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電影中，伏地魔正在施展「阿瓦達索命咒」
作者如何構建咒語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是J.K.羅琳於1997至2007年間創作的7部魔幻文學系列小說，講述了主人公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學習生活和冒險經歷，被美國華納兄弟電影公司改拍成了8部電影。近期重映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是由第一部改編而成，該作於1997年6月26日在英國出版，由曹蘇玲、馬愛農合譯的簡體中文版於2000年9月出版，電影則於2001年11月4日在英國首映。咒語屬於法術的一種，「以某種特別的順序或特殊音節念出，以促成某些神秘學中的特殊效果的語句」，是語言禁忌發展到極點、達到靈物崇拜程度之後的產物。咒語在宗教、民間傳說和魔幻作品中十分普遍，例如道教的「急急如律令」和佛教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僧侶、巫師和術士相信自己可以從咒語中獲得特殊的力量。《哈利·波特》中的咒語也屬於這一類型，巫師們在施展魔法時會念出這些咒語，同時揮動魔杖，喚醒咒語的魔力。咒語本身具有一定的規律：從目的上講，咒語的存在一方面是為了增加神秘性，以神秘性來彰顯敬畏感，這就決定了咒語不同於普通語言的表達；從語言節奏上講，咒語在念誦時會表現出一定的節奏感，這種節奏感如同是施咒者在給咒語魔力的發揮奠定基調，取決於咒語針對的情況。
《哈利·波特》原作以英文寫成，作品中的咒語來自羅琳的原創，但大部分咒語都不是直接的英文表達，而是進行了別出心裁的構思。這些咒語的創作也並非作者隨意為之，背後有一定的邏輯和規律可以遵循，這一點在咒語的詞根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第一類，以拉丁文詞根或詞綴表明咒語的含義，如「螢光閃爍（照明咒）」Lumos的詞根來自於拉丁文lumen，意為「光」，著名的哥倫比亞大學的校訓就是拉丁文「In lumine Tuo videbimus lumen」(借汝之光,得見光明)。「清水如泉」Aguamenti（造水咒）中，agua-是拉丁文前綴，意為「水」。「聲音洪亮」（大聲咒）Sonorus中，拉丁文前綴son-表示「聲音」，是一個可以讓目標擴音的魔咒。由於它可以放大一個人的聲音，因此在體育比賽等有很多人參加的場合中，主持人或解說員可以使用這個魔咒起到擴音的效果。這個咒語可以抵消悄聲咒的效果。「一忘皆空」 Obliviate（遺忘咒）的詞根oblivi-來自拉丁語的「遺忘」，這個咒語通常可以用來抹去特定的記憶。當麻瓜目擊到與魔法世界相關的事件、人物或物品時，他們的相關記憶就會被記憶註銷員抹去。第二類，在截短的英文單詞後添加字母，組成咒語，咒語的含義則通過英文單詞來體現。這種類型的組合，在《哈利·波特》咒語中佔據很大的比例，如哈利在霍格沃茨學到的第一個咒語——「羽加迪姆勒維奧薩」（懸浮咒）Wingardium Leviosa，英文單詞wing是「翅膀」的意思，levi-是英文單詞levitate（意為「使飄浮，使升空」）的截短，非常符合懸浮咒的含義。
「障礙重重」（障礙咒）Impedimento中，impediment為完整的英文單詞，意為「障礙物;妨礙」。「除你武器」（機械咒）expelliarmus中，expelli是expelling（意為「開除，除名」）的截短，arm意為「武器」，兩部分組合在一起的意思一目了然。
「赤膽忠心魔咒」Fidelius Charm中，fidel-是英文單詞fidelity（意為「忠誠，忠實」的截短；「鎖舌封喉」Langlock中，lang-很顯然是單詞language（意為「語言」）的截短，lock意為「鎖住，封鎖」，組合在一起就是「封鎖住語言」，這是一個惡咒，讓人的舌頭粘在上顎上。這個咒語是20世紀70年代由學生時代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讀期間發明的。
「修復如初」Reparo（是一種可以用來無縫修復大部分破損物體的魔咒。這一魔咒在1754年之前由奧拉貝拉·納特利發明）中，repa-是英文單詞repair（意為「修理;修補」）的截短。
