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莊莫府
「喂,都什麼時辰了,還磨磨蹭蹭的,金氏家主可馬上就要到了,院子還沒掃完,一會夫人怪罪下來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說著便對著莫二娘一頓拳打腳踢,說起來這樣的場景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莫二娘的母親本是主母身邊的家奴,因一次莫老爺醉酒便被看上生下了她,可在此之後莫老爺便再也沒來看過母女二人,母親也在生下她不久後便故去了。
這些年她一直小心謹慎的生活著,但仍被主母看不上,就連其他的家僕下人也會經常對她非打即罵。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
「別以為你娘爬上了老爺的床,就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我呸,下賤!」
這邊,金氏家主金光善已浩浩蕩蕩的帶著人進了前院,莫夫人一臉堆笑的道:「金宗主,快請進,快請進,府內簡陋的很,請您見諒。」
儘管金光善心裡有著不屑,但還是笑著說:「哪裡哪裡,貴府比起金鱗臺也是不差的,多有叨擾,還請夫人您多擔待。」
「哪能,哪能,您便想住多久住多久,這可是我們莫家莊的福氣呢。」一陣寒暄之後,便引著金光善進到了前廳。
入夜
莫夫人對著莫老爺道:「老爺,我看這金宗主可是一表人才,言語之間也是和善的,我們雖說在這莫家莊說一不二,但若是能攀上蘭陵金氏這棵大樹便更好了。」
莫老爺道:「雖說這金家主已經有了夫人,但身為家主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我看悠兒才貌品行便正合適,你找機會與她知會一聲,這悠兒若是入了金宗主的眼,我們家便也是有了仙緣了。」金光善這才剛入了莫府的門,莫老爺和莫夫人便做起了攀附的美夢。
翌日,莫老爺和莫夫人便邀著金光善一起去了後院的戲臺,說是為金光善接風洗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想將莫雨悠塞到金光善的身邊去,想讓莫家和金氏攀上關係。金光善雖心知莫家的心思,可莫雨悠這種平平姿色,怎能入得了他眼,蘭陵可到處都是美人,面上卻不能撫了莫家的臉面,便裝沒看懂的樣子便混了過去。
這天晚上,莫二娘漿洗完最後一件衣服已經是丑時了,便回了屋準備睡下,剛準備脫衣,便聽見有人敲門道:「二娘,你睡了嗎?」
莫二娘聽著是莫管家的聲音,便道:「還沒,莫管家有什麼事情嗎?衣服我已經漿洗好了。」
莫管家道:「你開下門,夫人有事情交代我和你說一下。」
聽聞是莫夫人的交代,莫二娘便開了門道:「莫管家。」
莫管家一臉堆笑的說道:「莫夫人明天對你有一些安排,你讓我進去我和你細說。」說著便推搡著莫二娘進了房間,還將門關了起來。
莫二娘登時感覺有些不對,平日裡莫夫人有什麼安排,便是遣著身邊的小菊過來,從來都不是莫管家前來,便道:「莫管家,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說著便想把管家推出門去。
莫管家道:「二娘,你別趕我呀。」說著便拉著她的手道:「看看這小手,嘖嘖嘖,都洗傷了。」莫二娘趕忙抽出手退後了幾步道:「我本就是粗人,這都是我該做的,我要睡了,您……」
莫管家哪能給她離開的機會,朝著她便撲了過去,屋子本就狹小,兩人便一起倒在了榻上,莫管家伸手便去撕扯莫二娘的衣服,還說著:「二娘,你一個嬌滴滴的美人,我看著心疼,你便跟了我吧,以後院裡這些人誰也不敢欺負你了去。」
莫二娘死命的掙扎著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啪」的一聲,莫管家打了她一巴掌「你是個什麼東西,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和你娘一樣的下賤,難道還妄想著爬上哪位貴人的床,今天你就乖乖的跟了我,否則有你好果子吃。」莫二娘見掙扎不了,便順手抄起榻上針線簍裡的剪刀朝著莫管家捅了過去,用力的推開他,便跑了出去。
莫二娘不知莫管家傷勢如何,也不敢再回去,便一口氣跑到了院中的一處假山旁躲著,想著這些年的遭遇和今後的日子,莫二娘哭出了聲。
「誰在那?」金光善不知為何今晚怎樣也睡不著,想著出來走一走,剛走到假山附近便聽到有女子哭泣的聲音,便上前查問。
莫二娘本以為是巡夜的人,用袖子胡亂的擦了一下臉,便從假山中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眉間一點硃砂,儀表堂堂的金光善,便知此人來頭不小,此前又聽說金宗主到了莫府,便已心知此人身份,行了個禮道:「唐突了貴人,我這便走了……」
