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餵過野貓嗎?
野貓很高傲,也很狡猾,要讓野貓放鬆警惕,是件很困難的事。
「明天上午我在浙音排戲,你可以過來。」黃依群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多想,她只是單純想要見見微信裡的那個「孩子」。
手機鈴聲響起,收信息的年輕人盯著屏幕愣了會兒神。見面的請求是年輕人先提出的,但她並不知道黃依群會有什麼回應。
現在,她收到的是一條語音信息——如果不點開來聽便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可是,如果毫無防備、滿心歡喜地馬上點開,就極有可能失望而歸……
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按住對話框,將內容轉成文字。直到清晰看見完整的一句話,她才長長籲了一口氣。
「好的!」她馬上在聊天框裡回復了信息,前後間隔不超過一分鐘,卻感覺有整整一天那麼漫長。
她從座椅上起身,離開書房走向盥洗室。接了盆水,洗了把臉,發梢的水珠濺滿了盥洗室的鏡子。
「我可能,還是沒有做好遇見你的準備呢……」年輕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喃喃,二十五歲的臉上既有欣喜也有憂愁。把她稱作「孩子」著實有些誇張。她早已成年了。
「喵嗚~喵嗚~」
突然,幾聲悽涼的貓叫轉移了年輕人的注意力,但那聲音與其說是可憐不如講是怪異。
今天是陰雨天,小區裡的野貓又開始哭了。年輕人匆匆擦了把臉,回到書房的書桌前。接著,她從書架上取下了自己最喜歡的那本筆記,找出了寫得最順手的那支鋼筆,悄悄寫下幾段話。其中有一句是:黃依群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第二天清早,黃依群在浙江音樂學院的食堂簡單吃過早飯,便背起包開始前往位於「九五劇場」一樓的排練廳排戲。
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因為團址翻新而暫時租借在浙音辦公,黃依群曾是「小百花」團的演員。她雖然現已定居北京不再登臺,但只要有需要,也還是會以導演和前輩演員的身份回到杭州給年輕的小姑娘們上課教戲。
一路上,黃依群的腦子裡裝的全是排練和教學。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池塘前,有一位年輕人正像野貓一樣地蹲在岸邊,盯著水裡的鯉魚出神……
對於黃依群來說,鼓勵孩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管是排練廳裡正等著她的那一個,還是幾個星期前因為創作無意間通過微信認識的那一個。這些年輕人們雖然都已成年,但在她的眼裡,的確都還是個「孩子」。
只是,微信裡新認識的那個「孩子」似乎有些奇怪。她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卻不如團裡的任何一個乖巧禮貌。她像一隻野貓一樣對四周充滿戒備,蜷縮身子蹲在角落裡冷漠地凝視前方,隨時準備伸出鋒利尖銳的爪子。
推開排練廳的房門,何青青已經穿著水袖練過一圈了。黃依群向來喜歡努力向上的年輕人,因為她自己曾是一名非常用功的演員,所以她及其清楚勤奮刻苦對於演員成長的重要性。在她眼裡,汗水比一切花哨的外表都更加真實。
黃依群把背包放下來,正要開始講戲。卻只聽見走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微信裡的那隻野貓,出現了……
女演員出身的導演居然不化妝?!
那野貓一樣的年輕人看著黃依群的臉,眼底閃過一絲驚奇。
接著,她打量起眼前人的穿著——練功褲、T恤衫、運動鞋……邊上還有一隻看起來能裝下很多很多東西的雙肩包。
哈!年輕人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隻蜷縮在角落裡的野貓,似乎有些放鬆了警惕。
貓不會無故發火,除非有人曾經弄疼了它。貓很驕傲,也很聰明,它能預知出危險,也能察覺到善意。
「我很喜歡你的作品,你很棒,很有才華。」黃依群微笑著注視眼前的「孩子」。
角落裡的野貓豎起了貓耳朵,瞪大了眼睛,滴溜溜地望著說話的人。
這一句誇獎就好比陌生人手裡的魚片……是吃,還是不吃?
那隻貓還在思考。黃依群又說:「你要好好加油,我相信你會寫出很好的作品。一定記住,唱詞不能太虛,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才會是好人物。」
野貓小心翼翼地往前。它謹慎地嗅了嗅,以此確定這塊魚片不會讓自己吃壞肚子。突然,它張嘴一瞬把魚叼走,慌忙地退回到角落裡,前爪摁住食物,大口大口地撕咬、吞咽了起來。
其實,它餓了好久了。
黃依群開始教戲了。那野貓一樣的年輕人坐在鏡子前,瞪大眼睛仔細觀察著。
黃依群講解劇目非常仔細,很有耐心,也很有邏輯。她既能幫助何青青準確地指出錯誤,也一眼就能看見她正在進步的地方。黃依群絲毫不吝嗇自己對別人的誇獎,但當她親自示範,何青青向其露出崇拜的目光時,僅有一瞬間的不好意思從她臉上悄悄溜過——但這個瞬間卻被那隻坐在練功房鏡子前的野貓伶俐地捕捉走了。
野貓盯著黃依群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它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爪子。那像彎刀一樣的爪子,只要輕輕一撓,就能讓人皮開流血。
這對爪子是野貓自保的工具,它當然清楚很多人都不喜歡。但是,與其任人欺負,不如讓人懼怕。貓是餵不熟的,不是因為它沒良心,只是因為它太自我。
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照進練功房,七月份正午的太陽,耀眼且毒辣。
黃依群的額上開始溢出汗水,一上午的課程下來,她看起來比學戲的何青青更加疲憊。從包裡拿出杯子喝了一口水,她看了看安靜地坐在鏡子前的年輕人。
「你餓了嗎?幾點了呢?」
那像野貓一樣的年輕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黃依群是在問自己。她左右看了看,才慌忙點開了手機屏幕,回答道:「11點28了。」
「那今天就先到這兒吧!走,我們去吃飯,你想吃什麼呢?」黃依群笑著走到年輕人的身邊,眨了眨眼睛。
野貓注視著說話的人——她纖長的雙睫好似鵝毛的羽枝,說話的聲音猶如人魚的歌喉。
當她第一次出現在它面前,它便無數次猜測她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每次往好的想,都會被野貓自己否決。野貓不願意把人想得太好,更不願意對人付出感情。因為人的情感多麼善變啊!再說了,又有誰受得了它這麼糟糕的脾性呢?
野貓如果不會抓老鼠,既不夠可愛也不夠名貴,誰會願意收留?野貓怎麼也想不明白,眼前如此溫柔的人為什麼要來搭理一隻髒兮兮又帶有攻擊性的野貓呢?
但是,她看起來似乎很可信。給貓感覺——很安全。
這樣想著,那野貓一樣的年輕人笑著吐了吐舌頭,說:「隨便吃點吧,我很好養的。」
角落裡的野貓慢慢走到了陽光下,繞著眼前人的雙腿蹭了一圈又一圈。
接著,它躺在了地上,露出了肚子,開始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這位餵野貓的人,直到現在也沒有讓貓失望。
貓逐漸不伸爪子了,因為貓怕誤傷到她。
是的,我就是文章中的那隻野貓。感謝你們閱讀我的短文。
如果喜歡,就替我轉發共祝我最溫柔的導演姐姐生日快樂!
謝謝你!
眾所周知,貓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不管你健康還是疾病,貧窮或者富貴——它都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