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花轎裡,濃妝豔抹的嬌俏新娘被綁著倒在座上,嘴裡還塞著布子,看上去十分可憐。
她死命地掙扎扭動,可惜外面鑼鼓喧天,她的這一點響動,絲毫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花轎進了薛府。
路邊的百姓私下議論,沒聽說這位薛大少定過親呀。也不知道誰家閨女這麼倒黴,要嫁給薛臨淵這個紈絝。
花轎裡的葉嵐卿悔恨交加,自己一時不慎竟惹上這等狂徒。
兩個月前,葉嵐卿帶著侍女小蘭去仰仙山採藥,途徑市郊的十裡楊林,見到被毒蛇咬傷的薛臨淵。
彼時,他疼得嗷嗷直叫。她見狀不忍心,就順手救了他。
在她低頭為他包紮小腿時,他盯著她秋水般幽深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竟然不厭憎我?」
葉嵐卿莫名其妙,疑惑地問:「為什麼要厭憎你?」
當時他漂亮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心滿意足的微笑。
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他果然是個神憎鬼厭的人。
自那天之後,這廝不知從哪裡打聽出她家的住址。只要她出門,他必定跟隨左右,言語肢體不時佔個便宜,十足的無賴。
葉嵐卿早已定親,對方是五裡外影秀縣的劉鑫,已經考取秀才,家境殷實。
薛臨淵知道後,依舊使了媒婆上門提親。父親當然不願意,將人打了出來。
誰知今天出嫁的路上,他竟然帶了迎親的隊伍硬是從花轎中將她搶了過來。
夫家的勢力遠不能與薛臨淵相比,只有眼睜睜看著她被搶走。
薛臨淵的親舅舅是當朝太師蔡榮巖,慕賢城誰敢惹他?劉家忙不迭地當場退了親。她逃跑不成,被綁上了花轎。
鑼鼓聲漸漸消逝,花轎進了後院,徑直來到喜房門口。
轎夫把花轎放下,幾個婆子湧上來,拿錢把轎夫打發走了。
薛臨淵的寡母蔡夫人被一個年輕的小姐攙扶著,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迎了上來。
她示意婆子掀開花轎帘子,等看見花轎裡面的情形時,不禁面色大變:「新娘子怎麼被綁著?快,快把人扶出來。」
葉嵐卿被幾個婆子駕著出了花轎,三下五除二鬆了繩子,嘴裡的布子也被拿了出來。
蔡夫人剛滿五十,因為保養得益,看上去最多四十出頭,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一說話眼淚先流下來:「你是誰家姑娘?看樣子是被淵兒搶來的,這怎麼是好呀?」語氣悲悲切切,聲音又輕又柔。
本來想破口大罵的葉嵐卿,看到她這個樣子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時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娘,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
只見薛臨淵一身大紅的喜袍,襯得精緻五官熠熠生輝,只是大搖大擺的走姿和不可一世的神情,讓人提不起好感。
他一看葉嵐卿沒帶蓋頭,粉面含春俏生生地站在那裡,一時渾身酥軟,舔著臉挪過來:「卿卿,你真美……。」
周邊立著的丫頭和婆子們聽了他的渾話,見怪不怪都低著頭不言語,卻把葉嵐卿臊了個大紅臉。她自幼知書達理,哪遇到過這般潑皮無賴?