金光善看著眼前的女子哭的梨花帶雨,左邊的臉還有些紅腫,但姿色尚佳,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道:「這麼晚了,姑娘何故在此哭泣。」接著還將身上的錦帕遞了過去。
莫二娘看著雪白的錦帕,帕角還繡著牡丹,並不敢去接,看金光善沒有收回的意思,還向著她又遞進了幾分,便大著膽子接了過來道:「多謝貴人,我無事。」
金光善道:「無事便早些回房吧,已經很晚了。」
莫二娘此時也不知道該去何處,不知道莫管家怎麼樣了,本就活在邊緣的她恐怕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了,便又哭了出來。
金光善看著她又哭了出來,便道:「姑娘,莫哭,有何事便與我說來聽聽。」
莫二娘心知自己回去也逃離不了莫管家,便狠了狠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邊磕頭邊說道:「求貴人救我一命,求求貴人,求求貴人……」
金光善一時慌了便道:「姑娘,你先起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莫二娘便如實說來:「我本是莫老爺的女兒,但因我娘僅是家僕,便一直無名無分,我也一直小心本分,可今日莫管家突然闖進我的房裡,強迫我委身與他……我便傷了他逃出來,現在我也無處可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
金光善雖覺得她有幾分姿色,但聽聞她的身世,頓時不知是否該惹下這個麻煩,便道:「你今日先回去,明日我便和莫老爺商量一下,要了你到我身邊來伺候。」
莫二娘聽到便道:「多謝貴人,多謝貴人。」莫二娘無法,只能大著膽子回到了屋內,除了榻上的一點血跡,莫管家已經不在屋內了,她便冷靜下來,上了榻,睜著眼等到了天亮。
一大早,果然莫夫人派小菊過來,交代她要好好伺候金光善,不要惹貴人生氣,不要平白為莫家惹出什麼麻煩。
紅袖添香,佳人在側,一來二去,金光善和莫二娘便也漸生了情愫,金光善在莫府住了月餘便在莫家莊置了宅院,第二年,莫二娘便生了一子,取名莫玄羽。
但金光善終歸是要回蘭陵主持大局,對於他來說,這不過是一場露水情緣,他也不會一時衝動的帶莫二娘回蘭陵,一方面莫二娘的出身實在是上不得臺面,另一方面金夫人的彪悍可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為了一個家僕之女惹下什麼禍事,便將莫二娘安排在了莫府,交代她等他回蘭陵安排好後便回莫府接她,莫二娘便也信以為真,這一年莫玄羽四歲。
莫夫人雖說記恨莫二娘爬上了金光善的床,而自己的女兒卻沒入金光善的眼,但仍然不敢苛待與她,表面上也還說得過去,即使後來莫家夫婦二人故去,由莫雨悠,也就是她名義上的姐姐掌管了莫府,但莫二娘仍過了許久小姐般的日子。
每月莫二娘便會寫一封訴說相思之情的信送往蘭陵,望金光善可以早日來接她一家團聚,可是左等右等,既不見回信,又不見金氏派人來接。時間一長,莫府上下便也覺得莫二娘這是真的失了金光善的寵愛,便也對她不聞不問,莫玄羽就在這種缺衣少食的環境下長到了十四歲。
在這一年,莫二娘也終於盼到了蘭陵金氏的人,可是金氏僅僅接走了莫玄羽。莫二娘雖說有些神傷,但仍是知足了,想著有朝一日,兒子可以坐上金氏家主之位,再來接她。
莫玄羽走前,莫二娘便囑咐道:「在你父親那一定要好好聽話,不要惹你父親生氣,多學本事。」
莫玄羽本以為金光善接他回家是終於想和他團聚了,可事實並非如此,到了金麟臺後,他並沒有見過金光善幾面,但是相比於在莫家莊,他的日子便也好過了許多。對於金夫人,他沒有什麼印象,本想著剛到金麟臺要去拜見,但卻被拒之門外,在金麟臺雖說衣食無憂,但因著他的身份,他依舊小心謹慎的活著,生怕惹了不該惹的人,只有金光瑤對他還算得上是關心。
「玄羽,在金麟臺可還住得慣?」
「玄羽,我見你時常穿著同一件衣服,我讓裁縫為你量下尺寸,多做幾件送過來。」
「玄羽,我見你在宴席上並未動筷,是不是不合口味?你想吃什麼,便與我說,我會交代廚房那邊的。」
因金光瑤時常與他走動,莫玄羽便對他也親近了些,金光瑤也經常帶著他一起走走逛逛,練練字,生怕他在金麟臺過的不適應。
這日,莫玄羽正在房中準備去找金光瑤,昨日便說好今日一起出門圍獵。
突然,金光善怒氣衝衝的推門走了進來,「孽子,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說著便將幾封信扔在了地上。
不知發生何事的莫玄羽,拿起地上的信,信封上寫著阿瑤收,打開來看竟都是情詩,每一封都在表達著綿綿相思之情,落款上寫著羽,他這時腦子還有些發蒙,便道:「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金光善道:「怎麼回事?難道不應該問問你自己嗎?你給阿瑤寫這些下三濫的東西是什麼意思?要不是今天金福去給阿瑤送信剛好被我看見,還不知道阿瑤要幫你瞞到幾時。」
