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小姐的誓言
企鵝小姐發現男友北極熊先生最近有點奇怪。
他經常捧著一本包著封皮不知書名的大厚書偷偷看，搞得神神秘秘的樣子，平時跟她說話時，態度也變得有些囉嗦，老扯些有的沒的，弄得她一頭霧水。
比如周末出去吃飯，北極熊先生問企鵝小姐想要吃什麼，企鵝小姐說凍小魚乾就不錯啊，又便宜又好吃，北極熊先生便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不是之前吃過太多次小魚乾，你已經覺得厭煩了？
又比如企鵝小姐看天氣預報說最近要降溫了，跟北極熊先生提醒了一句出門記得戴圍巾，北極熊先生馬上很緊張地問她，是不是衣服不夠穿，需要買新衣服了嗎？
再比如企鵝小姐快要過生日了，北極熊先生問她想要怎麼慶祝，企鵝小姐說不用特意慶祝，最近兩人工作都很辛苦，能在家多休息一下就好。結果北極熊先生聽了以後並沒有露出輕鬆的表情，反而是苦著臉走開了。
之後好幾天，北極熊先生都是一臉苦色，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沮喪味兒。
企鵝小姐覺得很不對勁，問北極熊先生最近究竟怎麼了，為什麼跟以前那副憨厚樂傻樂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北極熊先生眨巴眨巴眼睛，語氣很委屈：「對不起，我實在沒想出該怎麼幫你慶祝生日才好。」
企鵝小姐有點懵：「嗯？我不是說過不用特意慶祝了嗎？」
「但你心裡肯定不是這樣想的，你一定希望我能幫你辦個特別棒的生日派對。」北極熊先生解釋道，「如果我沒有猜出你的心意，並且想出辦好派對的方法，你會非常生氣，可你表面上又會跟我說你一點兒都不生氣，並故意做出毫不介意的樣子，就算我再怎麼追問都絕對不會改口，但如果我大意當真，那完蛋了，你會一直生氣，氣我怎麼不懂你的心，氣我是個不稱職的男友，可能等到明年再過生日時你都不會消氣……」
「停停停！」企鵝小姐皺著眉頭打斷了他。「你這些奇怪的想法都是哪裡來的？」
北極熊先生拿出最近在讀的那本大厚書，說是這本書告訴他的。
企鵝小姐接過書，撕掉封皮，發現這本書叫做《教你如何猜測戀人心思一萬招》。
她隨便翻了翻書，很快便將它放下，抬頭看向北極熊先生：「你相信這本書上所說的，我平時說的大部分話都是反話，需要你另外來揣摩我的真實意圖？」
北極熊先生點了點頭。
「哎呀，你這個大傻熊。」企鵝小姐哭笑不得，揮著翅膀輕輕捶了一下北極熊先生，「事實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之後企鵝小姐很認真地告訴北極熊先生，自己平時跟他說的話是在儘量表達本意，沒有想要他事事去猜的意思。
「你能猜中也就罷了，可是很多時候你的猜測都錯得離譜。」企鵝小姐苦笑道。「生活已經夠辛苦了，幹嘛還要這樣折騰自己呢。」
北極熊先生埋著頭沒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我以前沒談過戀愛，但聽說很多人戀愛都是這樣的，看書上也這麼寫，所以我才……唉。」
企鵝小姐靠著北極熊先生坐下，仰頭望他：「別人這樣，我們就也非得這樣嗎？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到你這麼在意我們之間的關係，還很努力地去維護它，我很開心，不過有些事啊，我真覺得沒必要那麼費勁。」
比如情侶間成天故意說反話、互相猜測對方心思這種事，企鵝小姐就不認為有必要。
「我以前沒跟你說過自己小時候去上企鵝幼兒園的事吧？」企鵝小姐微笑道，「那時候我爸媽要離開去捕魚，只能暫時把我放在企鵝叔叔辦的幼兒園裡，其實企鵝叔叔很用心地在照顧我們這群小企鵝，可我還是不開心，因為我想要一塊小石頭當玩具，而他始終沒給我，明明之前爸媽在照顧我時，不用我說都明白該怎麼做的。」
為了這件事，還是個毛糰子的企鵝小姐暗自生了企鵝叔叔很久的氣。
等企鵝小姐長大一點，再回想這件事時，她突然意識到，當時自己還太小，說話詞不達意，意思表達的很模糊，企鵝叔叔也不可能像她的爸媽一樣，知道她喜歡把小石頭當做玩具，沒法明白她的需求，自然也不會想到要給她一塊小石頭。
她不該因此責備企鵝叔叔的。
等企鵝小姐真正長大了，見識過許多不同的人和事，心裡越來越明白，每個人想說清楚自己的心意，是很難的，每個人想要聽明白別人說的話，也很難的。
