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打電話問問，他們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到。」李月夜微微皺眉，有氣無力地吩咐丈夫董海勇。
「剛剛不是打過了嘛，快了，可能有點堵車，別急。」董海勇語氣很輕。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女兒了，李月夜想得厲害。這一天，家裡人把女兒從老家新昌接到杭州。
但是真的看到女兒的那一刻，她哭了。她沒有辦法給女兒一個擁抱，甚至連摸摸她的臉都做不到。7歲的女兒倒是開朗，她湊近隔離罩，給了媽媽一個大大的微笑，露出一口蛀到發黑的牙齒。
女兒來醫院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抽血和媽媽做配型檢測。李月夜想到，將自己生命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那隻捂住眼睛的手微微顫抖著。
網戀夫妻結婚8年
30歲妻子突發惡疾
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
只有初中畢業的李月夜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疾病。當初只是小腿上出現淤青，到現在全身上下都是瘀斑，只增不減。她心裡清楚，這個病沒那麼簡單。
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的發病概率是百萬分之一，皮膚黏膜及內臟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出血，身體上會出現大片大片的瘀斑，口腔裡還有小血泡，牙齦、眼睛都會充血。
正常人每立方毫米血液中含血小板10萬到30萬個，而李月夜只有3000多。簡單點說，她身上的血每天都在減少，如果再不用藥，再不輸血，生命很快結束。
從當地醫院轉到浙一醫院，再到省中，李月夜備受煎熬。什麼也幹不了，躺在病床上輸血、輸液，從早到晚。董海勇一刻不離地在她身邊照顧。
「你老公對你可真好。」無論是病友還是醫生護士，都會這麼誇。
李月夜能感受到。她也不吝嗇，每每講起兩個人的故事，臉上會浮現難得的笑容。小兩口都是新昌人，當年是通過QQ聊天認識的，一個月後見面了，一見鍾情，戀愛了。到現在，已經走過8年婚姻生活。
李月夜一直沒上班，在家照顧孩子。董海勇在當地一家製冷配件廠做工人，按件計費，月收入3000-5000元。小日子不富裕，但也平淡幸福。
在李月夜確診之後，董海勇加倍地對她好，每天給她擦身子，陪她說話，包容她的壞脾氣，鼓勵她，「沒事的，我們會好的。」人前的積極樂觀，人後的落寞和煩躁，他都自己一個人扛。在醫院裡，除了照顧李月夜，他不是一個人坐在樓道裡發呆，就是去找醫生詢問病情，「醫生，無論花多少錢，都要給她治，她才30歲，我們不放棄。」
親人骨髓移植能救命
30年第一次見親生父母
在這場生死較量中，李月夜註定是弱者。
目前，唯一的治療方法就是骨髓移植，這就涉及到匹配的骨髓和高達30-50萬的費用。兩者都是李月夜無力承擔的。
親人的骨髓，匹配率高，排異反應也相對來說少一些。
可是，李月夜是被認養的孩子。
月夜，這個浪漫的名字是養父起的。她被送到李家的時候，正好是夜晚，天上有一輪明月。養父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30年來，養父養母，三個哥哥對她都很好。親生父母，卻從來沒見過一面。
即使她知道他們在哪裡，她也沒有想過去認親。
當初，家中的第三個女兒出生，前面兩個已經是女兒了，父母就想要個男孩，所以就把李月夜給送走了。當時說好，兩家互相知道彼此，但是不要有任何往來。董海勇曾經問過李月夜：「如果他們來認你，你會怎麼樣？」當時，李月夜沒有回答。
如今，董海勇雖然知道這是李月夜心中不想提及的痛，還是小心地提了一句：「要麼我聯繫一下他們，說不定願意幫我們呢？」
過了好久，李月夜輕輕地「嗯」了一聲。