「你給我閉嘴!」葉嵐卿氣得花枝亂顫,「薛臨淵,當日我出手救你,也沒指望你能報恩,可萬料不到你卻恩將仇報!」
「卿卿,誰讓你要嫁給劉鑫那個弱雞,我說什麼你也不聽。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老是不搭理我,沒辦法,只有來硬的了。」薛臨淵攤攤手,表示很無辜。
葉嵐卿聽得目眥欲裂:「有你這樣強取豪奪的嗎?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你就這樣搶人?」
「我說臨淵啊,雖然新娘子是挺美的,但看這個架勢人家不想嫁給你啊,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旁邊的蔡夫人柔柔地勸解道。
「是啊是啊,強扭的話不甜。」蔡夫人的陪嫁王嬤嬤附和道。
扶著蔡夫人站在一邊的蔡豔靈,是蔡夫人的遠房侄女,也幫腔道:「表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別執著於她了。」
薛臨淵看親友沒有一個站在自己這邊的,而心愛的姑娘又一直怒目圓睜,冷冷地看著自己。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別提多堵得慌了。
他彆扭勁兒上來,一把攬過葉嵐卿,用手堵住葉嵐卿的嘴,嚷嚷道:「卿卿這是和我鬧彆扭呢,你們看不出來嗎?都給我走!走!走!」
他一邊趕人,一邊擁著葉嵐卿向屋裡去:「好卿卿,我們這就去洞房,不理這些人。」
葉嵐卿死命的掙扎,哪抵得上他的蠻力。
除了三從四德的蔡夫人和手無縛雞之力的表小姐,其他的都是下人,哪有人攔得住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人抱進內室,從裡面把門反鎖上。
蔡夫人拿帕子擦著眼淚,她出自中鼎世家,從小被教育「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丈夫死後,府裡大小的事都是兒子薛臨淵說了算。她知道強搶民女的事不好,可她又能怎麼辦呢?
表小姐蔡豔靈一邊勸慰著蔡夫人,一邊看著緊密的房門,若有所思。
2
薛臨淵把人輕輕放到床上,見她掙扎著想起來,連忙翻身壓住她。
他盯著葉嵐卿,難得一本正經地懇求:「卿卿,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只能嫁給我。」
「薛臨淵,你給我滾!」葉嵐卿聲色俱厲。
薛臨淵說不傷心是騙人的,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兒,對自己深惡痛絕,放誰身上也不會高興。
「不管了,等你成了我的人,你就不討厭我了。」
薛臨淵對準朝思暮想的紅唇親了下去,可是葉嵐卿抵死不從,甚至想咬舌自盡。
薛臨淵洩了所有的力氣,傷心欲絕地問:「卿卿,你就這麼討厭我,寧願死也不嫁給我?」
葉嵐卿把他的手推開,冷笑道:「對。」
薛臨淵放開她坐了起來,緩緩道:「你竟如此烈性。罷了……你走吧。」
「什麼?」葉嵐卿奇怪地看著他,「你真願意放我走?」
「在我改變注意之前——走吧!」薛臨淵下了床,背過身不看她。
葉嵐卿站起來毫不留戀地往外走。
「等等,你穿著這身衣服怎麼回去?衣櫥裡有衣服,我出去,你換上吧。」薛臨淵默默走出房門,背影看上去鬱鬱寡歡。
葉嵐卿回過神,打開衣櫥一看,果然放了不少女人的衣服。
「放著這麼多女人的衣服……」
「卿卿,我這都是給你準備的。」原來薛臨淵還守在房門外邊,把她的話聽了個正著。
葉嵐卿:「……」
迅速換好衣服走出房門,只見一個轎子已經停在門口了。
薛臨淵討好地迎上來:「卿卿,你家路遠,還是坐轎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有腳。」說完,葉嵐卿就朝院門走去。
