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時快速「盜版反擊」,但《想見你》沒有勝利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骨朵網絡影視」（ID:guduowlj），作者：穀雨，36氪經授權發布。

「不到最後，你猜不到《想見你》將會怎麼反轉，戲裡是，戲外亦然。」

《想見你》大結局在網上洩露的第六天，劇方通過社交媒體告知粉絲，他們拍攝了一版彩蛋，作為禮物將出現在大結局裡。

「拍這個彩蛋，算是一種溫柔的報復吧。」接受骨朵採訪時，製片人麻怡婷告訴骨朵，一開始知道《想見你》大結局遭盜版的消息後，大家的心態有點崩了，她很氣餒，知道即便選擇維權，也很難得到落實結果。這也是最後劇方為什麼選擇拍攝彩蛋的原因：「我們不應該只是被動的等待結果，也想要做些反擊，可是那個反擊不是要拿刀戳著你，說我現在就是要你付出什麼代價。」

收官之際的《想見你》，沒能逃過大多數熱播劇的遭遇，正版內容沒播完，盜版資源就先肆虐網絡了。據了解，僅2016年，因流媒體盜版給網絡視頻行業造成的經濟損失就高達280億，而2020年，盜版損失預計高達646億。去年兩部爆款劇《親愛的，熱愛的》《慶餘年》正在熱播時，網上就已經傳滿了盜版資源。其中《慶餘年》的損失程度之深不言而喻，這部劇當時在騰訊視頻和愛奇藝採取「超前點播」的方式放映。

和以往在盜版鏈條中被「獵捕」的影視劇不同，《想見你》採取了很「剛硬」的回擊方式，既增添新的戲劇細節，在一定程度上拿回主動權，盡最大可能降低損失，又和舉證工作同時進行，《想見你》的維權行動還沒有停。

大結局外洩後，《想見你》18個小時後的「回擊」決定

《想見你》資源洩露，全體同仁都覺得非常震驚。無論是製作人、編劇、導演，幾乎第一時刻在社交網絡上發表了抵制盜版的博文。

演員們都拍了視頻，說的話幾乎一樣：「不要看盜版，我們一起守護最終回」，許光漢在視頻開頭說，「其實我剛已經要睡了，但是在睡前收到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我希望看到這個視頻的你們，都可以跟我們一起支持正版」，包括劇中的舅舅、弟弟也都參與了視頻錄製。而《想見你》官微和製片人麻怡婷直接將頭像換成了黑底白字的「拒盜」。雖然盜版事件是粉絲最先發現，但是將這件事推到高潮的，是《想見你》官方嚴肅且惋惜的心情態度。

知道消息的當天，製片人麻怡婷立刻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她趕緊聯繫主創人員和演員，先是做了這支呼籲抵制盜版的視頻，在2月11日上傳至官微。緊接著大家又組建了維權微信組，成員包括福斯傳媒、三鳳製作，騰訊視頻和愛奇藝的工作人員，一起推進維權調查工作。

「我們一有什麼發現就互相在群裡提醒，以他們的出發點去檢舉、下架，會比我們自己用官博的立場檢舉來的力量大，所以我們統一交由他們檢舉，除非有些東西是粉絲自發的幫我們檢舉圖片，不然我們也很難做到每一個自己都親自檢舉。」麻怡婷告訴骨朵，作為該劇的承制方，在維權方面花費的力度很大但收效甚微，所以主要維權工作還是依靠平臺方。

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坐以待斃，「我們思考到底該怎麼做，因為盜版真的抓不完」。事發當晚沒能睡著覺的她，第二天去公司上班，腦海裡突然產生了給《想見你》拍攝彩蛋的念頭。她當即和福斯的劇方負責人通了電話，雙方決定由三鳳和福斯共同承擔製作成本，最終敲下了板。福斯也同時聯繫播出方中視，告知《想見你》的彩蛋事宜，提早做好應對調整。

18個小時內做出的這個決定，其實經過了個72小時的準備。在麻怡婷的計劃裡，2月12日就要準備拍攝，2月13日必須要拍攝完成給後期留出時間，2月14、15日要送到播出平臺入庫，否則平臺也來不及播。這中間還要考慮和主創討論劇本的時間、和經紀公司確定演員檔期，以及再次聯絡拍攝場地，調動劇組人工的時間。

但好在演員和場景都非常好聯絡，大家在盜版事件發生後，選擇和劇方站在一起。柯佳嬿是最先知道這件事的演員，非常配合的答應了拍攝。拍攝那天，許光漢的免疫系統失調，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臉上有非常明顯的過敏疤痕，所以在彩蛋裡，觀眾可以看到李子維的臉上貼著一張創可貼。

