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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檔網綜《樂隊的夏天》，讓搖滾樂成了名，出了圈，也賺了錢。
各種名字的音樂節井噴式出現，看演出成了年輕人熱衷的生活方式。
搖滾版圖也在擴展，除了北京依然是中心，各地方也擁有自己的標誌性樂隊。「搖滾之都」、「搖滾之城」、「搖滾之鄉」等名號，成了很多城市爭奪的榮譽。
這其中，西安是公認的搖滾重鎮，因為提起來，大家立刻會想到張楚、許巍、鄭鈞三位明星，他們被稱為「西安搖滾三傑」，是西安搖滾的符號。
但真正了解西安音樂的人，一聽就知道你是外行。
西安對這三位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出發點而已，他們曾經在這裡住過，玩過音樂，但他們的創作、成名和根基，其實都在北京。
要說真正能代表西安搖滾樂，在廢都滾圈的發展中起了關鍵作用的，是另外「三傑」：
一個論壇網站：綠洲音樂網，運營人員曹石；
一個演出場地：八又二分之一酒吧，工作人員雙喜；
一個唱片公司：時音唱片工作室，創始人曹石、王大治。
幾位主將又一起組建了一支樂隊，也就是參加了《樂隊的夏天》第一季的黑撒樂隊。
今年的節目，又有法茲和島嶼心情兩支西安樂隊參加，雖走得不遠，但一直在走。
他們生活在這座城市，從古城文化中汲取營養，創造了有自己風格的音樂，並對這個城市的音樂行業做出了貢獻。
這是另一條脈絡的故事，更真實，也更真誠。
01.搖滾信天遊
搖滾樂剛進入中國的時候，就與陝西發生了一定的關聯。
1988年，中國唱片上海公司發行了一張唱片《西北風》，裡面收錄了杭天琪《黃土高坡》、劉歡《心中的太陽》、範琳琳《信天遊》等歌曲。
△《西北風》專輯封面
這是當時最流行的音樂風格，歌詞厚重，旋律激昂，抒發中國人對土地的感情。西北風颳向全國，很多歌手就是靠唱西北風走紅，一直持續到現在。
而在這張唱片裡，還收錄了一首歌——崔健《一無所有》。
兩年前的5月9日，工人體育場，在「紀念國際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會」上，這位捲起半邊褲腿的朝鮮族漢子，用一首《一無所有》，喚醒了那個一無所有的年代，也宣告了中國搖滾樂的誕生。
搖滾樂與西北風，一開始就有些「糾纏不清」。女歌手艾敬有一首歌，就叫《搖滾信天遊》，直接把兩種音樂流派嫁接到一起。
因為那個年代，人們對搖滾樂的認識還不夠，停留在表面詞意上，以為歌手嗓門大、嘶吼著唱歌，大家跟著搖頭晃腦，就是搖滾樂。
但有著深厚文化積澱的陝西，確實為中國第一波搖滾浪潮的興起，提供了創作靈感。
《三秦都市報》曾總結：「西北風」承襲了搖滾樂的傳統——唱本能，唱潛意識，節奏簡單甚至單調，近似人的脈搏，將搖滾、民族、流行三種風格都集於一身了。
當然，搖滾樂還有一個重要標誌，它是以樂隊的形式在臺上演出的。
據《昨日不辭而別》一書寫道，也是1988年，真正有記錄的第一支西安搖滾樂隊——瞬間樂隊（後改名撞擊樂隊）成立，在舞會上演出，帶動了本地一批人愛上搖滾，開始學習樂器。
瞬間樂隊的樂手們，大多是專業音樂院校畢業，本來是演奏古典樂，但受到搖滾的影響，加入電子樂元素，開始表達個人的思想和情緒。
而此時，「西安搖滾三傑」正在想著怎麼離開故鄉，去遠方追夢。
1987年，陝西機械學院土木工程系大二學生張楚，選擇輟學，去了北京。在學校，他獲得過校園歌手大獎賽二等獎，很有音樂天賦，去北京發展空間更大。
△年輕時的張楚
他老家湖南瀏陽，8歲時到西安定居，本是異鄉人，此刻又獨自走上另一個他鄉，歌曲《西出陽關》表達的就是他的心情：我不能回頭望/城市的燈光/一個人走雖然太慌張......