薛臨淵亦步亦趨地跟著:「卿卿,你就坐轎子吧。要不我給你找個馬車?」
葉嵐卿不理他,自己逕自往前走。薛臨淵還是喋喋不休地跟著。
走出胡同,路上人漸漸多起來,都像看了什麼新鮮景致一樣,看著薛臨淵一改往日霸道做派,跟在一個漂亮姑娘後面伏低做小。
葉嵐卿回過頭,憤怒道:「你再跟著,我就死在當街!」
薛臨淵無奈停住腳步,看著美人兒越走越遠,一直走出視線。
如今,他才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求之不得。
第二天一早,薛臨淵躊躇再三,決定還是去葉家想看看葉嵐卿。
誰知葉家大門緊閉,敲半天也沒有人回應。
薛臨淵失魂落魄地回到薛家,也不知道葉嵐卿有沒有平安回去。
此後又去了幾次,才得知:自從劉家退婚後,葉家老兩口就收拾包裹離開了。附近的鄰居都說沒看見葉嵐卿回來過。
薛臨淵總覺心神不寧,帶著下人,把慕賢城及周邊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城外的一個客棧,找到了葉家老兩口,原來老兩口被劉家退親,得知女兒被搶後,一時六神無主,當天就收拾細軟,準備到京城找親戚去想辦法,把女兒要回來。卻沒想到薛臨淵會把女兒放回來。
如今一聽說女兒失蹤了,老兩口哭天搶地一番,一籌莫展。
薛臨淵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衝動,讓葉嵐卿遭受如此大難。
他跪在葉家老兩口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卿卿是我要娶的妻子,我是真心喜歡她。請二老答應我將卿卿許配給我,我會真心待她好。」
薛臨淵混不吝時討人厭。一旦正經起來,還真是正氣凜然,一表人才。
葉家老兩口面面相覷,見薛臨淵雖行事莽撞,但難得一片赤誠。事到如今也只有先認下這個女婿,讓他幫著找人。
薛臨淵決定,沿著葉嵐卿走失的方向尋訪,也不帶下人,只帶上足夠的銀票,拿著從舅舅那裡討來的尋人文書,自己騎著馬,踏上了尋妻之路。
3
「但凡有半點辦法,誰忍心把骨肉往火坑裡推啊。」說話的女人一臉菜色,瘦骨嶙峋的身上穿著一件補丁摞補丁的暗青色棉襖,不時拿袖子擦著眼睛,「下面還有兩個兒子要養活,您老看著多給點錢吧。」
坐在上首的孫大嫂頗為不耐,她瞧了瞧一邊默不作聲的女子,眼睛呆呆的,模樣長得不錯。
「你這個閨女一看就是個傻的,能值幾個錢?」
「不,不,俺閨女不傻,就是心裡不舍才這樣的。」陳桂花一邊說一邊狠命掐了身邊的女孩兒一下,那女孩兒只是翻了翻白眼,並沒有做聲。
孫大娘看著這個丫頭有反應,並不傻,說道:「好了好了,一般都是四兩銀子,我給你五兩。」
陳桂花千恩萬謝,捧著銀子轉身就走:「運氣真好,白撿到一個姑娘,得了五兩銀子。」
傍邊出來個男人一把拽住她的領口:「哪來的姑娘?從哪撿的?」
陳桂花見這人雖長得一表人才,但表情兇惡,揪住她的領口似乎要將她提起來。
「哪……哪有什麼姑娘?大爺你聽錯了。」她陪笑著,敷衍道。
「告訴你,你去慕賢城打聽打聽薛家小爺的名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你還想不想要你的命?」薛臨淵惡狠狠地道。
兩個月了,他跑遍周邊的村落城鎮。
今天他剛進辛陽縣,就帶著縣太爺給的幾個人手,直奔人牙市來了。
陳桂花見他身後還跟著衙役,心知不妙,只有戰戰兢兢把人引到剛才的人牙子那裡。
薛臨淵一眼就看見呆呆坐在人群中的葉嵐卿。
他衝過去一把抱住她,哽咽道:「卿卿,我來晚了。你受苦了……」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一陣酸楚湧上眼眶,一滴淚流了下來。
孫大嫂一見這個情況,便心知不好。見那個號稱賣女兒的婦人想悄悄溜走,連忙使了個眼色,讓手下把人擋住。
「你是誰?」兩個月不見,葉嵐卿瘦了不少,顯得秋水般的眼睛越發大了。
