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場從來不乏「美」人,色授魂與,紙醉金迷;可名利場向來最缺「美人」,美人在骨,美而獨立。所以從歲月邊上走過的人們無比懷念曾經那個「美人」雲集的年代。她們各有各的美,或濃烈,或清雅,或現代,或古典,或魅惑,或端莊,誠然各有瑕疵,卻美而真實。
那熒幕上的一張一弛,便是她們本人一般,渾不似而今仿佛精雕細琢之後的千篇一律,縱然硬凹出迥異的造型,與單薄的魂兒同賞,可謂拙劣。
90年代,兩岸三地正值奔湧的時節,文藝之花開滿五湖四海,一個個各具特色的俊男靚女充斥在大小螢屏,迴蕩在街頭巷尾。張國榮、梅豔芳、鞏俐、周星馳、陳紅、周潤發、王菲、梁朝偉……熒幕前的少男少女們聲嘶力竭,熒幕裡的滿天星辰則耀眼無比。聲名初顯的寧靜遊走其中,顯得格外不同。
從十萬大山走出來的寧靜,覺得自己像個「從小城市來的小土鱉」。
那時的內地電影市場風起雲湧,西方電影大量湧入,人們開始窺見好萊塢的風採;香港資源北上,分享著對外開放的甜頭;第五代導演尚在大霧之中摸索前行,文藝界大難之後,蓄勢大興。
年方二九的寧靜,瞪著一雙火熱傳神的漂亮眼睛,看著眼前的莊紅勝。
彼時的內地影壇,是鞏俐的天下。
自從1987年《紅高粱》徵服了國內外無數的觀眾之後,此後的數年間,張藝謀和鞏俐幾乎撐起了整個大熒幕。從《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到《活著》、直到張藝謀和鞏俐的「分手之作」《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張國師」以他極其敏銳的洞察力,深刻地影響力那一時期的內地電影。
可莊紅勝看著這個小丫頭,有著莫名的信心。
《陽光燦爛的日子》證明了莊紅勝是對的。
「她活靈活現的表達了影片的構想,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張富有表情的臉,說不清是什麼意思,像是少年眼中的女孩子,挺神秘挺高不可攀的,同時又隨時可以把它打碎,讓人重新想像一番。」
後來早已功成名就的姜文品味舊事,不免慨然。
那些稚氣與青澀下面藏著的,是混沌初開的時代下,一代小男生單純的欲望:豐腴、朝氣,卻不下流。
1996年的金馬獎,年僅二十三歲的寧靜赫然在列。醜聞還未縈繞臺北的那些年,她是少有能夠被提名的內地青年演員。
從《炮打雙燈》裡春枝的堅貞不屈,到《紅河谷》裡藏族少女丹珠的嬌俏動人,寧靜把所有角色的氣質都拿捏得嚴絲合縫。
人生還未而立,就將中國電影界幾乎所有的重要獎項一掃而空。寧靜風頭之盛,直追當年的鞏俐。
「90年代我也講了,我雖然嘴巴大但也是事實,除了鞏俐,所有的大電影都是我一個人在拍。」
言辭間她從容自然,畢竟年紀輕輕便與張國榮、劉德華、姜文以及不在少數的國外知名演員合作,經歷給予了她底氣。
然而,傳奇仿佛在1997年戛然而止。電視機的工廠在新時代加速運轉,守在小盒子前的幸福感遠比露天廣場的黑白屏更吸引人。電影市場的衰敗開始從農村包圍城市。
大大咧咧的寧靜開始打量起電視劇市場。
2001年,《亂世英雄呂不韋》開拍,初涉電視劇的江湖,寧靜便濺起不小的浪花,導演們紛紛聞訊前來,直到《孝莊秘史》的本子擺在了她的面前。
而今再來聽那首《你》,唯覺餘波浩浩。樂壇再無一人能唱出屠洪剛當年的多情而豪邁,也再無一人能演繹「大玉兒」的風情與隱忍。
那是屬於一個時代獨特的烙印。
尚屬水準的劇本,可惜有《一代皇后大玉兒》珠玉在前,《孝莊秘史》本很難掀起別樣的浪花。
偏偏是寧靜。
一襲素裝,偏似陳釀清冽,環佩玎璫,勝卻萬種嬌柔。即使已經不再是十幾歲的年紀,寧靜依然將青春正好的韻味散發地恰到好處。即使是十餘年後以不惑之年再扮芳華正好的「羋八子」,也不會讓人出戲。
她那宛若明珠的雙眼,仿佛永遠年輕。
2006年末,躁動的時代仍在加速,電影市場卻提前復甦。文藝的臺詞和唯美的畫面不再是觀眾的聚焦之處。大場面、大明星、大製作,高速發展的年代裡,所有的東西都得豪華而闊氣。
當業內人士覺得延續了鞏俐奇蹟的寧靜將再次「披甲上戰場」,本主卻再也未進一步。
新的電影市場重新紀年,周迅、趙薇、李冰冰等所謂「花旦」逐一登場。外人看市場熱熱鬧鬧,業內卻只覺江海餘波。
無數人為寧靜嘆息,嘆息影壇的沒落,嘆息鞏俐的接班人潦草謝幕。
留言甚囂塵上。寧靜只回應:「我很欣賞鞏俐,到現在為止也一樣。」
「我為什麼要接她的班呢?」
鏡頭裡,她仍是那個可可愛愛的大玉兒,直來直去,瀟灑從容。
對自己,不論是演藝道路亦或是人生道路,寧靜一直十分通透。她能夠認識到自己和鞏俐根本不是一個款,也能看清自己對於表演,不過是發乎心而表乎情。
「表演是一種感受,感受完了抒發就行了。」
感受和抒發,仿佛貫穿她的人生。
1996年,《紅河谷》讓寧靜和保羅·克賽走到了一起。在別人眼裡美得危險的寧靜,骨子裡一直自卑。她自認不符合傳統意義上的溫良淑德。
所以,當保羅對她求婚時,她許下自己一生最後悔的謊言:「我愛你。」
這段內心被蒙蔽的婚姻,維持了不到五年。後來兒子問她,結婚是什麼感覺時,寧靜拿過兒子的ipod,刪光了所有的歌,只留下一首,設定成了無限循環播放,直到電池耗盡。
外人覺得性感而酷,只有寧靜自己知道,那是通透之後的無奈與自嘲。
寧靜一直很矛盾,並不完美的五官卻結出異常濃烈的美貌、豪縱直率的性情卻說出獨到老辣的話語。人說寧靜仿佛跟她的名字截然相反。
其實,火爆的外表下,是一顆真正寧靜的心。
作為曾經「文藝界」的遺老,寧靜瀟灑而自在,正如她曾經對乘風破浪的節目組說:
「我既然答應來參加這個節目,就要遵守遊戲規則。我沒有權利幹涉他們怎麼剪,節目已經錄完了。」
「剩下的就交給觀眾吧。」