麻怡婷還給當時在另外一個項目工作的造型師陳湘閔打電話，請他回來幫忙拍攝，因為他是最了解《想見你》這部劇的人。陳湘文驅車三個小時從臺中趕到臺北，奔波服裝道具。事實上，事發後大家都趕回來義務拍攝《想見你》的彩蛋，後期、編劇、導演、演都無償參與。

唯一的難點就是等劇本，麻怡婷告訴骨朵，實際上他們還有兩個不同的大結局劇本，原本想拿出其中一個來做現在的彩蛋劇本。但最後編劇簡奇峰、林欣慧覺得，關於結局可以給出更多可能性，最終他們完成了三版不同的彩蛋腳本創作，第一版聚焦在男女主人公，第二版版本聚焦在所有角色身上，第三版就是目前播出的版本。

在最後的彩蛋劇本的選擇上，主創們都有些糾結。原本的大結局是他們心中《想見你》和觀眾最好的告別，它可能不是一個句號，而是一個帶有開放性意味的省略號，他們想把故事的最終結局交給觀眾來寫，「他們手裡的才是真正的結局」。但最終，《想見你》的主創們自己填上了這部劇的留白。

麻怡婷坦言，彩蛋的意義不是意味著他們改變了《想見你》的大結局，它只是劇方給一直以來支持這部劇的粉絲一個交代：「我們不是要拿這個彩蛋改變正片的結局」，也是對盜版者一次態度溫柔的回擊，「我們就想要採用另外一種方式去跟盜版的人對話，他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打倒我們。」

暫未找到洩露源頭，盜播直接影響商業利益

據了解，這次大結局遭洩露事件發生後，最先察覺的是《想見你》的粉絲們。2月10日，他們帶著搜集到的證據，找到了《想見你》的官博，將這件事同步給官方，並立刻開始維權行動。他們從網絡平臺上，搜集到侵權連結和圖片內容。《想見你》劇組立刻發文回應。

在這份聲明裡寫到網絡上流出的版本是非正式的正片內容，高品質、高畫質和真正終極版只會在合法頻道及平臺播出。根據網上流傳的內容來看，遭到洩露的《相見你》大結局片源上有著「送審版」字樣。

一位影視公司CEO告訴骨朵，一部劇在成片過程中很多人都有機會接觸到片源，首先是後期公司，「所有的素材和成片在那裡」，劇版成片會給到發行、宣傳、送審等各方，但這些都會打上水印或者尺碼，很容易追源，無碼片源則有三個渠道，一個是後期公司、出品製作公司、網絡播出平臺和電視臺。以上環節如果管理不嚴，都有可能遭遇洩露並且很難追尋到源頭。

「公司都會跟員工之間籤保密協議，另外大部分視效公司所有數據都在伺服器上，對外埠都是封閉。但有很多後期公司對這方面的數據管理相對比較差，他們數據量更大，從最上遊剪輯然後下放給下遊各個環節，到最後做完出片不知道這中間到底會出現什麼狀況，還有很多公司數據對接用百度雲，這很不正規，也很容易洩漏。」某視效公司老闆向骨朵表示，一般素材洩漏在視效公司裡的很少發生，因為他們手中的素材都是片段式的存放，是沒有聲音只有畫面的原始素材。

麻怡婷透露，目前還沒有抓到《想見你》大結局洩露的源頭，所以工作還在推進中。此前他們在劇集製作完成後的送審環節，會針對不同單位提供不同的內容空境，打上不同的水印，比如給福斯送審，就會打上「福斯送審」的字樣，但問題是，「現在送審都不讓我們壓任何字樣，只是壓送審字樣」，這也直接導致目前的維權難度。

《慶餘年》《想見你》《下一站是幸福》在內，影視劇維權是吃力不討好的動作，鄭小強律師接受骨朵採訪時曾表示，目前網絡上的影視劇盜版資源利益鏈條中，一種是侵權主體利用一些網站對外招攬用戶，再藉由自己開發的播放器對侵權行為進行掩蓋，另外就是集中於雲盤類與聚合盜鏈式的侵權，以牟取利益，「不法分子往往是採取多級分銷模式進行盜版連結的銷售，而且在網絡各種渠道大量鋪開，並進行大肆傳播，受眾面很廣，以此很容易逃避監管。」

不過由於影視劇維權成本過高，一般很難在短時間內看到成效，致使吃悶虧。去年播放正熱的《慶餘年》受到片源洩漏影響，平臺後續播放量下滑。這次《想見你》大結局洩露事件的直接影響是，很多網友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部懸疑愛情劇的大結局，很大程度上會影響騰訊視頻、愛奇藝的觀看數據，對中視等平臺的收視數據也會造成一次打擊。

鄭小強律師說到，資源洩露也會直接影響商業利益，採取「超前點播」的《慶餘年》，它的資源外洩，對平臺來說就是一次堪稱巨額損失的資源洩漏事件，「很多劇都是邊播邊招商的，尤其是大熱劇，因為播放效果好，上線後吸引的廣告收入往往佔大頭」。何況還是綜合會員購買和廣告收益的劇集呢？