這個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帶著關愛和心疼,她瞬間產生了信任。
「卿卿,我……」薛臨淵見她神情茫然,似是不認識自己。
他回頭問婦人:「怎麼回事?」
婦人嚇得腿都軟了:「她是我家老頭子從山上帶回來的,說是什麼也記不得了。於是小人假稱她的母親,想把她給人牙子換點錢。」
「你可傷害過她?」薛臨淵心都要碎了。
「沒有,沒有——」婦人連忙磕頭,「小人假稱是她的父母,一直好吃好喝待著。」
薛臨淵小心翼翼地把葉嵐卿摟進懷裡,認真檢查了一下,又低聲問了幾句,她搖了搖頭,終於把心放到肚子裡。
他打橫抱起葉嵐卿,吩咐官差:「這些人牙子不仔細審查戶籍就買賣人口,還有這臭婆娘,怎麼處理?你們看著辦吧。」
抱著失而復得的姑娘,薛臨淵暗暗感謝上蒼。想起一路上發過的誓,只要能找到她,自己將改邪歸正,再也不為非作歹,為禍鄉裡了。
葉嵐卿呆呆地看著他,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孩:「你是誰?」
薛臨淵笑了:「我是你未婚的夫婿,我們成親的路上,你被歹人擄走。我找了你許久,終於把你找回了。」
葉嵐卿閉上眼睛,緩緩道:「我在夢裡夢到過你,可是你很兇的樣子,我看到你心裡不是很舒服。」
薛臨淵苦笑道:「不,卿卿,你一定是夢到那個歹人了。我是你的夫婿,怎麼會兇你呢。」
葉嵐卿點了點頭:「我曉得你不會兇我,你看到我還掉了眼淚。」
薛臨淵親親她的額頭:「是的,我好喜歡你,怎麼捨得兇你?」
4
薛臨淵沒有帶葉嵐卿回慕賢城。
既然騙她是她的未婚夫婿,就不能見到原來的熟人。
他給葉嵐卿父母捎了個口信。便把她安排在了城郊的一所別院裡,又新買了丫鬟、家丁,把人深深藏了起來。
葉嵐卿身體很虛弱。薛臨淵從不假手與人,煎藥、餵飯,親自照料。
看到她一天天豐盈起來,起色也越來越好,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正值盛夏。
晚飯後,鳳凰樹下,放了一個床榻。
葉嵐卿眯著眼躺在上面。薛臨淵歪在在一邊打著扇子,細心地給她趕著蚊蟲。
「臨淵,說說我們倆過去的事,好讓我儘快想起來?」葉嵐卿打了個哈欠,用手輕輕推了薛臨淵一下。
她這慵懶愛嬌的樣子,讓薛臨淵愛不釋手,百看不厭。
他只顧默默欣賞了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問題:「我們呀,是青梅竹馬,很相愛的。」
「我覺得,你一定是個讀書人。」葉嵐卿笑著說。
融冰破雪的笑容,看得薛臨淵心神一蕩,原來她何曾給過自己好臉色?可聽見她的話,又一囧,吞吞吐吐道:「我,實際上,書,讀的一般。」
「肯定不一般,」葉嵐卿篤定道,「雖然我記不起來什麼,但是我模糊感覺,喜歡的就是讀書人,而你又這麼溫柔,這麼知書達理,否則我怎麼會喜歡你呢。」
薛臨淵呆呆想,原來她喜歡讀書人呀。
以前父親在時,非常看重自己的學業,家裡請的先生還經常誇他聰穎,是個讀書的料。可自從父親去世後,再沒人管束他。他也就漸漸荒廢了學業,整日跟一幫世家子弟吃喝玩樂,胡天海地,掀翻過多少個小販的攤位,打過多少看不順眼的路人,最終成了慕賢城人人厭憎的紈絝子弟。
薛臨淵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感覺:「卿卿,我原來也讀過不少書,只不過後來荒廢了。既然你喜歡,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薛臨淵揉揉葉嵐卿的頭髮,下決心照著她喜歡的樣子去改變。
他叫人把書房布置起來。腦補自己看書寫字時,葉嵐卿在一邊紅袖添香。偶爾兩人對視一眼,必定是含情脈脈。他想著想著笑出聲來。
薛臨淵給蔡夫人送信,說三媒六聘定了個女子,準備擇好吉日便在別院拜堂成親。等成完親再去給母親磕頭。
收到信的蔡夫人六神無主。她從來拿這個兒子沒什麼辦法,只有整天跟著擔驚受怕。