好在北京之旅收穫很大。1992年，搖滾專輯《中國火1》發行，第一首歌就是他的《姐姐》。第二首是面孔樂隊《給我一點愛》。有豆瓣網友稱之為「中國迄今為止最好的搖滾合輯」。
《姐姐》的蒼涼和沉重，也能聽得出來有一股西北風的味兒。
同一年，正在北京辦理出國留學籤證的鄭鈞，也遇到了貴人，他認識了黑豹樂隊的經紀人，後者把他推薦給了音樂公司「紅星生產社」，公司後來又籤了田震、小柯等人，實力很強。
鄭鈞是土生土長的西安人，但1987年考入了杭州電子工業學院，是在外地接受的搖滾樂。在等待籤證期間，他曾回到西安，跟著一支歌舞團下鄉演出，算是短暫的與故鄉相關的音樂生涯。
△年輕時的鄭鈞
他從北京開始成為一名巨星，儘管也常表達對西安的美好記憶，但主要是吃的，與搖滾無關——在北京，他專門找西安飯館吃飯，結果有次進去，一看，張藝謀也在那裡。
陝西人不管走得多遠，都離不開那口味道。
唯一曾在西安玩搖滾樂的人，是許巍。他從小恐懼學習，高考前離家出走，跟著一個樂隊去全國流浪演出。後來，擰不過家裡，去部隊當了兵，其間再次放棄去軍校上學的機會。
退伍後，1992年，他和高松在西安成立了飛樂隊。高松，也是瞬間樂隊的吉他手，兩個人的吉他水平，在當時的西安搖滾圈是出了名的。
1993年底，飛樂隊在西安外國語學院舉行了首場演出，演唱了許巍創作的5首歌，現場來了3000多名觀眾。
△飛樂隊，圖源|微博@天逸好書
到了第二年，樂隊已小有名氣，許巍還上了陝西電視文藝臺，擔任嘉賓，介紹西方搖滾樂。那時候，陝西臺還不像現在，只關心你能不能生出牛牛娃。
1994年鄭鈞發表專輯《赤裸裸》，紅遍全國，來到西安宣傳時，上過許巍的節目。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看到鄭鈞在北京取得的成績，許巍的內心也有了變化。
玩樂隊，收入不穩定，有時抽菸都得借錢，再加上彼此性格和音樂理念差異，相處也難。1994年秋天，飛樂隊解散，許巍離開西安，去了北京，也籤約了紅星生產社。
他曾回應樂隊解散原因：「我們的思想其實從來沒有在一條線上過，生活在這個城市，我覺得特別難受。」
他說，自己再也不會組樂隊了，組了一次就夠了。
但不管走多遠，也很難忘記家鄉，《我思念的城市》這首歌就是寫給西安的：
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黃昏
為何我總對你一往情深
曾經給我快樂 也給我創傷
曾經給我希望 也給我絕望
九十年代初，搖滾樂與西北風的界限還不明確。
1992年，三力公司發行了一張合輯唱片，名叫《中國西部大搖滾》，裡面收錄的歌曲卻是那英《山溝溝》、臧天朔《哥哥把你拴在心頭》、屠洪剛《黃土地》等。
有歌迷留言：這特麼跟搖滾樂有毛關係啊？
可能也有營銷的目的，當時搖滾樂正火，用現在的話說，是熱搜話題，自帶流量，所以商家也想蹭熱點，好帶貨。
△《中國西部大搖滾》（1992）磁帶封面
02.古城有綠洲
1994年12月，張楚已是「魔巖三傑」之一，他們在香港紅磡的演出，將中國搖滾樂推向了巔峰。
這股風氣也傳到了全國各地，酒吧、樂器培訓班、演出等紛紛湧現。能去北京的就去北京找嗨，不能去的就留在本地自嗨。
1995年，西安舉辦了一次「龍都搖滾演唱會」，集合了無塵、西安人、撞擊、東獅合等十多支樂隊，這是西安本土的第一代樂隊，現在提起來，已是暴露年齡的話題。
樂隊們還一起錄製了一張專輯《中國西部大搖滾》。沒錯，和1992年的那一張名字一樣。
不過這一張才是真正的搖滾歌曲合輯，他們對音樂的熱情、對新事物的嘗試，為搖滾正了名，也為陝西搖滾出了頭。