第三類，來自義大利語、西班牙語等其他語種的詞根，例如，「塔朗泰拉舞」Tarantallegra（舞步咒）是一個惡咒，可以讓對手的雙腿不受控制地抽動，像是在跳一種快步舞。這個符咒的咒語源於單詞「Tarantella」，它是一種義大利傳統舞蹈。按照傳說，14世紀中葉，義大利南部城市塔蘭託城一帶出現一種奇怪的傳染病，是塔蘭圖拉(Tarantula)毒蜘蛛咬傷所致。受傷者只有瘋狂地跳舞，直至全身大汗淋漓，才能排出體內毒素。塔朗泰拉之名由此而得。咒語的後半部分「Allegra」可能源於單詞「allegro」，意為「快板」「急速的樂章」，也可能來源於英文單詞「leg」，意為「腿」。
「無聲無息」（無聲無息咒）Sliencio一詞為西班牙語單詞，意為「寂靜，沉默」。這是一種使對方發不出聲音的魔法，咒語是「無聲無息」。在魔咒課上，哈利他們用牛蛙和烏鴉來練習這個咒語。
「阿拉霍洞開」（開鎖咒）Alohomora是一個能夠打開被鎖住且未受魔法保護的門窗的符咒，也能用來開啟被鎖定咒鎖住的門。羅琳曾表示這個單詞來自用於探地術的西非希卡迪符號，字面上的意思是「對盜賊友好」。「阿瓦達索命」（索命咒）Avada Kedavra一種殺戮魔咒，伏地魔等殺人如麻的黑巫師最常用的魔法之一，該咒語來自於阿拉姆語，一種中東古語，原詞意為「讓其毀滅吧」。這條咒語與鑽心咒（Crucio）、奪魂咒（Imperio）並列為「三大不可饒恕咒」。
譯者翻譯體現咒語神韻
由此可見，作者在創作這些咒語名時，一定頗費了一些心思，這對譯者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翻譯《哈利·波特》中的這些咒語，不僅要求譯者了解這些咒語的詞源，這是完成精準翻譯的前提，也要求譯者通過一些處理技巧再現咒語的節奏和效果。曹蘇玲、馬愛農、馬愛新、鄭須彌、蔡文等譯者完成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中譯本深受外讀者好評，電影中文字幕中大部分沿用了這些翻譯。在處理這些咒語的翻譯時，他們採用了音譯法，如，「羽加迪姆勒維奧薩」（Wingardium Leviosa）和「瓦迪瓦西」（Waddiwasi），這種方法可以很好地保持原咒語的節奏感和神秘感，給觀眾和目的語讀者帶來預期的體驗。
此外，譯者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採用了意譯法的策略，既直觀地呈現咒語的含義，又讓咒語讀起來朗朗上口，增添了幾分滋味；譯文普遍採用四字結構，增強了咒語的節奏感。
《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中，哈利向盧平學習驅散攝魂怪的守護神咒（Expecto Patronum），這條咒語來自拉丁文。拉丁文中「Patronus」的意思是「守護者」「護法」或「保護人」，反映了守護神咒本身的性質。在古拉丁文中，它的意思是「父親」。這一點非常有趣，因為哈利·波特的守護神就和他父親的守護神一樣，是一頭牡鹿。拉丁文單詞「exspecto」或者「expecto」的意思是「我期待」，因此守護神咒的咒語大致可以譯為「我期待一個保護者」。在故事的設定中，這條咒語是比較高階的魔法，在掌握上有一定難度，譯者為了體現這一情節設定，在翻譯時就採取了意譯的方法，將其翻譯為比較拗口的「呼神護衛」，連續的撮口呼和半開口音節，確實增加了中文誦讀的難度。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為了方便讀者理解，三大不可饒恕咒中的奪魂咒和鑽心咒並也採用了這種方法，翻譯為「魂魄出竅」和「鑽心剜骨」，並沒有採用音譯的方法。而阿瓦達索命咒則採用了音譯和意譯結合的方法，譯作「阿瓦達索命」。
另外，譯者們還恰當地利用誇張、比喻等修辭手法，增強文字的感染力，引發作者的聯想，例如，「門牙賽大棒」（Densaugeo，毒咒，使門牙失去控制地瘋長），通過誇張手法凸顯滑稽效果，「烏龍出洞」（Serpensortia，毒咒，驅使蛇去攻擊人的咒語），把蛇比喻成烏龍，十分形象，增強了畫面感。事實證明，譯者們的這些嘗試十分奏效，令這些咒語連同哈利·波特的故事一起深入人心。
咒語是神秘的，它們的奧義對麻瓜們而言難以理解。譯者們雖然不是魔法師，他們卻想要理解這些咒語並把它們的魔力傳達給讀者和觀眾。這是譯者的職責，在做到這些之前，他們要先掌握自己的「開鎖咒」。而對於哈利·波特的粉絲而言，他們或許為原著或譯著裡的魔法和咒語著迷，即便早已清楚在現實世界中這些咒語根本無法奏效，但他們找到了面對生活中種種困難的新咒語。因為，雖然沒有人會永遠年輕，但永遠都會有人年輕。
註：本文最初發表於2020年9月14日《北京晚報》第1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