前幾個月說要娶親,就綁來個姑娘;後來又說有急事去辦,一走就是幾個月不見蹤影;如今送了信來又說再次娶親——
她嘆氣道:「少爺又要娶親,你說怎麼好?」
一邊的王嬤嬤出主意:「唉,咱這個少爺要做的事,誰又能攔得住?我看呢,表小姐的話,他興許能聽上幾句。信上說他要娶的人,已經被安排在別院了。就讓表小姐去瞧瞧,看看這回是不是又綁來的?」
蔡夫人一聽,很是贊同,對身邊的丫鬟道:「快去請靈兒小姐。」
蔡豔靈是蔡夫人娘家族叔的孫女,自幼父母雙亡。蔡夫人守寡後,她哥哥蔡榮巖見她孤苦,而兒子又是個混世魔王指不上,便做主給她送了過來,說是陪她解悶兒。
這個蔡豔靈果然是個玲瓏心肝的人兒,點子多,嘴也甜,把蔡夫人哄得很是高興。
她本來想讓薛臨淵娶蔡豔靈為正室,可惜薛臨淵對這事從來也沒正面回應過。平時對蔡豔靈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感,這事兒也就擱置下來了。
蔡豔靈想嫁入薛家,卻不敢表現在面上。她暗暗籌劃了不少與薛臨淵獨處的機會,卻發現這個薛臨淵似乎對男女之事沒有開竅,對她也沒什麼興趣。她還在籌劃,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誰知,他會突然搶個新娘來成婚?也幸虧新娘子當天就走了,她才暗自鬆了口氣。
如今,聽說薛臨淵又要娶親,她的心馬上又提了起來。
「姑母,表哥什麼香得臭的都往屋裡拖,你也應該管管了。他看上個姑娘就要娶,也不管人家是什麼家世,這也太過胡鬧了。」
蔡夫人忙道:「是這個理兒。可我給他做主,他也不聽啊,你說我能怎麼辦?你就去勸勸他吧。」
蔡豔靈知道這個遠房姑母是個沒主見的。也正是這樣,她才看好薛家是一門好親事:家底豐厚,婆母好處;薛臨淵相貌出色,雖然愛玩了點兒,但心思單純,好掌握。
當年她父母雙亡,家族叔伯親情淡漠,她拼著所有的智慧,入了蔡太師的法眼,最終走進了薛家的大門。她在這裡身份尷尬,一開始蔡夫人想認她當乾女兒,她怕耽誤了和薛臨淵的姻緣,愣是找藉口推辭了。如今眼看薛臨淵左一個,右一個的娶,從來不把念頭打在她身上,說不著急是假的。
她微微嘆口氣,說道:「他哪能聽我的?我過去問問那姑娘的意思,如果願意,就當個側室。如果不願意,就悄悄給放了吧。」
蔡夫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5
別院的書房裡,一件流光溢彩的大紅嫁衣掛在架子上。
「卿卿,你穿上這個嫁衣,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薛臨淵擁著葉嵐卿,珍重地親親她的額頭。這幾天他總是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一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
「的確很美麗,」葉嵐卿伸手摸摸軟滑的布料,轉身看著薛臨淵,問道:「我父母什麼時候來送嫁?」
「卿卿,實際上他們給你送過嫁了呀?」薛臨淵怕葉家兩老看到女兒又是受傷又是失憶的,定會心疼得受不了,到時候一氣之下,不把女兒嫁給他了,他就完了。
於是,他打算先斬後奏,先把人娶了再說,其他的事,都不管了。
他拉起她的手走回書桌邊,輕輕把她抱起來放到腿上攬住:「你忘了?你是在嫁我的路上被擄走的。我們只差拜天地,就禮成了。」
「你說歹人為什麼擄走我,又把我丟下懸崖?是不是你的仇家?」葉嵐卿困惑地問。
「嗯,有可能,」薛臨淵最近一直在秘密查訪這個事,恨聲道:「卿卿,讓我知道是誰害了你,我絕對不讓他好過!」
成親那一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剛剛入秋,空氣怡人。
葉嵐卿在喜娘和丫鬟們的打扮下,明豔照人。
丫鬟私下議論,怪不得少爺對少夫人那樣小心謹慎,這樣的美人兒誰不喜歡?
