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選擇參演《無事生非》,是出於「新鮮感」。彼時的我剛轉入英語系,只想抓住一切機會來增進和英語之間的聯繫。再加上作為觀眾,我一直是熱愛戲劇的,在劇場裡感受到的和演員之間的連結是高清屏幕無法傳達的。然而,真正面對一大堆臺詞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露怯。莎士比亞的語言與我們無論是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都有很大距離,一開始讀劇的時候我並不能理解角色的情感,連朗讀都不得法,遑論表演。
由於疫情,排練計劃擱置了一學期,實話說,心裡又焦慮又慶幸。焦慮是因為磕磕絆絆背下來的臺詞隨著時間流逝又還給了臺本;而慶幸則是,這項挑戰被「不限時」延期了。也許在這半年裡,我的語音語調和英語語感能突飛猛進呢?也許突然就演技爆發了呢?
然而後來的暑期線上背詞結束了,我始終覺得自己止步不前,只是生硬地把臺詞又背了一遍。
某種自卑感攫住了我,於是常常覺得手腳無處安放,最開始的熱情也變了味。我害怕了,反反覆覆看各種專業演員的演出,試圖找到一點靈感。性格使然,任何的機遇和挑戰我都不願錯過,但是完美主義又常常給我帶來巨大的壓力。害怕忘記臺詞,害怕暴露語音的不完美,害怕自己演不好。只是這一切的負面情緒,通常都出現在排練之前,和大家見面之前。此前隔著屏幕,不能和對方有眼神交流,總缺了點什麼。而線下排練開始後,臺詞逐漸爛熟於心,在一次次和搭檔們的對詞中,我開始有了成就感。一直都很享受一群人為了一件事情共同努力的感覺,過去也許只是點頭之交的同學漸漸變得親密,嬉笑打鬧間,情誼慢慢生長。大半年前和大家一起排練音樂劇的幸福感又回來了——互相幫助,提出建議,一起感受一次次哪怕是微小的進步,再嘻嘻哈哈笑作一團。這是在我腦海裡留下的最開心的記憶,每當傷心時就會播放它。
另一個轉折是徐培堯導演的指導。畢竟我們不是表演專業的學生,在表演上,技巧性的東西短期內很難提升。在和徐導的交流中,我認識到,戲劇的臺詞文本,演員的語音語調,不管是通俗的還是古典的,其最終目的都是傳遞給觀眾真實的情緒,而情感沒有標準答案。看似晦澀的語句其實就是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們的日常用語。在真切感受到莎翁語言裡強烈的情感和溫度之後,貝特麗絲、培尼狄克、希羅、克勞迪奧這些人名都變得鮮活起來。第一次因為劇情的起伏而憤怒或流淚,第一次放下對語音語調的執著和不自信,第一次把對白產生的動因落到真實的人身上……所有排練的疲憊都是值得的。葉老師和秦文老師在之後的排練中從不缺席,一直陪伴著大家。葉老師還點了奶茶來犒勞我們,排練之後一杯茶百道,疲憊都不見liao.。印象很深的是一次排練期間,秦文老師把她拍攝的視頻和照片拿給我們看,說我們演得真好。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帶給我的力量很難用語言描述,現在想起來依然心裡暖融融的。
作為主演的我和作為總導演的倩葉接觸最多,常常被她的態度打動,於是更加認真對待每一次排練。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但是導演的身份卻很多時候需要「不溫柔」。因為溫柔所以更顧及別人的感受,在說話之前會考慮更多,我之前也曾做過導演,所以更能體會她的感受。導演們的壓力比我們演員大,演出臨近時,演員需要做的只是演好自己的部分,她們卻需要統籌全局,規劃好每一幕的每一個細節。要演好一齣戲,每一個部分都至關重要——燈光,音效,服裝,字幕,海報製作……作為演員的成長我已親身體會,而演出當天,我看到倩葉坐在臺下中心的位置,拿著話筒,同時和樓上樓下,臺前臺後的同學們溝通,那一刻的她比臺上的我們更加耀眼。這是時間送給認真負責的人的禮物。
我是個很感性的人,同時,生活中見到的那些有趣的讓我印象深刻的人,讓我越來越討厭呆滯麻木這件事。一年前音樂劇之後宣導在動態裡說:「我也根本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辛苦,還差的遠呢。演出結束,沐浴在燈光裡,黑暗中唯一的追光,把人影照模糊,把幻境照進現實。為別人製造幾個小時的幻影,多幸福啊。」 一年後《無事生非》落幕,儘管我的表演還有很多的不完美,卻依舊覺得一切值得,感謝自己沒有因為膽怯和自卑而錯過這些「製造夢境的機會」,而擁有了一些「高光時刻」。記得馬老師說過,她不能聽那句「May I return to the beginning…」。前段時間站在院慶歌會的合唱臺上再聽到《Any Dream Will Do》,我還是會偷偷流淚。這些實實在在的幻覺無論何時何地都會觸動我,因為」生活就在這裡,他人就是一切「,溫暖和情誼不會成為過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