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電影是香港電影中非常重要且特殊的電影類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釐頭喜劇電影不僅是香港電影獨有的特色,也是對香港喜劇傳統的繼承。
在香港的無釐頭電影中,我們可以看見很多被發展到極致的世俗文化和民間故事。在周星馳這裡,除了對傳統香港喜劇電影元素的運用之外,他還加入了獨特的周氏思考以及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周星馳的喜劇電影是香港文化進入後現代之後的一種表現,細細品味周星馳的無釐頭喜劇電影可以發現,在他的電影中並不是只有人們喜聞樂見的先鋒表達,還有對傳統文化的尊重和嚮往。
談論周星馳的喜劇我們首先需要了解的是「無釐頭」三個字。不是所有的無釐頭喜劇電影都是對既有秩序的顛覆和破壞。無釐頭表達的內核其實對現實的另類表達,這種表達僅僅是顛覆了人們的常規理解。
周星馳的無釐頭電影表面看起來是插科打諢和嬉笑怒罵,其內裡依然非常嚴肅的哲學思考。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周星馳電影中的小人物形象所體現出來的底層人民的命運以及小人物對情懷以及道義的堅持。
從固定模式走出來的周氏喜劇類型。
周星馳無釐頭喜劇電影的故事情節都是一種固定的模式:小人物心懷夢想,卻不斷受挫。經過磨難之後,終於想明白了。
他電影中的小人物都心懷一種很卑微的英雄夢想,而這種卑微的英雄夢想其實就是他電影裡的草根精神。
這種故事模式和一些戲曲故事的模式很相似,所以,周氏喜劇儘管內容各不相同,模式卻是固定不變的。
《九品芝麻官》裡的包龍星、《喜劇之王》裡的尹天仇、《食神》裡的史提芬周等角色都遵循了這樣的故事模式。
這些角色都是生活中的小人物,他們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宏偉的理想,只想過上好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可殘酷的現實卻總是給他們迎頭一擊,讓本身就一無所有的他們更加困頓。
經過一系列的磨難之後,他們或者過上了平凡的小日子,或者突然想明白了。就如那句調侃,用盡全力,過上了平凡的日子。
很少有現代電影像周星馳的電影這樣簡單直白。「如果你能從悲劇中走出來,那就是喜劇;如果你沉湎於喜劇之中,那它就是悲劇。」
電影是一種大眾文化,適應觀眾的心理需求是一種不然,這就意味著進入消費市場的電影必須在藝術性上進行妥協。
有很多先鋒性的電影刻意製造一種距離感,在創作的過程中經常通過對時間、空間的割裂來營造一種錯綜複雜的感覺,以此來增添電影的內涵。
這些電影的確可以給觀眾帶來很多解讀空間,也帶來很多可能,但這種類型的電影也在無形中提升了欣賞的門檻。
周星馳的電影完全是一個封閉的空間,他的電影就像一些有趣的作文,嚴格遵循著固定結構,結果也一目了然。而且所有電影的結尾都遵循著一個普世的道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對底層人物的關懷是周氏喜劇的核心。
從九十年代到千禧年間,周星馳的喜劇題材在不斷發生變化,電影中的角色也是各種各樣的。但是,這些角色有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就是都是底層人物。
在當代社會,生產力發展迅速,社會變化日新月異,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很多人都會面臨各種問題。畢竟,這個社會大多數都是小人物。
在社會面前,小人物的力量永遠是弱小的,卑微的,微不足道的,這些小人物所代表的英雄夢想也是最為簡單,最現實的夢想。
周星馳在電影中塑造的小人物形象都是草根階層的人物,在《少林足球》裡,小人物是一個不放棄理想的拾荒者,在《大話西遊》裡,小人物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山賊,在《大內密探零零發》裡,小人物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發明家和婦科醫生。
這些世俗化的人物構成了一副熱氣騰騰的底層生活浮世繪。
為什麼周星馳電影裡的底層人物格外觸動人心呢?