薛臨淵請了附近鄉裡的幾個鄉紳作為見證,又叫了官媒來主持婚禮,在前院忙得不亦樂乎。
葉嵐卿正在後院候著,突然管家來報:「有個自稱是少爺表妹的小姐要見您。」
「臨淵的表妹?」
她想起薛臨淵給她講起過,他家裡有母親和表妹。
一個華服的年輕女子帶著人走了進來。
蔡豔靈一看她,不僅大吃一驚,神情中還帶有點慌亂:「葉嵐卿,你竟然沒有死?」
「你這話何意?」葉嵐卿頓了頓,問道。
蔡豔靈發現自己失態,連忙清了清嗓子鎮定下來,咳嗽一聲,換上了一副諷刺的表情:「你不是三貞九烈、尋死覓活地不進薛家門嗎?現在又想通了?知道榮華富貴好了?」
葉嵐卿心中一動,雖然最近薛臨淵對她關懷備至,但她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尤其是薛臨淵看她看得緊,話裡的漏洞又很多。如今聽這位表小姐的話,似乎可以聽出一些端倪來。
她不動聲色地問:「不知表小姐是什麼意思?」
蔡豔靈見她肌膚賽雪,發如鴉羽,鼻若懸膽,口若櫻桃,的確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難怪薛臨淵神魂顛倒,死活要娶到手。
她暗暗壓下火氣,繼續說:「都說好女不侍二夫。你原配夫婿劉鑫還對你念念不忘呢?」
葉嵐卿忽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蔡豔靈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都說你葉家書香門第,只是沒想到生出你這般不知廉恥的女兒。」
葉嵐卿又緩緩坐下,臉色慘白,沒再說話。
蔡豔靈見有效果,連忙換了一副為她好的口氣:「我是帶著夫人的命令來的,夫人交代你若是心甘情願的,就立為側室;如果是被逼的,就給你些銀兩把你放走。」
葉嵐卿腦子飛速轉起來,照她的說法,自己是被薛臨淵搶來的,那為什麼薛臨淵會到辛陽縣找她?她怎麼去的辛陽縣?近些時日,他對自己的心意作不了假,自己對他的感情,自己也很清楚。
她冷靜下來:「夫人想這樣安排我,我沒有意見。但需要臨淵來告訴我。」
蔡豔靈憤怒起來:「你不要以為你仗著這張臉就迷得臨淵失了心魂。老夫人不願意,你難道能進得了薛家的門嗎?」
她冷不防站起來推了葉嵐卿一下。
葉嵐卿沒防備她一個大小姐會動手,隨著慣性向後面退了幾步,把花架上的一個花瓶給碰了下來。花瓶砸在她的頭上,她覺得天旋地轉,驚叫了一聲。
外面的丫鬟聞聲衝進來:「少夫人,你怎麼了?」
蔡豔靈諷刺一笑:「少夫人?沒有父母之命,怎麼配?」說完,轉身走了。
葉嵐卿頭疼欲裂,往事模模糊糊似有破土而出的架勢。
一邊是腦海裡偶爾浮起的兇惡嘴臉,一邊是深情款款的良人模樣……到底哪個是真的他?
