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準確瞄準獵物的男人,偏偏對一個狼狽的女逃亡者躊躇了。」
這並不是哪本言情小說的雷人開頭,而是韓劇《愛的迫降》的故事設定。因龍捲風造成的滑翔傘事故,韓國財閥繼承女迫降朝鮮,意外跨越了邊境線的她,同時成為了違法入侵者。在危機重重當中遇到了朝鮮軍官,原本的敵對關係暫時成為了「一條船上的人」。在談情說愛之前,首先要共歷生死時刻。
韓國財閥二代女霸總與朝鮮官二代軍官之間的愛情故事,極度「懸浮」、如此瑪麗蘇又狗血,甚至網文也早已拋棄的「過時」設定,在瑪麗蘇失效幾乎成為觀眾共識的今天,將老問題再次帶到了我們面前:爽文主角的故事還能行得通嗎?《愛的迫降》用無數個「真香」和高收視率給出了一個肯定答案:可以。
「降維」的奇觀:
「爽文」主角的「鄉村愛情故事」
《愛的迫降》或又可名為:「迫降後,愛」。觀眾讓自己的邏輯「迫降」,沉浸式感受一次純「愛」。
一旦放棄考證,對意外事故如何發生等一系列邏輯硬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愛的迫降》「真香」訣竅仍不外乎是韓劇的絕活兒:俊男靚女談戀愛。國民初戀的漂亮姐姐孫藝珍與顏值號稱韓國「四大公共財產」的玄彬合作出演,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道具和障礙,都是為男女主的愛創造條件和可能性。但即便是無腦戀愛劇,劇與劇之間也有區別:怎樣讓演員顏值與角色魅力發揮出1+1>2的效果,怎樣最為準確地戳中觀眾的情感需求點,否則便是如國產劇《甜蜜暴擊》《極光之戀》一般的「災難」。
以往的韓劇往往以「奇」來撬動「愛」,從權貴到各式非人類、異能者全都可以被韓國編劇「抓來」談戀愛,用極致的資源堆出一場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愛的迫降》的編劇便是操刀《來自星星的你》和《藍色大海的傳說》的樸智恩,可以說「突破危險關係的禁忌之戀」是她擅長的套路。只是這一次,比起外星人都教授或是人魚沈清的高設定,《愛的迫降》選擇了一條「降維」打造奇觀故事的路徑:跨越國界的「南女北男」偏現實向的低設定。
將朝韓空間上的跨度表現為一種時間上的「穿越」效果,類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鄉土樸素生活,鏡頭語言熟練的調度,呈現出北方平民的日常生產生活。與其說奇觀來自於跨國界的碰撞,不如說來自一種同時卻又不共享同一年代的魔幻之感。落後的生活條件讓女主角世利一邊嫌棄一邊好奇,如同初到地球的都教授、剛剛上岸到人類社會的沈清。
此時,當環境設定「降維」,軍官有限的「特權」也顯得有了似乎可以上天入地的「神通」,爽感便由此產生。極致的體貼與浪漫,也可以靠一杯手衝咖啡、贈送普通的洗髮沐浴用品和香薰蠟燭來完成——每一句女主角隨口說出的心願都一一達成。沒有米其林三星的昂貴料理,但有篝火烤牡蠣的聚會。沒有網絡與移動手機,但只要按下老式電話5號鍵,就可以接通男主角李正赫辦公室的專線。
這種設置還調動了一種觀看前現代社會時夾雜著優越感的某種懷舊情緒:是從前,是過去,是車馬慢、一生只可愛一人的純真年代。奇觀的包裹之下,觀看的重點不是硬核的南北對峙、或者任何個人勵志成長與宏大命題的討論,而是一種極度私人化的情感講述。
組CP的語法:愛的迫降也是愛的救贖
直接來看,《愛的迫降》魅力就在於「頂級爽文男主」與「頂級爽文女主」的相遇,一切設定服務於戀愛。但縱觀這些年的韓劇,勢均力敵的甜寵配對早已是標配,也不能算新奇——作為財閥二代繼承女的世利,開篇就鑿下了她金光閃閃的人設:化緋聞為商機、帶貨成功,既是豪門繼承人也是商業奇才。男主角李正赫更是集「軍官+鋼琴家+做飯家務達人」於一身,溫柔又寡言、鋒利又文藝、成熟又純情。因此,也有人說《愛的迫降》是「朝鮮李子柒(男主角)和韓國李佳琦(女主角)的鄉村愛情故事」,此不失為一個精準同時又刺到時代共鳴的概括。
人設在故事之前,意味著這是一種不再害怕被劇透的講述方式,觀眾不是去發現那個被隱藏的故事,而是看故事如何結構、又如何演繹。若繼續往下挖劇情,就會發現故事更勾人的講述並非全靠設定來完成,而是以一種組CP的結構法在推進。在北境的正赫與世利首先是守護的關係,但時間向前倒帶,細心的觀眾在末尾幾分鐘的彩蛋中發現:原來他們不僅是一見鍾情,正赫還曾經救過女主一命。「你以為的初見其實是重逢,願我成為你迷路的一盞燈」,這種深刻羈絆的描繪與勾勒,才是《愛的迫降》、同時也是韓國愛情劇打動人心之處。
以愛之名的拯救,由此他們與世界關聯的中間項便是彼此。此時感情單位不再是個人,而是他們的關係。而組CP的作用正在於讓觀眾自覺產生「人物關係聯想力」,以此撬動愛情故事的有效講述。「人物關係聯想力」這一概念怎樣理解呢?首先男女主角是「互補」而生的,此時更多的是讓觀眾去想像一段完美的戀愛關係。尤其命定式的拯救與相遇,這極易讓觀眾自動聯想到「等一個軟肋,也等一個鎧甲」的故事。
在不長又不短的人生裡,只有命定之人才能改變自己一成不變的軌跡,通過那個人才能重新感受到「活」,而那個人又因自己而存在。彼此互為存在的意義與明證,成為彼此與世界之間的錨……「互補」的情感裝置一旦布置完成,「人物關係聯想力」便可自行運轉開來。而CP的意義正是提供了一個無限趨於理想範本的親密關係,是普通人「不配擁有」的理想愛情。在這個意義上,儘管《愛的迫降》甚至帶來某些「慕強」與「特權愛情」的不適,這虛構的幻想依然可以給人帶來「剎那的烏託邦」。
所以說,即便是奇幻浪漫到極致的劇情也並非無意義。正如網友悲觀的浪漫主義者所說的:「這是韓劇魅力之所在,雖然各種狗血,但就是那麼動人,為見女主,暢通無阻,縱然我在現實生活中是那個靠邊站的路人。」愛情童話的意義,不僅是撫慰,還在於這些代餐式的浪漫,可以為人們忍受成人世界種種庸常與無趣提供能量。
至於過去那種擔心無腦戀愛劇會使人分不清幻想與現實,其實大可不必,組CP的附屬產品便是作為觀眾的「我」後撤一步:「我」清楚地知道只是理想關係的旁觀者,但這並不妨礙我在他們身上感受心動、獲得鼓勵。
劇中兩位朝鮮鄰居阿姨說:「他跑去找別的女人,為什麼我的心臟跳得這麼猛」,道出的正是屏幕前觀眾心態。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幾乎每年冬季觀眾們都期待著一個韓劇「爆款」配合著初雪而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