因為周星馳電影中的小人物帶著世俗的智慧行走江湖,他們追求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大道理,而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
在某些時刻,他們自私軟弱、貪財好色,愛佔小便宜,沾沾自喜,可在原則問題上通常是善良正直的。他們有小人物的弱點,也有小人物的勇氣。
這種複雜矛盾的草根精神正是周星馳電影裡最動人的地方。周星馳通過對這些小人物的刻畫,折射出了時代變遷中小人物的生存境況。
對道義的堅守是周氏喜劇中最動人的地方。
周星馳的無釐頭喜劇雖然誇張但他仍然非常重視現代人的生存狀態以及真實的世俗觀念。在這些小人物的身上,我們看見的不僅有狡猾,還有他們對人間情懷以及傳統道義的堅守。
在《周星馳映畫》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後現代文化氛圍中孕育誕生的周星馳無釐頭電影,不管創作上是如何以後現代核心觀念的疏離拼湊、解構嘲諷來決定故事構架和表演方式,周星馳還是將最抓住觀眾、最感人肺腑的部分著力在傳統道義情理觀念上,繼承了中國文化儒家學說奠定下來的崇尚真善美、懲罰假醜惡的傳統精神。」
這段文字是對周星馳電影最好的註解。
在《審死官》裡,雖然宋夫人總是嘲弄毆打自己的丈夫,可當宋夫人被蒙冤屈打時,她會伏在丈夫肩頭嚶嚶哭泣,丈夫也會好言安慰。
在《鹿鼎記》裡,韋小寶雖然貪財好色,但始終對朋友忠誠,對師傅孝敬。
在《家有喜事》、《百變星君》、《武狀元蘇乞兒》中都可以看見濃濃的人間情感。
周星馳說,他的每一部電影裡都有情感,而且這些情感是比較純粹和單純的,因為他覺得情感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人生裡最重要的部分。
所以,周星馳的電影雖然具有先鋒性和後現代性,但其內核依然是對傳統的守望,對情感的呵護以及對道義的堅守。
在香港電影中,周星馳的無釐頭喜劇是一種很特殊的存在,很少有人能夠成功模仿周星馳的電影風格。
喜劇到底是什麼呢?
金凱瑞說:我的喜劇天賦,來源於絕望。
陳佩斯說:喜劇,就是要你自我折磨,精神或肉體的折磨,才能達到被別人笑的效果,這個開心是幸災樂禍的。
黃渤說:反正,我看自己的喜劇從來沒笑過,笑不出來。
在周星馳這裡,喜劇就是小人物對英雄夢想的堅持。
2017年,導演盧正雨拍攝了《絕世高手》,我在網上看見了這樣的評價:有人在認真拍無釐頭總是好事,模仿周星馳能有六分,倉田保昭那段最好玩。跟《惡棍天使》一樣的毛病,想在後社會主義中國造出一個草根社區對抗資本家的故事來,卻沒發現那種小人物的溫情和鬥志是不屬於我們的過去。基礎錯了,摻進再多的懷舊元素也沒用。
這段評價也是我對這部電影的感受。
周星馳的電影始終有一種世俗的美感和詩意,比如《喜劇之王》裡的臺詞:「前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也不是,天亮後會很美的。」
《大內密探零零發》裡的臺詞:「只要你說我行,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說我不行,我也不在乎。」
《長江七號》裡:「我們雖然窮,但是不能說謊,也不能打人;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能拿;要好好讀書,長大要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這些臺詞人人都會說,可只有在周星馳的電影裡,這些句子才有詩意。
周星馳的電影是一種底層經驗表述,在這種表述中是他對草根文化的肯定,他對人間情懷以及傳統道義有自己的理解,由此,他對小人物命運的關懷也構成了他電影最基本的價值觀念以及審美取向。
小人物面對大時代的變遷更多的是無奈,他們只有通過自嘲、自#周星馳#娛自樂的方式來證明個體的存在,或者以微弱的抗爭來表達自己生命的價值。
在周星馳的電影中,這些小人物都變成了有血有肉的草根英雄,這恰恰是周氏電影裡來自現實生活卻不流俗的現貨色彩,他用草根英雄給大眾構築了一個世俗夢想,讓社會的裂痕處照進一束耀眼的人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