一番輾轉，6月的一天，親生父母、弟弟站在了李月夜的病床前。30年的分別，滿是陌生。看著年邁的父母，還有當時家裡最想要的弟弟，李月夜心情很複雜，沒有說話。母親泣不成聲，她也默默流淚。
「你們姐弟四個長得真像，大大的眼睛。」母親掏出手機，給李月夜看照片，是她的兩個姐姐，確實有幾分像。
保持著距離，在尷尬中，他們斷斷續續講了自己的情況。兩個姐姐一個在青海做生意，一個在打工，都不富裕。弟弟也患有血液病，花光了家中的錢，現在還在休養。「如果我們有錢，你的費用我們都包了。」父親說。
李月夜知道，這是一句客套話，可她沒有拆穿，因為她想著，就算錢這方面幫不上忙，看這態度，骨髓配對應該不成問題。
親人的骨髓配對成了此時最大的希望。
親生父母拒絕伸援手
7歲女兒可能成為捐獻希望
可是，等啊等，親生父母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親生父親就在杭州做木匠，接起電話就說：「這個忙我們幫不了，你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現在還沒有捐獻，就是來檢測配對一下，這個也不行嗎？」董海勇還在爭取，「對身體不會有傷害的。」電話那頭說不出所以然，反覆著那一句。
加了兩個姐姐的微信，一開始還回個信息，現在卻毫無反應。
董海勇還在努力，沒人接電話，就一個一個接著打。「說不定有轉機呢？兩個姐姐沒什麼感情也就算了，可畢竟是親生女兒啊，老兩口怎麼忍心完全撒手啊。」
李月夜冷哼了一句：「當初能把我丟棄了，現在也不會來救我的。」誰也不知道，她的內心有多難過和絕望。
李月夜的話越來越少，她也不允許丈夫繼續給「那個人」打電話了。她也不知道，度日如年的等待，會換來什麼結果。
「你孩子也是可以的。」血液科主任醫師沈一平提議。他曾經幫助一名患者做了骨髓移植，而捐獻者是3歲的孩子。現在恢復得也不錯。
這個消息，再一次給了李月夜和董海勇希望。可是他們又很糾結，「孩子還那麼小，怎麼可能承受得了。」
女兒只知道媽媽生病了，其他什麼都不懂。她乖乖地坐在董海勇的腿上，護士給她抽血配對。爸爸把她眼睛捂住，一邊安撫：「不疼不疼，你是在幫助媽媽，沒事的沒事的。」女孩沒有吱一聲。
隔著罩子，李月夜又默默擦眼淚。「希望她可以和我配對成功，這樣我也能活著，看著她長大。又希望她不可以，我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哪怕是疼痛。」
女兒畫了一幅畫，從罩子的縫中遞給李月夜。「媽媽你快快好起來，我和爸爸一起帶你回家。」
治癒率高達70%
高額手術費用拖垮全家
最壞的打算，就是接受無關供者的捐獻。
這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和時間賽跑，李月夜沒有把握。
住院以來，輸血是常態，可以說，她現在靠著輸血在呼吸。但是沈一平也坦言，現在只是維持她的生命，她的各種血液指標都沒有好轉，也就意味著血小板輸之無效。
十幾年前，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死亡率高達90%。如今隨著醫學的發達，治癒率已有70-80%。「只要接受了骨髓移植，大部分還是可以恢復的。她的狀況，需要立刻找到合適的骨髓，做手術，還是有一線生機的。」沈一平說。
目前，家裡已經花了十多萬了。夫妻倆沒有積蓄，李月夜的養母拿出了3萬元，其他都是親戚一萬一萬地借，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都生活在農村，生活也都不富裕，該借的也都借了。有些人也知道我們沒能力償還。」
30-50萬的手術費，只是一個開端，後續還有一大筆花費。對他們一家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
之前，董海勇也在網上發起了輕鬆籌，籌到了7萬元，至今沒有用。本來還挺開心，但是想到只是杯水車薪，又很絕望。怎麼辦？
李月夜躺在床上，盯著輸液管裡的藥液緩慢地往下滴，她似乎聽見了「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好像生命的擺鐘，越來越慢，即將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