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兒國」
杭州市嘉綠苑中學七年級八班 馬思齊
《西遊記》裡邊有一個家喻戶曉的「女兒國」,是作者筆下一個神奇的國度。剛進了女兒國國門,就見一條大河——子母河,緩緩流過。河水在此象徵著一國儘是柔情似水的女人,沒有一個男人。故而,來了一個相貌堂堂、風姿英俊的唐僧,一國女人都為之癲狂。
女兒國王,是一國中最有權力與最富女性 魅力的女人,也是為了追求唐僧最瘋狂的女人。何謂「瘋狂」?為了和一位男子結婚寧願將一國王位拱手相讓,自己心甘情願做王后。當然我們也不能責怪女王為了愛情喪失理智,因為這都是作者吳承恩故意設定的——女兒國王的柔情似水、一往情深,完全是為唐僧立志堅定服務的。此處,女兒國王是個陪襯,「女兒國」更像是道具般的存在。
無獨有偶,《鏡花緣》與《西遊記》跨越明清兩朝隔空相照,裡邊卻也有一個「女兒國」。《西遊記》中「女兒國」,只是國內全為女性,沒有任何男性罷了。她們骨子裡依然認同自己的女性身份,她們像一群「妻子」,在等候著唐僧那樣的「丈夫」歸來。她們雖然掌有治國治家的權力,但那更像是無奈之選,並不是自覺選擇。如果這個國家有了男人,她們隨時可以將權力交付於男人。《鏡花緣》中「女兒國」卻是徹頭徹尾顛覆,國內男女共存,只是顛倒了男女性別。此國中,男人喚做「女人」,做女子裝扮,處理家務內事,女人喚做「男人」,著男裝,擔起家國責任。
開篇大致相同,同是男人走進「女兒國」,林之洋、唐敖等人一路乘船遠行,途中遇一國,名曰「女兒國」。林之洋是個倒黴蛋兒,同樣見了女兒國王,同樣被逼成親,但他的待遇與唐僧天差地別。唐僧是作為一個「千古罕見」的男子,眾星拱月般被女王招婿,繼而可以當上國王。而林之洋,只是因為相貌好,被認為是「絕代佳人」,選去當了女王嬪妃。
只是做嬪妃也就罷了,林之洋被迫入宮之後,還被「宮娥」(實則是男人)穿耳、纏足、換上女裝,稍有不從,就會遭毒打,甚至倒吊房梁上。特別是纏足,直纏到兩足血肉模糊,只剩枯骨。女王更是對他百般輕薄調戲,還說:「你與其矯揉造作,裝作男人,你倒不如還了女裝,同我享受榮華。」林之洋實際已經淪為女王的玩物,沒有任何尊嚴可言。無可奈何,林之洋終在萬般悽涼中與女王成親。
故事還有後續,唐敖想方設法救出林之洋,最終以治河之計成功。林之洋臨行幾日內,一個在宮內慘遭陷害的世子陰若花求林之洋帶她逃往大唐。林之洋問:「俺們家鄉風俗與女兒國不同,若到天朝,需換女裝。小國王作男子慣了,怎能更改?就是梳頭、裹腳,也不容易。」世子一派豪氣地說:「兒臣情願更改。只要逃得性命,就是跟著阿母(林之洋),粗衣淡飯,我也情願。」後來,林之洋真的帶著世子回了唐朝。陰若花一上船,即刻就變了個人似的,與林之洋之女林婉如,還有唐敖之女唐小山閨蜜情深,在群芳之中文靜聰慧,和從小作女人養的唐朝女子沒有什麼區別。這裡不知是作者故意為之,還是人物形象刻畫不夠立體豐滿。陰若花,從小是被當作男性王儲來培養的,乍一來徹頭徹尾改變「性別」,添了那麼多規矩與束縛,竟然沒有半分不適應。女人的本性,仍舊是一個女人,這大概是作者潛意識裡對女性的認知。
而陰若花跟隨林之洋回到大唐,恰是將《鏡花緣》割成了兩部分:前面是遊歷海外各國的經歷,千奇百怪、荒誕離奇,是一個虛構的世界。從「女兒國」來看,在作者想像中的異邦,男女互換是可能的。然而一回到大唐(小說中的現實世界),一切都需轉變回來,那樣順理成章的。想像中的女尊男卑立刻變作現實中的男尊女卑。也許,這是作者在暗示,女尊、女權,在當時社會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兩個「女兒國」既是幻想,又是歷史。《西遊記》中的女兒國,雖女主掌權卻仍然逃不過男尊女卑思想的禁錮,終究走不出封建社會時代背景。而《鏡花緣》中李汝珍構造的光怪陸離性別顛倒的女兒國,令林之洋「易性而處」,深受女性身體、精神雙重迫害,實是對男女社會地位懸殊的思考,對女性所受壓迫的深深同情。這已經不僅僅是女權主義的萌芽,而是成長為青蔥苗木了。李汝珍的思想飛出了時代背景。
然《鏡花緣》,也只是中國文學史上千千萬萬巨著中的一部,也只是女性封建壓迫漫漫長夜中轉瞬即逝的一個火星。現今細細品讀「女兒國」,卻真真「有感於斯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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