6
薛臨淵是聽見丫鬟來報說「少夫人不見了」後,匆忙趕回後院的。
他見蔡豔靈來,以為是母親打發她來參加婚禮的,沒多想就讓她到後院去陪「嫂子」了。
如今得知表小姐來過後,葉嵐卿便閉門待了一會兒,後來就不見了。
他趕忙帶上幾個護院往葉家的方向追。
走到十裡楊林的時候,隱約看見有三個蒙面人正追著前面騎馬的葉嵐卿。
他大喝一聲:「前面的歹人,給老子站住!誰要是傷著老子的女人,你們全家都得陪葬!你們打聽打聽小爺的名號!」
這三個蒙面人回頭一看,薛臨淵帶著七八個護院,人多勢眾,騎的馬腳程又快。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知道今天這單生意是做不成了,便分頭逃去。
薛臨淵吩咐護院兵分三路去追。自己追著葉嵐卿跑去。
「卿卿,你聽我說,你別聽別人瞎說,快跟我回去!」薛臨淵的馬腳程好,眼看要追上葉嵐卿,便衝她喊起來。
葉嵐卿不理他,自顧往前跑。
「卿卿,我請了鄉裡的見證,都等著我們去完成婚禮呢,你別鬧好不好?」薛臨淵只有苦苦哀求。
「我都想起來了!」葉嵐卿大吼一聲,眼淚便下來了。
她都想起來了,想起他得知她要嫁劉家時的痴纏,自己被綁上花轎的憤怒,他放她走時的蕭索,她回家看到父母走後緊閉的大門,她漫無目的想事情時被兩個歹人制住的恐懼,她被裝在麻袋裡聽到兩個歹人的對話,她找機會逃跑時跌落的懸崖,他找到她時的眼淚,還有別院朝夕相處的溫情……一幕幕場景如巨浪衝擊著她,身體搖晃差點從馬上墜下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愛上薛臨淵了。
可自己的人生被這個混蛋攪得一塌糊塗,她能這樣安心嫁給他嗎?
眼看葉家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葉嵐卿終於脫力從馬上倒了下來。薛臨淵嚇得連忙從馬上躍起抱住她就地打了幾個滾,停了下來。
葉嵐卿用力推他,他只用蠻力死命抱著她。
等她終於沒有力氣掙扎,停下來喘氣,才募然發現,他額頭上正流著血,胳膊、肩膀也有幾處衣服撕裂,露出劃傷的肌膚。
「你……受傷了……」葉嵐卿伸手按住他額頭的傷處。
「卿卿,你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薛臨淵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只一味地哀求。
葉嵐卿看他的可憐樣,一時怒氣也不知道怎麼發。
突然,葉家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葉嵐卿的父親葉鍾謙走了出來。
他衝著倒在地上的兩人吼道:「還不趕快進來?在這裡成何體統?」
葉家正房內,葉老爺和葉夫人坐在主位上,葉嵐卿側著身子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薛臨淵一身狼狽,跪在地上。
「薛臨淵,你不顧禮法搶親在先,罔顧人倫騙婚在後,你可知錯?」葉老爺氣得鬍子直抖,活了大半輩子,再沒見過比這小子更加混帳的了。
「嶽父大人,」薛臨淵虔誠地磕了一個響頭,「自我父親去世後,我做的混帳事不少。但唯有這兩件事我不悔……」
葉老爺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
「您老聽我說——」薛臨淵又磕了一個響頭,「我不搶親,卿卿就成了劉家婦;我不騙親,卿卿斷不能與我兩情相悅。這兩件事都是我所欲也,因此不悔。」
磕頭完兩個頭,薛臨淵額頭上的血順著臉流了下來,看上去無比慘烈。
葉夫人是個心軟的,再也看不下去,連忙站起來去扶薛臨淵:「好了,好了。這孩子雖然方法不對,但看在他對卿卿一片真心,又把卿卿從人牙子那裡救回來,老爺就不要過分指責他了。」
薛臨淵打定主意用苦肉計這一招,便朝著葉家二老又一個響頭:「這個頭是感謝二老答應把卿卿嫁給我。」
這下額頭血肉模糊得更加慘不忍睹。葉嵐卿再也坐不住,連忙把他拉起來,呸了一下說:「你淨胡說,我父母才不可能答應你。」