△《中國西部大搖滾》1995
合輯裡有一首歌《算黃算割》，出自嘹樂隊，唱的是關中割麥季節時出現的一種鳥。樂隊主唱名叫劉翔捷，是西安美院學生，他用方言演唱，很有地域味道，被稱為「秦腔布魯斯」。
後來他也去了北京發展，做了一名行為藝術家，和左小祖咒是朋友。在2019年左小祖咒發行的專輯《四大名著II 神仙會》中，兩人還合唱了《算黃算割》。
許巍出走後，飛樂隊在高松帶領下，繼續在西安活動，也是西安本土最有名的樂隊，歌曲常被收錄到北京發行的各種搖滾合輯裡，成為中國搖滾樂的重要組成部分。
比如，1998年，沈黎暉成立摩登天空公司後，發行的第一張專輯《摩登天空》，就收錄了飛樂隊的《西邊太陽》。排在專輯第一首的是新褲子樂隊的《我們的時代》。
這時期的西安，也誕生了黏液、妖蕊、腐屍等眾多樂隊。當時演出市場還不成熟，樂隊完全是出於愛好組起來，多是大學生，在校園舉行小型演出。
西北工業大學計算機軟體專業的曹石，就組建過一個樂隊「手插口袋」，後來改名「睡袋」。
這種業餘性質的樂隊，往往聚得快，散得也快，像風一樣自由，也像風一樣漂泊不定。
2001年，第一屆寒窯音樂節舉辦，有二十多支樂隊參加，大家才猛然發現，西安有這麼多樂隊。樂隊成員也看到原來有這麼多同道中人，搖滾樂算是正式起勢了。
寒窯，位於西安曲江，相傳唐朝王寶釧在這裡苦守十八載，等待丈夫薛平貴歸來。而今，搖滾樂迷也等到了自己的英雄出現。
△寒窯音樂節演出現場
同一年，「八又二分之一」酒吧在西安德福巷開業，又名「八個半」，出自費裡尼的同名電影，一聽就知道是文青幹的事。老闆張瑋本來是賣音箱的，看到西安缺少專業的演出場地，開了家酒吧。
第一場演出的樂隊，就有來自北京的邊遠，當時還沒有組建joyside。在今年《樂隊的夏天2》中廣受歡迎和尊敬的木馬樂隊，也來酒吧演出過。
此外還有反光鏡、聲音玩具、痛苦的信仰、美好藥店......八個半酒吧成為西安搖滾樂的核心舞臺，也是古城搖滾樂愛好者的大本營。
外地樂隊的演出，開拓了本地樂手和樂迷的視野，知道好音樂是什麼。而西安也成為樂隊們全國巡演的必經之站，在西北地區獨一無二，說它是搖滾重鎮並不為過。
新世紀初，網際網路的發展，也開始影響到搖滾樂。2001年，西安綠洲琴行的老闆劉文，成立了綠洲音樂網，本來是為了宣傳琴行，但逐漸發展成一個小型音樂論壇，是搖滾的精神領地。
西安藏龍臥虎，多出奇人，劉文也是一位騎行愛好者，足跡遍布全球，2011年的時候出過一本書《單車上路》。
但綠洲網的站長是劉文的朋友曹石，當時正在西工大讀研究生，有時間，也懂技術。曹石與王大治就是在通過綠洲網認識的，先是網友，後來成為朋友，並一起玩音樂。
△綠洲網介紹
差不多同時，一名叫李雙喜的青年，來到西京大學讀書，他很早就聽搖滾樂，為了組樂隊，開始練習樂器，自己的第一把貝斯，就是在綠洲琴行買的。
2002年，雙喜所在的「三點十五樂隊」曾和木馬樂隊，一起在八個半酒吧演出，因此結識了老闆張瑋。
2004年，雙喜大學畢業後，跟著女朋友去深圳工作，在夜總會當服務生。但女朋友呆了幾天，不適應，又回西安了。雙喜覺得來回折騰不划算，就留下來，想掙點錢再回去。
結果，回到西安的女朋友，去夜總會當了「公主」。雙喜悲痛欲絕，把琴也賣了。他天天去八個半酒吧喝酒，後來乾脆加入酒吧，幫張瑋打理生意，負責聯繫演出事宜。
在西安另一家琴行「張亮琴行」的牆上，曾有一句話：我曾經以為搖滾是我的第二生命，愛情是我的第一生命，但可惜我的第一生命已經死了。
這句話好像是對雙喜說的。
△雙喜