莫玄羽腦子再笨現在也知道事情的原委了,他父親懷疑他有斷袖之癖,而且還去寫了情詩送給自己的兄弟,可是這些他都沒做過,便道:「父親,你聽我解釋,我真的沒有做。」
金光善道:「解釋?你還想怎麼解釋?金福是當初我放在你身邊的人,信上的字跡也是你的,你還想狡辯?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從今天起你便不再是我金光善的兒子。」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
而莫玄羽卻因莫須有的罪名「斷袖之癖,騷擾同門」被逐出了金麟臺。
本在莫玄羽被金氏接走後,莫二娘在莫府過了好一段風光的日子,身邊所有人都在恭維著她,說她生了個好兒子,是個有仙緣的,日後飛黃騰達便更有好日子過了。
可哪知莫玄羽卻被蘭陵金氏趕了回來,而且還是因為有斷袖之癖,這下莫二娘和莫玄羽的日子是徹底不好過了,再一次淪落為比家僕還不如的下等人,莫二娘一邊埋怨著莫玄羽不爭氣,一邊看著曾經恭維她的人變得更加唾棄她,時間久了便落下了心病,又沒銀子醫治,不久後便病故了,一卷草蓆結束了她的一生。
母親的去世對莫玄羽的打擊很大,莫府上下也對他不管不問,沒飯吃,沒水喝便已經是常事,偶爾家僕還會欺辱他一番,以此取樂,此後,莫玄羽便變得精神恍惚,瘋瘋癲癲。
這天,一位修士登上了莫府的門,自稱是從清河來的,是聶氏門徒,莫家人聽聞是位修士上門,連忙熱情的招待,並詢問上門所為何事。
這位修士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道:「下山本為夜獵,途經此處,便見貴府苑內西南方向有黑氣籠罩,恐有邪祟作亂,這才登門打擾。」
聽到這,可著實嚇壞了莫府眾人,接著便急忙引著修士來到西南院落,而此處正是莫玄羽居住的小茅屋。
修士說道:「請問,屋中住的是何人?」
莫夫人道:「說起來,是我妹妹的兒子,但腦子有些不清楚,時常瘋瘋癲癲的,恐驚擾了您。」
修士道:「無礙,今晚我便借這院子一用,查看一下究竟是什麼邪祟在此作亂,不管聽到什麼響動都不要出來走動便是了。」
莫夫人道:「會的會的,有勞您了。」
當晚,修士敲了掐莫玄羽的門,許久未見應答,便推開了門,走進屋去,屋內除了一張簡陋的床之外再無其他,莫玄羽正蜷縮著坐在牆角,臉埋在腿間,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修士推了推他道:「莫公子,醒醒了。」
莫玄羽抬起頭,一張白的出奇的臉,兩坨大紅不均勻也不對稱地坨在臉頰左右,活活的吊死鬼樣子,嚇了修士一跳,看著莫玄羽疑惑的盯著他,修士理了理心神,便道:「莫公子,許久不見,怎搞成這幅樣子,還記得我是誰嗎?」
莫玄羽上下打量了一下修士道:「你是誰?你是……」說罷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打我,別打我……」說著情緒還很激動。
修士心想,不會是真的瘋了吧,便道:「莫公子,不要緊張,清河聶氏你不記得,那你還記得金~麟~臺嗎?」
聽到金麟臺這幾個字,莫玄羽直直地盯著他,仿佛想起來了什麼,修士也不管莫玄羽聽不聽得懂便道:「我便是聶懷桑,聶明玦是我大哥,我和你在金麟臺有過幾面之緣,但可能你不記得我了,今天我便是來救你的。」
莫玄羽道:「救我?」
聶懷桑便道:「正是,現在莫府上下對待你還不如一條狗,他們那麼的欺辱你,欺辱你的母親,你難道就想繼續忍耐下去嗎,這樣被欺辱的日子還長著呢?」
莫玄羽想到他和他母親的日子,想著他們對著他叫「野種」,「賤人」,「斷袖」的畫面,他憤怒的叫喊著:「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聶懷桑道:「那便好。」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幾張泛黃的紙張遞給莫玄羽道:「這便是復仇的方法,只要這樣,他們不僅欺辱不了你,還會付出應有的代價……」
莫玄羽的眼裡閃著光,呆呆的看著聶懷桑道:「代價,代價,付出代價……」
聶懷桑繼續說道:「做不做在你……我等你的好消息。」說完便搖著摺扇走出了門。
莫玄羽低聲呢喃著:「報仇。報仇,報仇……」
泛黃的紙張上記載著一種古老的禁術,是一種法陣,發陣者以兇器自殘,在身上割出傷口,用自己的血畫出陣法和咒文之後,坐於環陣中央,以祈求召喚邪靈完成自己的願望,代價則是以肉身獻給邪靈,魂魄歸於大地,這便是「獻舍」。
莫玄羽看著自己用鮮血做出來的法陣,狠了狠心道:「以血為媒,以手畫就,肉身獻靈,魂歸大地,在此恭迎,夷陵老祖……」
聶懷桑聽著咒語搖了搖頭,便離開了莫府,邊走邊道:「唉,也是個可憐人啊,魏兄,接下來便要麻煩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