她回頭看自己的父母。
只見葉家二老看天,看地,看門外,就是不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心知薛臨淵這廝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已然讓父母早已鬆了口。
她長嘆一口氣,拉著薛臨淵的袖子說:「算了,跟我來,給你包紮一下。」
薛臨淵一躍而起,喜滋滋地跟著葉嵐卿去了。
葉家二老對視一眼,看來女兒對這小子也不是只有怨氣呀。
7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燈高掛,彩旗飄舞,大紅的綢緞掛滿了薛府內外。
薛家的當家人薛臨淵今天娶親。
當朝太師蔡容巖親自到場,從府衙到縣衙,從鄉紳到士族,慕賢城內外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場,給足了薛府面子。
婚禮的一應程序,一個不拉地進行完畢,薛臨淵提著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裡。看著被扶著送入洞房的新娘子,薛臨淵擦了擦汗,祈禱再不能有什麼意外了。
他走出後院,來到正房,他舅舅蔡太師正喝茶等著他。
「豔靈這孩子,竟然幹出這等禍事!舅舅也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不過好在沒有出現嚴重後果。你姑且把她交給我,她祖父來找我求情,一個家族的,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
薛臨淵狠狠道:「兩次她都差點要了卿卿性命。我每每想起來,都一陣陣後怕,像她這樣蛇蠍心腸的人,就應該亂棍打死。是卿卿勸我不要動用私刑,我才把她先關了起來。」
蔡太師看外甥不鬆口,無奈嘆了口氣:「你想怎麼處理她?」
「送官,」薛臨淵乾脆道,「按律處置。」
蔡太師無奈道:「於理是應該送官,可是我們薛蔡兩家的臉面可就丟盡了。要不,這樣,你去問問外甥媳婦的意見?」
薛臨淵想了想,行了一禮:「好吧,我去問問我媳婦兒。」
說完,一溜煙不見了。
蔡太師搖搖頭,誰能想到,自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竟然是個懼內的。
他不禁低低笑起來,自己的妹妹是個沒主見的,外甥又是個不省心的,好在外甥媳婦是個知書達理,又有主見的,將來薛家也有指望了。
不一會兒,薛臨淵回來了。
他換了一副及有禮貌的神情,緩緩道:「舅舅既然為她求情,作為晚輩無論如何都得賣您這個面子。就請舅舅把人帶走,但請家法處置。」
薛太師欣慰點點頭,聽這語氣就是外甥媳婦的原話。
他衝薛臨淵道:「你回去轉告你媳婦兒,蔡豔靈犯下的錯誤,蔡家會重重處置,至少也會送她到家祠修行一段時間。」
薛臨淵不甚關心:「但憑舅舅做主,我得去洞房了……」
說完,迫不及待地跑了。
薛太師:「……」
很想揍這小子一頓,怎麼辦?
「亮麗華堂飛彩鳳,溫馨錦帳舞蛟龍。」
「帳前疊綰鴛鴦帶,堂前新開孔雀屏。」
「……」
最近薛臨淵書看得多,不由得才氣橫生。
面對好不容易得來的洞房花燭夜,他腦海裡湧出無數個美妙的詩句。
薛臨淵放下帳子,把佳人擁在懷裡,終於心願得償,老天誠不負我啊。
後來——
薛家成了慕賢城的世家大族。
薛臨淵雖愛讀書,但因留戀嬌妻,並未參加科舉,可他的五個兒子卻個個出息,不僅全部考取進士,更是都官居要職,薛家兒郎名滿天下。
蔡太師說的好:娶妻娶賢。薛臨淵那小子是個有福的,只看見人家姑娘漂亮就死活給娶了來,卻不知這姑娘的賢德更加出色。這是薛家之幸啊。
薛臨淵:誰管這些?我要卿卿,不是因為美貌,不是因為賢德,只因她就是她,是我一見傾心的姑娘。不管是搶親、騙親還是最終成親,只要她屬於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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