玩搖滾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活，以至於生命，或好或壞。
2000年，許巍發行專輯《那一年》，感動了無數人：「這麼多年你還在不停奔跑/眼看著明天依然虛無縹緲/在生存面前那純潔的理想/原來是那麼脆弱不堪……」
但受到盜版衝擊，哪怕是口碑再好，唱片也賣不出去。許巍在北京漂泊，沒有演出機會，生存艱難，他得了抑鬱症，回到西安靜養。
他一聽音樂就一興奮，一興奮就難受，甚至想著離開音樂，去開個小賣部。鄭鈞不時給他打電話，寬慰他。
曾經風光無限的「魔巖三傑」，也走向了或瘋或魔或仙的狀態。2001年到2004年，張楚回來住在西安旅遊局的職工宿舍，常去古城牆邊的「南門酒吧」，坐著發呆。
他始終沒有進入西安搖滾的圈子。之後，又繼續獨自上路，去他鄉流浪。
03.灰色的色彩
玩音樂是有一定門檻的，要買樂器、懂樂理，等到想出專輯時，還需要專門的錄音棚和錄音設備。像西安這種地方城市，與北京最大的差別，就是缺少專業的音樂製作公司。
要真正改變行業面貌，還是得靠自己。
2003年，曹石和王大治，成立了時音唱片工作室，這是西安第一家為樂隊提供錄音服務的專門機構。當時曹石在大學當老師，有固定工資，又問家裡要了些錢，幹起這個事。
第一個錄歌的樂隊，叫「走了樂隊」，雙喜是隊裡的貝斯手，大家熟了，成了朋友。
2004年，時音唱片工作室推出了專輯《掩灰的色彩：西安獨立音樂合輯1》，這是繼《中國西部大搖滾》（1995）之後，西安第二張搖滾樂合輯，時間已經過去了近10年。
△《掩灰的色彩：西安獨立音樂合輯1》封面
合輯裡收錄了15首本地的原創音樂，比如手插口袋《精靈》、糜爛的水《在痛苦中發現》、隱士集團《迷凝》......光看這些名字，就充滿先鋒和前衛意味。
專輯第一首歌曲是檢修坦克樂隊《Boom》，他們是當年西安風頭最盛的樂隊，因為參加了康師傅冰紅茶的全國樂隊選拔賽，類似於那個時代的《樂隊的夏天》。
以比賽的形式，讓音樂與商業掛鈎，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康師傅冰紅茶在2001年就啟動了這個項目，從全國高校選拔樂隊參賽，獲勝的樂隊，可拿到數萬元不等的獎學金，還有機會出唱片。
那也是中國搖滾樂改朝換代的時期，老牌樂隊解散或陷入沉寂，新興樂隊一波波地躁起來。
到了2004年第三屆時，參賽樂隊已達到近300多支。其中，有兩隻陝西樂隊參加，一支是伍個火槍手，一支就是檢修坦克。
伍個火槍手曾參加了前一年的選拔賽，獲得西部賽區第二名，並進入決賽，受到李宗盛的喜愛，滾石公司還買了他們的一首歌。（樂隊的吉他手張寧，是現在黑撒樂隊的吉他手。）
檢修坦克樂隊在這年成為西部7省市進入半決賽的12支樂隊之一。但在比賽前抽籤時，他們放棄了，因為當天要參加一場地下演出，沒時間去。
△檢修坦克樂隊
那時候，玩音樂的人儘管需要錢，但也牴觸太赤裸的商業化，認為會損害音樂的純粹性。
而現在，樂隊在綜藝上翻唱自己鄙視的網絡歌曲，爭名次，爭復活，還有的樂隊為了獲得復活機會，模仿「飯圈女孩」的打榜行為......一句話，時代變了。
2006年，時音唱片發行了《廢城甜夢：西安獨立音樂合輯2》，又推出了伍個火槍手、XXX（沒錯，這就是樂隊名）、藍貝殼、三角塔等樂隊。
那年正好是綠洲網成立5周年，也藉此機會把樂隊匯集起來，舉辦了一次演出。雙喜人脈資源廣，負責組織，曹石負責宣傳，有20多支樂隊參加，規模很大，持續了兩天時間。
△綠洲網五周年紀念演出海報
黑撒樂隊也參加了這次演出，是樂隊第一次正式亮相。
