蛐蛐無論怎麼鬥依然存在概率的,一邊倒的情況很少發生,即使發生了也就玩不下去了,損失有限。鬥蛐蛐就是鬥個開心,你如果咬住固定的臺花,運氣不太壞鬥個五五開,最後就是損失臺費,所以鬥蟲如果要贏錢,最多鬥幾隻重點!實際上我認識老陸民十幾年,他鬥蛐蛐是從來沒有贏過錢的,每年的蟲本,人工,經費,投入資金很多,為啥成績好還不贏?鬥的時候明兇了大家都要花,老陸民是我見過現代人中極少數頗有杜月笙風範的,「三碗面」不但要吃還要吃得漂亮體面,只要有朋友要花他就願意派,寧可自己就鬥個臺花;形勢反一反了,對方兇頭逼花了,他卻要一個人扛,統統吃進,還要倒過來勸你不要幫,最多剩點我和齊總幫著分挑下。所以這麼鬥蛐蛐哪有贏錢的道理?純是花錢圖個樂,真正受益的三種人:一:農民撬子手,二道販子,蛐蛐中介人,二,蛐蛐產地的傳統第三產業即服務行業。三,各種形式的養師,開盤的俱樂部,職業監板及相關的工作人員。所以我說,老陸民是永遠的蟲界傳奇,沒有之一。扯遠了,我們言歸正題。
常言道,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一個人賭了半輩子,說從來沒有抱過頭,沒被罰過款的,我說這是洪福齊天,小張一旦踏上二八槓這條不歸路,那麼15天的拘票也是經常會收到的,拘票吃過還是不肯收手的,肯定是二種下場,一,送勞教,二,變成窮光蛋,還欠下一屁股債。不幸的是這二者小張都論上了,她先輸光到處借錢,最後送勞教時欠下一屁股債,讓王木殼欲哭無淚,整天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家裡已經是天天有人坐著要錢,有一天我和老賭在一起,突然王木殼衝進來,滿頭大汗衣冠不整,他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居然開口求我們幫忙,說是小張借了高利貸,討債的人天天在家門口守著,不讓他七十歲的老娘出去買菜,老娘打電話讓他回去,再不回去處理問題就準備自殺了。我們一聽知道問題嚴重了,於是陪著王一起到家,走到門口已經被幾個人截住了,我只能上去打招呼,請大家一起去喝咖啡,答應還錢。坐下來一講就是原來一起鬥蛐蛐的人開的場子,現在二八槓場子也爆了,人也判了,小張也送勞教了,這裡借了幾十萬的高利貸,人家天天派人上門討債,我和老賭當時也沒錢,大家一起商量半天,王木殼答應一個月肯定還錢,不還把房子抵押,當時的房子其實不值那麼多錢,於是我和老賭又幫他擔保,總算是講好再拖一個月,月利率是五分,什麼概念?一年是60%的利率,這是真正的高利貸,都是在賭博圈子裡混的人,背後的老闆不出面的,出面的都是山上下來的、從戒毒所釋放的、從外地到上海來混的,想起來就生氣,一個堂堂的上海灘小開,有點腔調的人,本來以為可以成為譚敬第二的蟲痴,被一場藥水蟲打進十八層地獄裡了,當然他自己應該承擔主要責任,他的老婆也是一個混球婆娘,我見過女人好賭的比男人更厲害,最後必然是家破人亡。
王木殼唯一的指望,就是把保險柜裡的金佛像出手,他不了解當時收藏界的狀況,中國改革開放十年之內,民間資本還在初級階段,大家都在進行原始積累,銀行絕對的保守,很少對民企開放,所以在收藏界裡資本雄厚的,幾乎都是香港和臺灣的古董商,他們紛紛進入大陸用廉價資本收刮我們的民間寶貝,我上面講的趙大師的一套紫檀木屏風,就是被一個臺灣商人揀漏,三年後拍出一千萬的天價,猛增十幾倍,類似的案例比比皆是,一隻雞缸杯在十年內上百倍的增值,劉益謙發家之後又拍了回來。其實趙大師真是個正派人,他已經為了保護這個國寶不流失海外,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當然他也是十分的精明,知道自己的投資將來的回報是驚人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王木殼走投無路之際,肯定唯有找到趙大師商量,只求拿到還有一半的錢,也就說他只要120萬立刻就將金佛像就出手給趙大師。
趙大師聽明白原因後長嘆一聲,他心裡知道這一時半會兒是無法調齊120萬的,就算湊到了自己的流動資金也會枯竭,生意將無法正常運轉。沒想到竭盡全力也未能留住這尊金佛,念及此處趙子成大師不禁含淚無語,於是把保險柜一把鑰匙交給跟班阿七,吩咐阿七隻要王木殼哪天與自己本息結清,將合同當場燒毀,這一把鑰匙當面交給王,今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只當沒有見過,永遠不要往來。王木殼聽罷淚流滿面,知道對不起前輩,事至如今,已經無話可說,只能在心裡默默懇求原諒了。其實他還沒理解趙大師的意思,趙是一筆帳算得清清楚楚的一等一人物,現在手上一把拿出240萬的人,絕對不會是大陸的人,唯有港臺的或老外,此國寶一旦流失海外必是一樁殺頭大案,如今自己是溼水抓麵粉,好心辦事卻將自己捲入脫不開干係。所以把這個棘手的事情託付給忠心耿耿的阿七,為的是將來萬一弄出事情來有個緩衝的餘地,阿七跟著趙子成十幾年,何等的機警謹慎,馬上陪同王木殼離開了東臺路,來到上海咖啡館坐下……
臨出門之前,阿七問師傅討了一張金佛像宗喀巴的照片,拉著王木殼到上咖坐好,點了二杯莫卡,開始告訴王木殼應該如此這般,一五一十的交待好,把照片交給王,自己抽身離去,王是一個絕頂聰明之人,已經大半理解了。迫於無奈,摸出照片放在桌上,半個小時之後,一個禿頂中年男子坐到對面朝他一笑,王也回之一笑,禿頂贊道:好東西!王裝傻:什麼好東西?禿頂不作聲,只把手指指相片,王問,這是誰?答,宗喀巴。於是兩個人握手,王付好咖啡錢,走出去,走到靜安公園門口,禿頂跟上來了,王開口問,你姓啥?答,朱,住哪個區,黃浦,王追問一句,誠心做生意,現在帶我去你家,我會讓你滿意的。老朱聽罷一口答應。各位要問這是拍電影地下工作者嗎?我告訴大家,這是一個真實的走私大案,案子的名字就是一尊金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