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軫遺書:朱青,隊友皆殉職,我難逃一死,誤你青春,悔不當初,請將我拋腦後,快意餘生,勿祭,九泉下見你孤單,我必痛入骨髓,魂飛魄散。朱青:他懂什麼?他摔得粉身碎骨,一點知覺都沒有,他倒好,轟一聲什麼都沒有了我也死了,可是我還有知覺。圖片描述 開始,只是在白先勇先生的《臺北人》上看到這部一萬三千字的短篇小說《一把青》。文字間平平淡淡,並沒有過多的感情渲染。卻恰是那對於應痛徹心扉的事的平靜和泰然,淡淡地娓娓道來,才更讓人感覺到透過紙張的悽悲,一個個人物在心中排列復演,他們的命運在腦海中糾纏。讀罷,久久不能釋懷,意猶未盡,遂去看了改編後的臺劇版的《一把青》。 一切皆因抗日時一張字條而起:「因緣負傷共床枕,願求佳人度此生 513」。郭軫曾說:「一張字條而已,誰會找來?」可是她,白衫藍裙,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偏偏穿越山河,真的找來了,找到了那個513。師娘早就告訴了她,作為飛行員妻子的命運,讓她趕緊離開郭軫,離開仁愛東村,離開南京。她拒絕了師娘的車票,懷著飛蛾撲火般的勇氣與倔強,嫁給了郭軫,住進了眷屬村。 住進村子後,才深切體會到師娘所說的,飛行員的太太們,沒有哪一天心不是放在天上的,就算是把天望出血來,他們也不會知道。結婚後不久,郭軫就要去東北參加內戰,郭軫不願寫遺書,因為他堅信自己會回來的,在他心裡永遠有一個白衫藍裙的導航塔。後來,他終究還是沒能回來,一個人孤獨地消失在雪野裡,變成一堆焦炭,513永遠不會回來了,翅膀被鮮血染透的白鴿,飛回來報喪。
【原文:朱青歪倒在一張靠椅上,左右一邊一個女人揪住她的膀子,把她緊緊按住,她的頭上扎了一條白毛巾,毛巾上紅殷殷地沁著巴掌大一塊血跡。我一進去,裡面的人便七嘴八舌告訴我:朱青剛才一得到消息,便抱了郭軫一套制服,往村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嚎哭,口口聲聲要去找郭軫。有人攔她,她便亂踢亂打,剛跑出村口,便一頭撞在一根鐵電線桿上,額頭上碰了一個大洞,剛才抬回來,連聲音都沒有了。】 是的,自那時起,那個跋山涉水而來的瘦弱倔強單純的女孩也死了。只剩下了她自己也不認識的空皮囊。許多年後,師娘在宴會上再一次遇到了朱青,她已經變成了妖嬈嫵媚的交際花似的女人,與之前那個單薄的女孩判若兩人。【原文:有一個衣著分外妖嬈的女人走了上來,她一站上去,底下便是一陣轟雷般的喝彩,她的鋒頭好像又比眾人不同一些。那個女人站在臺上,笑吟吟地沒有半點兒羞態,不慌不忙把麥克風調了一下,回頭向樂隊一示意,便唱了起來。。。。。。倒是難為那個女人卻也唱得出白光那股懶洋洋的浪蕩勁兒。她一隻手拈住麥克風,一隻手卻一徑滿不在乎地挑弄她那一頭蓬得像只大鳥窩似的頭髮。她翹起下巴頦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唱著:東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郎有心來姊有心,郎呀,咱倆兒好成親哪——她的身子微微傾向後面,晃過來、晃過去,然後突地一股勁兒,好像心窩裡迸了出來似的唱道:噯呀噯噯呀,郎呀,咱倆兒好成親哪——】 我也不知道,她變成了一個沒有了心的女人是好是壞。開始不理解,朱青為何要沉淪至此,可是她那句「他倒好,轟一聲什麼都沒有了,我也死了,可是我還有知覺。」我才明白,郭軫對她來說,已經被銘刻在靈魂上了,想要靈魂不再痛,就讓靈魂也隕滅吧,她不會再痛~
只是在某個安靜的夜晚,午夜夢回,才發現淚水溼透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