曹石和王大治在給別人錄音的時候，也試著寫歌，用陝西話唱，問前來錄音的樂隊的意見，大家覺得挺有意思。
2003年，他們創作了一首《練死小日本》，在反日情緒高漲的那幾年，大受歡迎，流傳網絡。要是在今天，他們早已成了網紅。
如果不知道黑撒是啥意思，可以看英文名Black Head，黑頭，指秦腔中的黑臉。頭的陝西方言念「撒」。
△黑撒樂隊
2007年，黑撒樂隊發布首張專輯《起的比雞還早》，口碑不錯。第一首歌《陝西美食》，寫盡了西安的名小吃，去年在《樂隊的夏天》首秀舞臺上，他們選唱的也是這首。
所以，黑撒樂隊不只代表著西安搖滾樂，也推動了本地搖滾樂的發展，還展現了陝西文化的吸引力。
儘管綠洲五周年的演出質量很高，但挽救不了當時搖滾樂的整體頹勢，更像是一次迴光返照。
網際網路蓬勃發展下，網絡下載代替盜版，成為唱片的最大衝擊著。整個音樂行業都陷入了低谷狀態，更不用說搖滾樂這種小眾音樂了。
玩搖滾賺不了錢，巡演還辛苦，完全是憑藉愛好支撐，而撐不下去再正常不過，很多樂隊就這樣解散了。2006年，正是在西安的演出中，joyside樂隊解散，一個時代消亡了。
時音唱片所籌備的西安搖滾《合輯3》再也沒能發出來，不只是因為商業原因，賣不出去，還因為樂隊本身的減少，連一張專輯所需的歌曲數量都湊不齊。
04.總有人年輕
哪怕是黑暗中，依然有人舉著燭光前行。
2007年，雙喜從「八個半」酒吧退出，成立了張冠李戴唱片事務所，轉向做演出經紀業務，這在當年的西安還是一片空白。
事情起因是，2006年時音唱片為伍個火槍手樂隊發行了一張唱片《你會變成誰》。樂隊想做一次巡演，為唱片做宣傳，去找張瑋幫忙，張瑋又推薦了雙喜，雙喜姓李。
這不就「張冠李戴」了嘛，樂隊開玩笑說。經紀公司，就用了這個名字。
雙喜帶著伍個火槍手，自駕車去全國巡演，走了20多個城市，第一次將本土樂隊帶出西安，有點《出埃及記》的意味。
△伍個火槍手樂隊
2008年，新褲子發布新專輯《野人也有愛》，想在西安巡演，找到雙喜來安排。同一天，另一支樂隊牛奶咖啡也準備來演出。雙喜心想，大家都要來，為啥不做個音樂節呢。
於是，這年底，他在西安東郊的紡織城，舉辦了第一屆張冠李戴音樂節。
西安本地樂隊散的散，走的走，沒有出彩的，參加者多是外地樂隊，除了新褲子和牛奶咖啡，還有木馬、海龜先生、馬賽克、聲音玩具——他們都參加了這兩年的《樂隊的夏天》。
如今回頭看，當年能集結一起，真是一場經典演出。
△張冠李戴音樂節
舉辦大型戶外音樂節，開始成為拯救搖滾樂的重要途徑。
2009年，摩登天空創辦了「草莓音樂節」，五一期間在通州月亮河公園演出，老狼在臺上演唱了許巍的歌曲《晴朗》，向其致敬。
新世紀初的許巍，又寫出了《禮物》《藍蓮花》等經典歌曲。2005年，他第一次在工體開演唱會，覺得肯定沒什麼人看，坐著地鐵去彩排，工作人員都驚了。但那天，全場歌迷一起大合唱，很多人淚奔。
音樂的感染力沒有消失，總有歌曲在打動人。
2010年，草莓音樂節進軍西安市場，是北京之外的第二場地。5月16日這天，黑撒樂隊登臺開場演出，而張楚壓陣。
一頭一尾兩個西安人，給了廢都樂迷最好的禮物。
△張楚壓軸演出
音樂市場在逐漸轉好，以前玩樂隊只能當成個興趣，現在可以當職業了。2012年，曹石從學校辭職，專業做樂隊。
雙喜負責樂隊的經紀事務。2012年，他上了湖南衛視《我們約會吧》節目，為自己相親。看來，搖滾樂還是離不開愛情，不，女人。
有的人離開西安，也有人來到西安，這片土壤，只要你真誠紮根，總能給你提供養分。
參加今年《樂隊的夏天》的西安樂隊「法茲樂隊」，就是在2010年成立的。