平臺方同時維權，片方如何預防盜播？

「走到現在我反而覺得，我們從剛開始的難過、氣餒，到現在大家的心態轉變很正面，覺得我們做了一件蠻勇敢的事情。」從演員主創一起發布抵制盜版聲明，到出品製作方和平臺方一起維權，再到現在的彩蛋，短短72個小時內，《想見你》正面回擊盜版。

由於還沒有查到到底是哪個口流傳出去的片源，所以事件尚處在搜證過程中。目前維權工作方面，愛奇藝、騰訊視頻主要負責內地搜證維權，福斯方面負責臺灣部分。

影視劇版權洩露維權成本高、時間長已經是業內共知的事實，盜版鏈條長難以抓住源頭，片源流向市場，波及面更廣。在沒有找到源頭的情況下，片方和平臺真的沒有辦法降低損失嗎？也不盡然。

去年，北京市海澱區人民法院對優酷訴百度侵犯其電視劇《三生三世十裡桃花》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案作出一審判決，優酷獲賠100萬。據了解，這是全國首例判令網盤服務提供商，因怠於採取屏蔽措施制止用戶侵權分享熱播電視劇而承擔賠償責任的案例，同時也創下了全國類似案件判決賠償額的最高紀錄，當時法院判決認為：

優酷公司經合法授權，取得了涉案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專有使用權。用戶利用百度網盤服務將視頻文件上傳至伺服器、生成連結分享至其他網站或網絡平臺進行傳播，使公眾可以在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涉案作品，即直接實施了侵害涉案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百度公司在收到通知後未及時斷開全部涉案連結，亦未及時對重複實施侵權行為的用戶採取封禁等限制措施，存在一定主觀過錯。

同時，考慮到百度公司接到通知後雖陸續斷開侵權連結，但在涉案作品首輪播出的近一個月內侵權連結卻呈倍速式增長，結合百度網盤服務的性質、方式、引發侵權可能性的大小及其具備的信息管理能力，百度公司有能力卻未採取屏蔽措施制止用戶分享涉案連結，導致了相應損害後果的發生，應當承擔連帶責任。最終判決百度公司賠償經濟損失100萬元和合理開支3萬元。

鄭小強律師認為，法院這樣的觀點，為以後的維權案件提供了明確的指導，即提供連結的公司如接到版權方通知某條連結涉及侵權，應立刻斷開該連結，並通知被侵權方，如該條連結最終被判侵權，連結方不承擔任何責任；如侵權方向其舉證證明自己並未侵權，則連結方可恢復連結，「如侵權連結提供方、平臺（如百度網盤、豆瓣小組、微博連結等）接到版權方通知後及時按上述流程操作，他們將不承擔責任；反之，則很可能承擔相應的連帶責任。」

從某種程度上說，片方發現劇集被盜，在中間環節上盡大可能以降低損失。也有業內人士表示，影視劇在前期也可以儘量做到預防，找規範的後期公司，合約條款明確洩漏責任；建立安全嚴格的交接流程制度，對外每一套成片做獨特的水印並做好交接記錄；儘量不把成片上傳網盤，如必須上傳也要做好及時刪除。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臺劇《想見你》因為大結局洩露，所以可以在短時間內策劃出新的結局彩蛋並上線播出，但對內地影視劇市場來說，情況則更複雜。很多熱播劇在正熱播時就會流傳出資源，甚至是製作環節中也會流出。2017年網絡劇《盛勢》還未播出，已有劇集流向市場。這個時候片方承擔更大壓力。如果在中後期遭洩露後想要以補拍的方式進行，那麼還要根據故事走向做合理改編，審查又需要花費時間，此外類如演員檔期、主創檔期等都需要協調，實現難度更大。

《想見你》的彩蛋雖然彌補了觀眾，劇方同樣也在做出了犧牲，原本留白的結局最終走向了一個「確定」的方向，對觀眾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兒，對劇方而言何嘗不是一個美麗的遺憾。

面對盜版《想見你》劇組的主創和演員們，對盜版說「不」並全力以赴盡的真誠態度，感動了一路上追劇的觀眾。官博的評論區裡，處處可見「我滿足了」的發言，正因為主創的熱血才促成了這件事。但仍然需要強調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期即便補救再拍，盜版造成的損害依舊存在。

麻怡婷在採訪最後也告訴骨朵，這次攝彩蛋是他們把危機轉化成動機的特別經歷，因為看到真心喜愛《想見你》的觀眾，所以才在事發後18小時內，做了這樣大膽的決定，也是為了向一路以來堅持正版、愛護《想見你》的觀眾，說一聲謝謝。

「這個彩蛋，是我們番外的感謝，也是送給你們最溫柔的禮物，但真正的結局，已經交到你們手中了。你們，才是「想見你」的最後一塊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