心頭想說的話無法完全準確無誤地表達，表達之後，也無法完全準確無誤地傳達給聽者知曉。
兩個完全獨立的人要彼此心意通達，恐怕是這世上最複雜也最困難的事情之一。
「連有話直說都不一定能被人聽懂，更何況是拐彎抹角的暗示呢？這簡直是難上加難。」企鵝小姐輕輕嘆了口氣，「我認識幾個很厲害的朋友，他們總是能明白身邊人的想法，但能做到這樣的朋友並不是隨處可見的。」
企鵝小姐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的企鵝，也知道北極熊先生只是個普通的北極熊，要求彼此都像那幾個很厲害的朋友一樣善解人意，實在有點太難為人了。
「我最早認識你時，就喜歡你那種憨憨的、說話不會拐彎抹角的感覺，會讓我覺得很安心，很放鬆。」企鵝小姐說道，「我們在外工作的時候，光是要揣摩老闆的心意、應對客戶的暗示、分辨同事的謊言、掩飾自己的想法就夠累了，如果回到家裡，還需要隨時去猜戀人究竟在想什麼，各自有什麼想法也不能坦言，那豈不是太辛苦了嗎？」
所以企鵝小姐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北極熊先生頻繁玩「日常說反話」的遊戲，只是偶爾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或者小小地撒嬌調節一下氣氛，就算對方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也不會對此揪著不放，而是耐心地告訴對方自己的實際意思。
她知道自己和北極熊先生都不擅長猜測人心，一味地說反話，搞不好還會因此鬧出更多誤會與矛盾，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更願意實際一點，和北極熊先生做一對有什麼想法都能坦誠溝通的情侶，慢慢磨合，互相包容，省下絞盡腦汁互相猜測的時間，去做那些更輕鬆更開心的事。
企鵝小姐溫柔地搭上北極熊先生胖胖的爪子：「親愛的，其實我們都很普通，那我們的戀愛也按普通難度來，不要去挑戰什麼高難度模式了，你說好不好呀？」
北極熊先生愣愣地點了點頭，但他還有一點疑慮：「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羨慕那些能互通心意的情侶嗎？我聽說附近那對藍鯨老夫妻，他們之間有時甚至不用說話，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對方的心意，大家都很羨慕他們之間的默契。」
「我當然會羨慕他們這樣。」企鵝小姐回答道，「可是據我所知，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而是花了足足五十年的時間去溝通彼此的需求，才達到了這種默契程度。我們這才剛開始戀愛多久，離他們那樣還差的遠呢！」
憨憨的北極熊先生這時終於開竅了：「你的意思是說，情侶之間一開始儘量不互相猜測，有什麼想法都好好溝通，等磨合久了，自然就會越來越懂對方的心意，不用再事事開口也能互相理解？」
「沒錯！我家大傻熊還是很聰明的嘛！最理想的狀態人人都想要，但這種狀態是兩人一起長久努力才能得到的成果，而不是一開始就能自動獲得的福利。」企鵝小姐撲到北極熊先生懷裡，親暱地蹭著，「所以這事咱們不用著急，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來。」
北極熊先生默默抱緊了企鵝小姐，臉上再也不是苦色，而是舒暢的笑容。
不僅是因為他終於放下了心中疑慮，更是因為剛剛企鵝小姐話裡提到的「一輩子」。
她說得是對的。北極熊先生悄悄地想。我們還有一輩子可以互相陪伴，互相了解，總有一天會擁有最深的默契。
他相信企鵝小姐不會故意說反話。
這是她最真誠的誓言，絕不會輕易改變的。
END
碎碎念：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理解是這世上最難的事之一，希望大家都能在這件事上少點折騰，多點真心。如果你喜歡我寫的故事，就請幫我點個「在看」吧！
我還為北極熊先生和企鵝小姐寫了別的小故事：
（1） 想去南極的北極熊 （2）北極熊先生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