樂隊主唱劉鵬，1985年出生於河北保定，高中時，全家遷居西安。當時，他看了雜誌上介紹的北京迷笛學校、迷笛音樂節的事，特別嚮往去北京玩搖滾樂。
大學沒上完，他就去了北京，但進了圍城才知道，也就那麼回事。北京是個名利圈，他偏偏不擅長社交。每周跟著樂隊演出，也沒空寫歌，時間長了就疲了，不興奮了。
2010年，他從北京回到西安，在綠洲網上遇到幾個想組樂隊的人。起初是急著排練去參加一個「致敬雷蒙斯」的演出，結果演出之後，效果不錯，就一直演了下去。
但給了無數人精神慰藉的綠洲音樂網，在2011年關閉，如今，網址www.lvzhou.net已無法打開。
2013年，摩登天空發行了法茲樂隊的首張專輯《誰會做奔跑的馬》。專輯封面由新褲子樂隊的龐寬設計。
△法茲樂隊參加樂夏
法茲樂隊的音樂風格，內斂又富有節奏，帶有哲學的深沉。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控制》：「時間是否還能夠等著我，時間是否還能夠控制我......」
臺上有劉鵬的拳法，歌中有時間的辯證法。
2019年，在西安光圈 Club ，劉鵬和女兒同臺獻唱《控制》，很多人聽哭了，劉鵬說：「我覺得真誠的音樂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得到其中的真切。」
光圈club是繼八個半酒吧之後，西安重要的搖滾演出場地。有人曾描述大家看演出的場景：
兩三成群的男男女女在光圈門口聊著天兒，忽然隱約聽到地下傳來的樂器聒噪，於是抬手一看表，把手裡的菸頭往地上一摔：「走，下。」
參加今年《樂隊的夏天》的另一支西安樂隊島嶼心情，2007年，由幾位鹹陽的青年成立。2015年，時音唱片發行了他們的首張專輯《紛紜》。
△島嶼心情樂隊
在節目中，專業歌迷丁太升以為他們是來自臺灣的樂隊，其實他們的名字有另外含義：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島嶼，那裡充滿自由、執著和希望。
像這樣年輕有特質的樂隊，在西安還有很多，比如：琥珀、夸克、白百、怪人房間......
可以說，西安這座城市，如今不再需要「搖滾三傑」來撐門面，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搖滾文化。
歷史由鮮活的生命書寫，時光又消磨著生命。
2017年，飛樂隊吉他手高松，因患肺病去世，曾經的愛恨情仇都隨風消散。但作品，和作品背後的傳奇，會永遠流傳。
搖滾樂的核心精神，是對真實的追求，對內心熱望的遵從，對平庸現實的反叛，再用有質地的音樂形式去表達。
是一種音樂類別，更是一種生命形態。
正是這股精神，曾激勵了前輩們去開拓，也感染了年輕人繼承和延續。樂隊分分合合，風格來回流轉，但只要有人在，搖滾樂就在。
就像刺蝟樂隊唱的：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參考資料：
錘子《昨日不辭而別》，鷺江出版社2015
貞觀：從8又1/2到光圈，西安搖滾Live House這些年
正午故事：張楚：我是不是一個卑鄙的人？
騰訊娛樂：後來說我牛的人，當年我落魄潦倒時你在哪兒呢？
每日人物：「搖滾奇葩」臧鴻飛：搖滾就是對生活說我不服
街聲：西安：這座搖滾之城還搖滾嗎？
編輯：陳顯琳
核校：郭小花
來源：夾饃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